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節
而在此之前張仁愿認為是萬無一失,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不過還剩兩天時間交付衣甲軍械的時候,他的心理波動還是比較大……一旦開始就沒法收手了。 現在張仁愿已經閉門謝客了,不見任何官吏賓客,無論有什么公務,沒有任何事比得上他手上的大事重要。 他在家沐浴后換了一身麻布衣,獨身一人去了城中的一個道觀。這個道觀連名字都沒有,建筑格局都能看出新建的痕跡,里面的樓閣房屋都是剛修起來不久……畢竟西受降城沒有什么歷史,本身就是剛興建沒多少年的軍鎮性質的城池。 新城大多都有一個特點,文化氣氛不厚,缺乏沉淀。宗教氣氛也不濃,甚至這處道觀里只有一個道士,其他有兩三人不過是雜役負責打打掃掃之類的雜活,只有那一個人才算得上道士。 道士顯然是張仁愿的熟人,而且不是一般熟悉的那種。二人見面后的隨意就可見一斑,張仁愿這種士大夫層次的人平時都很講究禮儀,而和道士見面之后連基本的禮節都沒有,自己找了條凳子就坐下,也不管道士,他自顧在那里所有所思地想著什么。 道士親自動手沏了兩杯茶,然后端了一杯過來隨手放在張仁愿的旁邊,自己端起另一杯就喝起來。茶水很燙,道士邊吹邊小口喝,而且因為吸進去的空氣多水少,發出很響的聲音,很沒講究就像一個市井粗人一般,在意風度的人都是用杯蓋輕輕拂著水面。 這時道士總算開口說話了:“我不想罵你,卻忍不住要說你幾句,那事兒實在不怎么靠譜。我就不明白了,你好好的當你官兒,榮華富貴該享就享多逍遙,管那么多干什么?” 張仁愿也隨手端起茶杯,淡淡說道:“真正的知己不需要什么都情投意合,這就是我們的差別,你是看破塵世的人,我和你說什么不是廢話么?” 道士嘿嘿笑了一聲。 “不想干也不勉強你,我已經下定決心,有你在只是多幾分把握,你不愿意去也不強求?!睆埲试该鏌o表情的說。 道士的神情立刻變得不悅,沉默良久之后才從牙縫里哼出一句話:“視為知己則死!” 張仁愿聽罷轉頭看向他,兩人對視了片刻,什么也沒說,但彼此的心不需要說什么都已經明了……此時無聲勝有聲。 張仁愿過得一會才說道:“你們到了地兒后別急著動手,兩種情況就當機立斷:萬一那倆賊子意外要提前離開;我們的人馬被過早發現?!?/br> “我還沒老得糊涂,上次你才說過,不能這么快就忘了啊?!钡朗棵鎺лp松的笑容,好像這種提著腦袋保定必死決心的事和上集市買菜一樣簡單。他又神情自若地說道,“故人(張仁愿)也別對咱們抱太大的希望,其實我這個道士自己都不信有神仙。他們(太平母子)位高權重,身邊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總之我認為你要辦成此事的機會很小?!?/br> 張仁愿道:“我早就明白。如果偷襲不成,大家就只能亮出來明擺著干了。生適逢時的人自然很少,如果什么都對咱們有利,大勢所趨之下誰都可以完成功業,還要我張仁愿做什么?” “哈哈……”道士放肆地大笑了一聲。 “你那兩個隨從靠譜么?”張仁愿問道,隨后又半開玩笑地笑道,“別像荊軻手下的那個屠夫,只在市井間橫,一見到大陣仗完全就手足無措了?!?/br> 道士笑道:“應該比屠夫好罷。其中一個是莽夫,但他最大的長處是為人很實心;另一個十來歲的小娘,從小就被官府抄家滅族,親眼見過極其殘暴的事,恐怕她這輩子已經無法逃離年幼時的經歷。都算比較靠譜的人……今天還有一出‘戲’,故人一塊兒看看如何?” “反正我已閉門謝客,這段時間沒有俗務煩擾,姑且一觀便是?!?/br> 正說著話,一個仆人進來稟報道:“人已經到了?!?/br> 道士一合巴掌,笑道:“開始準備吧,先讓劉七和百月進來?!?/br> 因為有不熟悉的人來,張仁愿便本能地拿起了架子,找了把椅子端正地坐在上面品茶,也不說話。過得一會兒果然見得一男一女從外面進來了。 