第402節
化身嗜天魔尊的周繼君眸子陰冷,惡君子道意流轉全身,而后聚于長刀,狠辣兇猛的殺意遙蕩而出,近百佛尊菩薩皆不敢攖其鋒芒,口喧佛號,閃身避開。一刀劈空,周繼君也不以為意,駕著化身駿馬的水麒麟,飛向會場旁的樓閣,再度揮出長刀,刀影宏巨如山,攜著十星之力,劈斬向九座高閣。 直到此時,眾人方才反應過來,嗜天魔尊今日到此非是胡鬧一通,而是奔那閣樓而來。閣樓毀去一座,那西游名額便少去一個,此事與眾人息息相關,諸強再不顧其他,紛紛騰身而起飛向會場?;蕦m前頓時亂成一團,幾名穹天境界的佛尊已祭出法寶,卻顧忌誤傷會場上的諸強,心中焦急,卻遲遲未有出手。 長刀落下,當先一座閣樓轟然倒塌,塵埃飛揚間,周繼君刀勢未減,繼續向其后的閣樓砍去。 他化身嗜天魔尊來此攪局,卻為了兩個目的,一來打探清楚佛家布于長安的勢力,而來則為了西游之局的名額。入局的勢力強者越多,往后越是混亂,名額雖只有九數,可每一方勢力少說也有大軍數十萬,強者上百,若再算上盟友,人數還會翻上幾番。除了垂天道上已定的四方勢力外,周繼君只欲留一個名額,讓天地諸強去爭奪,既損耗實力,又可免去日后西游輪回中的復雜局面。 手起刀落,又是一座高閣坍塌下來。 周繼君騎著水麒麟在前,諸強追趕在后,可又有誰能快過修為恢復到穹天上品的水麒麟,便是那日的金翅大鵬鳥想要追上也得花些功夫。北面兩樓皆已倒塌,周繼君拉起韁繩調轉馬頭,朝西面的樓閣飛去,長刀從馬鞍下抽出,又是一刀砍落。 “無量壽佛?!?/br> 熟悉的佛號從閣底傳來,周繼君身軀微震,目光所及,就見一臉質樸的年輕僧人合掌立于閣下,抬起頭,神色肅穆,又透著幾分憨厚。 刀影一緩,就被僧人的rou掌按上,似曾相識的道力襲來,刀影破碎,周繼君神色黯然,面上涌起病態的紅光,硬生生咽下涌上喉口的鮮血。 “無量壽佛,不知施主為何攪亂我水陸大會?” 淡漠的聲音傳入耳中,在周繼君滿臉橫rou的兇相下,卻是nongnong的失落。 昔日并肩作戰的兄弟終于迎面相向,佛掌對刀鋒,那一掌雖轟在刀影上,可卻無異于在周繼君心頭重重一擊。 未等周繼君開口,金黃的佛光降下,卻是漫天佛尊菩薩趁著空隙手持法寶轟殺向周繼君。 摩尼,你何時才能醒來......或許如今的你才算是那個夢醒的你吧。 輪回如夢,往事種種皆為夢幻泡影,即便沙摩尼能記起前事,也未必會重拾. 一抹陰云蕩過天頭,周繼君深吸口氣,看了眼陰霾中那個滿臉義無反顧的年輕僧人,苦笑著抽身疾退。 往事種種,卻都是周繼君深藏心底深處最珍貴的記憶,他又怎會放下。 第七百零二章 佛會七日(二) (三四更合一) ———————————— 六更打響,雖被嗜天魔尊一鬧,毀去兩閣,可水陸大會還是如約召開。 身形微胖的年輕僧人立于會臺,口喧佛號,立起張大幡,幡上橫七豎八地掛著一串串舍利子。百姓們也被先前的哄鬧聲吵醒,披上衣衫走出街頭,望向皇宮前金輝燦燦,只當傳說中仙佛降臨,無不面露激動之色,頂禮膜拜,一步步向水陸大會走去。 拂曉時候,春雨來襲,雨水細而密,將長街上的煙塵洗滌干凈。陸壓收回目光,手方勾上酒壺,就聽耳邊傳來低沉的咳嗽聲。門簾掀開,一衫白衣的男子邁步走入,搶來酒壺倒滿,而后坐定。 “你這一番鬧得也太大了點,就不怕被他們知曉?” 看了眼神色寂寥的周繼君,陸壓幽幽一嘆,將杯中酒水倒滿。 “若被他們知曉,我山中那頭老猿豈不成了擺設?!?