初見這兩個老道的隨從,都會讓人感到有些異樣……主要是反差太大了,首先是身高,那男的一見就是莽漢,身高比普通人起碼高出整整一個頭,而女孩兒卻嬌小異常,本來年齡就不大的緣故,這樣兩個人并排著走的反差一目了然;然后是相貌,未見人之前張仁愿想著一男一女又是跟著一個道士里,還以為是所謂的“金童玉女”,但見了之后才發現那叫“劉七”的莽漢相貌丑陋異常,面部骨骼相當不對稱,簡直可以用奇形怪狀來形容,而且臉上坑坑洼洼的,女的倒又些“玉女”的感覺,面部玉白嬌小可愛,這么放在一起不是金童玉女反倒成了美女與野獸;還有舉止和打扮也截然不同,劉七一身臟兮兮的麻布衣服,關鍵還是那種吊兒郎當的形象,大冬天的領口也敞著給人衣冠不整的形象,百月卻穿著一件立領襦衫,連下巴的布紐扣都扣得很嚴謹。 二人一起向老道見禮:“拜見主公?!?/br> 老道淡淡地擼|著下巴的山羊胡,指著椅子上的張仁愿道:“這位老夫的好友張明公?!?/br> 本來帶著稚氣的可愛女|童聽到“明公”二字立刻露出了仇恨的表情,難以想象一個這么小的女|童有這樣的神色。 老道又繼續說道:“張明公和那種無惡不作橫征暴斂的貪官污吏完全不同,他也十分痛恨那樣的人猶如仇恨,平生以除惡為己任?!?/br> 百月聽到這里臉色才稍稍緩和,她根本不會懷疑老道的話,當一個人在你從小就給你安全感和信賴感的時候,加上她與外人接觸不多,就會產生這樣無條件的信任。 就在這時,一個青衣人急匆匆地走了進來說道:“張天師,您的故交王家來人了?!?/br> 老道淡定道:“請客人進來吧,正巧老夫的好友張明公也在,正好引薦相識一下?!?/br> 青衣人神情異樣道:“恐怕無法請進來,只能抬進來!” 老道立刻意外驚訝道:“發生了何事?” 青衣人送上來一封帶著血跡的書信:“張天師看看就明白了?!?/br> 老道接過書信小心地展開瀏覽了一遍,旁邊的張仁愿也隨口問道:“怎么回事?” “砰!”老道淡定的神色消失得無影無蹤,把書信重重地拍在案上,臉色都白了,“簡直是喪盡天良!”老道憤憤地說道:“王家辦喜事,聽說朝廷御史周彬正在當地,好心發了請帖。不料那周彬偶然見得新娘美貌,竟生歹意,潛入洞房將新娘子玷|污!這還不夠,待得王家郎君發現,他索性將王家滿門殺害,又對新娘子百般施|虐……” 正在說話間,兩個奴仆便抬著一塊架子進來了,眾人一看皆盡變色。但見那蓋在人身上的被子上血跡斑斑,顯然下面的人已經慘不忍睹。 老道站了起來,走上前去一把掀開被子,所有人“啊”地出了一聲,女|童百月立刻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嘴,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劉七見狀立刻擋在百月的面前,善意道:“你不要看了,免得讓你記起那些傷痛的往事……” 老道的氣憤地抬起手,手指都在顫|抖:“喪絕人性!這樣的人一定要嚴懲。還請張明公主持大義,還王家一個公道?!?/br> 張仁愿看著眼前的情形異樣地看著老道:“周彬確有此人……您這一出是真的?” 老道認真地說道:“我與你相識多年,是什么樣的人你難道不知道?無論何時,我能干出這等事來么?” “周彬是朝里有名的酷吏,這種事確實像他的作風……”張仁愿差不多是信了,這出“戲”根本就不是故意設計的,“可是有些事若非官場的人不了解內情,就憑我張某根本動不了周彬。別看他品級不高,卻是只手遮天的薛氏嫡系,就是中書令親自過問,能過得了晉王那關?” 第十九章 石頭 道觀里的人臉上都露出激憤的表情,有的站著有的人坐著也站起來了。架子上的“女人”十分恐怖,也許已經算不上是一個完整的人,因為那人的手臂和腿都不見了,只剩下一個頭顱和軀干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并且是赤|身|露|體的,這樣的人已經沒法穿上衣服,只能用東西蓋著。道士揭開來讓大家都看見了,并沒有馬上給蓋上,卻讓這具赤|裸的恐怖的東西敞|露在人們的視線中。 “她還是活的?”張仁愿不禁問道。 旁邊的人點頭道:“等歹人走后,郎中發現她還有一口氣,可是眼睛瞎了耳朵也聾了甚至連舌頭也被人割|掉,所以現在她既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聽不見我們說話,也無法對我們說話?!?/br> 說到這里,只見劉七百月等人都捏緊了拳頭。老道咬牙道:“周彬為何不將她直接了斷,偏生把人折|磨成這樣?” 張仁愿道:“周彬本就是個酷吏,他是以暴|虐為樂的人,聽說幾年前讓他去管劉幽求謀逆案,也是把人的家人變成了這樣的‘蘿卜人’(沒有四肢只剩軀干的人)?!?/br> “將他碎|尸|萬|段也不能贖其罪!