/br> 酒水下肚,頰邊浮起一抹紅暈,周繼君將那顆頭顱丟于地上,起身欲走。 “你去哪?!?/br> “天吾山?!?/br> “水陸大會如何?!?/br> 陸壓深深看向周繼君,眸光起伏不定。水陸大會已然召開,君公子卻棄長安而返天吾山,實不像他的作風。今日雖非重頭戲,可往后幾日卻關鍵的很,準提立西游已是眾所周知,可此局如何展開卻尚無半點眉目,想要獲悉便只能由這次水陸大會尋找端倪,水陸大會上,那幾名佛子的一舉一動都暗含深意,便是陸壓也得好好揣摩一番,一心想要和圣人相爭的君公子卻在這時離去,不能不讓陸壓心中起疑。 “是啊,這水陸大會又如何?!?/br> 周繼君腳步微頓,嘴角浮起一絲苦澀,良久開口道。 “不日我將會遣徒前來,坐鎮棋社,到時還請道人多多照拂?!?/br> 陸壓眉頭一蹙,剛想出口拒絕,就聽周繼君笑著道。 “道人知我嗜天魔尊的身份,卻不揭穿,如若讓圣人知道,少不了要以同謀問罪。立下這酒肆,共掌遠伐榜,道人和君某也算是盟友了?!?/br> “說到遠伐榜,我斬殺的這人名叫張弘,為蚩尤手下大將,修為在穹天中品上下。道人可放出話去,說我在山海之行中受傷,回山調養去了?!?/br> 當提及“蚩尤”二字時,周繼君明顯感覺到陸壓心跳微微變疾。 不再多言,周繼君提著酒壺,掀開門簾拔腿便走。 “走便走了,還將道人我的酒也帶走?!?/br> 苦笑著搖了搖頭,陸壓掐指捏算,神色漸漸變得肅然。沒再多說什么,陸壓起身,走到墻壁前,看了眼那個書著“遠伐”兩字的榜單,向后翻了三四頁,抬筆將“張弘”勾去,又在其后添了三個字,君公子。 遠伐榜早已化作千百份落入天地諸強手中,酒肆中總榜變化,傳于世間的副榜也會隨之改變,君公子行山海,斬殺穹天中品強者而歸的消息不脛而走,半天不到便傳遍天地。不知意還是無意,陸壓并沒在榜上寫出周繼君回轉的準確時間,即便有人懷疑周繼君就是嗜天魔尊,如通風君圣,可見著遠伐榜上關于君公子山海之行的記敘,也不由得暗暗思量起來。 水陸大會正當熱鬧時,連帶這些日子始終冷清的長安城也多了幾分喧囂,卻唯獨這座滌盡鉛塵的酒肆依舊寂寥。陸壓抿了口酒,余光中,門簾掀開,雨水混著泥塵飄入店內,走進酒肆的男子腳步有些拖沓,肩上仿佛扛著一座巨山般,每邁出一步,都會留下一只深深的腳印。 “見過陸壓道人?!?/br> 男子開口道,他的面容冷漠,就仿佛被冰凍住了般,幾乎一塵不變,看不出半點表情。 “你不養傷,來此做什么?!?/br> 上下打量著楊戩,陸壓蹙了蹙眉,開口問道。沒受傷的楊戩足以踏入頂尖強者之列,他非但修為高絕,還擁有君圣封號,這數萬年來,成就君圣不再像上古時候那么容易,只不過他楊戩的輩份比周繼君大,卻又小于覆海通風君圣等人,不尷不尬地處于當中,因此論到名氣,他遠不如上一輪天地大戰風頭無人能及的七君圣,也不如近年來聲名鵲起的周繼君、洛繼傷等。而他如今更是被周繼君布局重創,實力定已大不如前。 陸壓如是想著,就見楊戩望向遠伐榜上那個被劃去的名字,眉頭微蹙。他剛蹙眉,雙肩猛地一顫,撕心裂肺的痛楚從眉心傳來,疼得他面色慘白如紙,緊皺的眉頭瞬間舒展,依舊是一副面無表情,可在他看似平靜的面容下,卻是常人難以相像的痛不欲生。 “我剛殺了一人,現在前來揭榜?!?/br> 目光落到張弘之后三個刺眼篆字上,楊戩壓抑著足以讓他發狂的恨意,冷漠地說道。 “你也想前往山海?” 陸壓有些錯愕地看著楊戩,目光微凝,就見那柄三尖兩刃刀的鋒刃上,隱約有血珠滾落。 “你所殺的人是誰,身份修為如何?!?/br> “敖天,東海龍王,玄天上品。劉海,君公子盟友,穹天下品?!?/br> 楊戩的聲音中聽不出半絲波瀾,可話音落下,饒是陸壓也大吃了一驚。敖天為東海海域之主,修為雖非頂尖,可東海海域又豈是隨意進出之地,光是那上千龍鯨戰將就足以將穹天強者拒于還域之外。更何況,他還殺了個劉海,那劉??墒切逕捿喕氐酪獾鸟诽鞆娬?,雖只有下品,可也擁有近十星的道力,正因他在天吾山的突然出手,方才讓皇天教主洛繼傷無功而返,身陷死局。這樣的一帝王一強者竟被重傷的楊戩所殺...... 陸壓明顯能感覺到他身體里虛弱的道力,甚至不足十星,可適才悄悄掐指捏算,敖天和劉海確確實實已身隕于東海。 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默然看著眼前步履蹣跚,嘴唇青紫,面色慘白,卻始終挺直脊背站著的男子,就連陸壓也不由得肅然起敬。 “也好,那第二個揭榜者便是你楊戩了?!?/br> 沉吟良久,陸壓開口道,伸手將榜單掀開,指尖挑向第三頁上的兩個名字,就見那兩只名字忽地躍出紙端,轉眼變成兩封信箋。 “這兩人無論身份還是實力都和敖天、劉海匹配,你便遠行山海輪回取他們的頭顱以為報?!?/br> 接過信函,楊戩并沒急著離去,面朝南面,遙望向那座高聳入云的山巒,半晌沉聲道。 “君公子果真受傷了?” “然?!?/br> 陸壓眼皮也沒抬,兀自應道。 “傷勢可重?” “總之,比你要輕許多許多?!?/br> 陸壓模棱兩可的說道,又暗暗嘆了口氣。殺敖天,殺劉海,都是為了斬斷君公子的臂助,至于前往山海輪回......陸壓又怎會猜不到楊戩的心思,雖用一塵不變的面容掩飾他復雜的心意,可詭道露而勃發,只要生出詭譎心思,詭道強橫如陸壓一眼便能看出。 楊戩前往山海輪回,應當是一去不復返了。 他此生只剩一個心愿,便是為袁洪報仇??稍跂|勝神州,他大勢已去,只余這條重傷之軀,想和詭道強者周繼君拼命,無異于送死。唯獨前往山海輪回,潛伏下來,或是以戰養戰,或是創下勢力,如此方才能化劣勢為優勢,趁周繼君日后前往山海遠伐還報時,出其不意的下殺手。 “內患不絕,相斗不止,即便殺再多的山海強者,到頭來也是兩敗俱傷,又有何用?!?/br> 陸壓喃喃道,那個拖著長刀的男子已經一步步消失在綿綿細雨中。 君公子為遠伐榜先楷,楊戩緊隨其后,往后定會有越來越多的強者來此揭榜,遠伐還報,可陸壓卻希望,在這兩人走后,他這間小酒肆再無人問津。 可也只能想想罷了,天地間眾生爭斗、征伐廝殺是大流,像陸壓這等心懷大義者,早已淪為異類。 ...... 天吾山麓,軍營倚山而立,連綿起伏,逶迤四五里。 軍營中,青年的統帥高坐帳首,在他身旁,一眉清目秀的少年正研著墨。 “步帥,兩萬修真衛清點完畢?!?/br> 帳下年輕的修真者一絲不茍地行了個軍禮,畢恭畢敬道,偷眼看向端坐帥椅不動如山的步空堂,不由得暗暗咋舌。猶記得數十年前,步空堂還只是修真界的盟主,可一身氣度已非比尋常,來到這四大部洲后,步空堂的地位陡降,從大宋修真界獨一無二的巨頭變成這天吾山的門徒之一,然而他的氣度卻一日*比一日威嚴,隔著老遠遙遙望去,便覺帥座上的男子不怒自威,nongnong的肅殺氣息撲面而來。 步帥絕對是生來做大將軍的料的。 年輕的修真者心中暗道,目光掠過帳簾,看向天吾官道另一邊的大軍,臉色微微不自然。 論起統兵作戰的本領,那個李車兒又怎是我家步大將軍的對手。哼,若非其父是寶塔元帥,以及他君公子次徒的身份,他又怎能當上副帥? 也不知從何時起,天吾山上漸漸生出一絲不融洽的苗頭,原先有碧華公主鎮著,自然無人敢胡亂生事??沙隽颂煳嵘?,這絲苗頭卻愈演愈烈,明面上不敢如何,暗地里的爭執卻從未斷絕過。天吾山上下奉君公子為主,可周繼君長年不在山中,而那個月二爺整日嘻嘻哈哈,幾乎不管事,后來又多了個左教頭,卻忙著閉關修煉,幾乎足不出左峰,似乎上到天吾山只是為了練劍一般。鎮山的那些強者皆不管事,漸漸的,下面的人不由動起心思來。 天吾山有兩衛——海外衛和修真衛,顧名思義,海外衛是當年跟隨李車兒和眾星主征伐海外的將士,以原先三千精銳為基礎,兼之這些年的招募,到如今海外衛已有三萬人之多,這還只是精銳,除了三萬精銳外,尚有七萬輔衛,皆被安置于山海外海島。而修真衛則是步空堂從大宋修真界帶出的修士,年復一年從大宋修真界挑選人才補充衛軍,到如今,這修真衛也有兩萬人馬,只要大宋修真界不倒,那便無需擔憂兵源。 天吾山中的不融洽并非門徒和星主間的勾心斗角,而是兩軍之爭。海外衛因其為天吾山征伐作戰年歲久遠,自詡天吾山主軍,是為正宗,私下里常道修真衛乃是客軍,時日久了定會被打散插入海外衛各軍。修真衛中人聞言,自然不悅,借著海外衛奇容異貌,張口閉口無不冷嘲熱諷。平日cao練演陣時,兩軍皆遵李平號令,可對陣演兵時候,卻由李車兒和步空堂各掌一衛。李車兒掌海外衛,步空堂掌修真衛,時日久了,兩衛將士自然奉兩人為各自主帥。李車兒和步空堂雖為師兄弟,可并不像和其他門人般親近,至于其中的緣由,只有他們自己清楚。 或許因為察覺到“主帥”間的冷漠,兩軍人馬私下里的爭斗愈發肆無忌憚,只是礙著頭頂還有個碧華公主,方才沒有動刀動槍。 “海外衛在那位獨眼元帥帶領下越來越散漫了,竟占了我們一半的官道?!?/br> 偷偷打量了眼步空堂,年輕的修真者輕咳一聲,面露譏諷道。 話音剛落,一條馬鞭凌空飛來,重重抽在他頰邊。 “放肆,天吾山次徒豈是你能輕辱的?” 話音中雖透著nongnong怒意,可這一鞭卻沒用太大力,只在年輕的修真衛臉上劃破一個口子。 步空堂不經意地皺了皺眉,卻被堂下之人收入眼底,那修真衛見狀心中暗喜,臉上作出義無反顧之色道。 “大將軍,實不相瞞,軍中已有許多兄弟對海外衛不滿。非是在下對李副帥不敬,可若不是他縱容包庇海外衛,海外衛又豈會像今日這般驕橫跋扈?” 聞言,步空堂的眉頭又皺了皺,抬眼望向營帳外,就見本是兩軍平分的官道此時被海外衛占去大半,卻踟躇著不前。 那日周繼君傳密函于李平下令收兵,月羅剎離去,統領大軍的李平不敢輕忽,遂先行回轉天吾山和碧華公主謀商后續之事,卻將兩路大軍分別交給李車兒和步空堂,命兩人率領大軍徐徐回轉。一路上雖無什么大的爭斗,可小摩擦不斷,若非李車兒和步空堂每每在關鍵時候止住爭斗的苗頭,這一路上又豈會風平浪靜。此時大軍即將行入天吾山地界,先前已商量好,海外衛在前,修真衛緊隨其后,可誰想剛到半途,海外衛便突然停于道中,便是步空堂也微有些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