這樣的人竟然能逍遙法外?”老道咬牙切齒地說道,“朝廷竟然會包庇這等畜生,公道何在?王法何在?” 張仁愿道:“誰有權誰就是王法,要把周彬這樣的惡人繩之以法,就先要除去太平、薛氏這兩個篡位專權為非作歹的首惡……否則此等悲劇還會發生,而我們只能望洋興嘆??墒琴\子權勢滔天,我們不是對手,當下之計只能寄希望于道長,望道長能將這兩個罪惡滔天罄竹難書的賊人除掉,百姓幸甚,社稷幸甚!” 道士正色道:“昔者秦王暴政,志士荊軻攜劍義無返顧,留下了風蕭蕭兮易水寒的絕唱,今日貧道也愿舍生取義!”說罷看向下面的兩個助手。 劉七和百月見得這等慘狀早已是義憤填膺,一個無辜的女子而且剛剛做新娘子就變成這個樣子,是何等悲劇,大凡平常人也會對兇手怒不可遏……而且百月見得架子上的女人就勾起了她童年的回憶,被抄家滅族時發生在家里的各種罪孽,也有人被那些殘暴的官吏砍成了“蘿卜人”,還以此取樂…… 百月毫不猶豫地上前了兩步,跪倒在地道:“我愿追隨主公除惡揚善,誓殺賊子!” 劉七見狀也急忙拜道:“某愿往?!?/br> 張仁愿見時機差不多了,便約他們到密室,盡快開始了刺客的布置。這邊的準備也多少要費些周折,張仁愿一面準備一面又派人去和突厥騎兵接頭,各方面的事都進入實踐階段了。 張仁愿已經抱定了謀反之絕心!他也有起事的根基,按照平常的造反路子,無非就是占領一塊地方然后招兵買馬向周圍擴張發動反叛戰爭。不過他自己也知道實力懸殊,所以在宣布反叛之前要想辦法把太平公主和薛崇訓除掉,萬一成功了,那么情勢就能變得非常有利。 這時候他還沒暴露出自己的意圖,甚至寫了奏呈送回關中。 ……他這份來自邊關的奏呈卻不是說軍務,說是有個游歷天下的道士在深山里發現了一塊很古老的石頭,上面有字。老道就把石頭送到了官府,張仁愿見了字之后不敢截留,急忙就上書朝廷要把石頭送到太平公主等人手里才行。 “深山里有字的石頭?”太平公主似笑非笑地喃喃說了一句。 薛崇訓聽到這一句話就猜到了八九分這一出的內容,和黃河里撈出刻字的石頭不是一回事么?恐怕太平公主也心中明鏡似的,以前她就親眼經歷過自己的生母武則天篡位的整個過程,什么封禪泰山、黃河出石的技倆,她哪樣沒干過? 不過薛崇訓也不好說什么,只默不作聲坐在那里喝茶聽琴。太平公主偶爾看他一眼,見他沒什么話要說的樣子,就自己說道:“崇訓你認為這奏章上說的石頭,是什么道士找到的還是張仁愿自己找人刻的?” “怕是他自己搞的|事兒,老道之類的都是幌子?!毖Τ缬枌嵲挼?。 太平公主緩緩地說道:“你瞧人家張仁愿,到底是經驗閱歷豐富博學多才的老臣,做點事就比年少的皇帝老練多了?;实墼诰├镆粫U位一會退位,風風雨雨的,可最后起了什么用;再看張仁愿,啥也不說,就編出個道士來找到一塊石頭,可又什么也說了……” “是?!毖Τ缬栔斏鞯貞艘痪?。太平公主到現在還沒有明確表態皇位的問題,他就一直等著,絲毫不想表露出自己想當皇帝的意愿,避免引起太平公主的情緒抵制。 事到如今薛崇訓仍舊認為整個大事的關鍵點是太平公主。他只在意太平公主的選擇,其他的事兒根本沒有放在眼里……只要太平公主支持自己,所有的問題都不再是問題,只要拉攏所有可以拉攏的人,再用武力解決他們的共同敵人,多簡單;萬一她仍然在意李家的社稷,薛崇訓就不敢輕舉妄動,因為他們母子倆的勢力交|織太多,發生對抗只能兩敗俱傷,誰也沒有好處。 太平公主繼續說道:“你也別用皇帝那樣的法子,得像張仁愿的主意那樣,多做些準備,有的事急不得,欲速則不達?!?/br> 她這樣說是在試探自己?薛崇訓心里一緊,頓了頓沒有馬上答話。薛崇訓一直在揣摩母親|的心理,雖然她常常向自己示好,肯定有感情和相互依賴關系等諸多考慮,但她實際上并不容易下定決心……畢竟背叛祖宗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她姓李這一點是永遠都無法改變的。 薛崇訓沒有輕率地順著太平公主的話附和,他忙說道:“母親明鑒,這不是方法的事,兒臣本就不想那樣做?!?/br> “呵呵……”太平公主淺淺地笑了一聲,明亮的眼睛仿佛能把人的心思看穿,給薛崇訓的壓力非常大。 太平公主又輕輕敲了敲桌案上的奏章:“那張仁愿的這塊石頭,要不要讓他送過來瞧瞧?” “這等事物有什么好瞧的,咱們要是讓他派人送此物回來,明眼人不是就確定咱們的野心了?”薛崇訓道。 “張仁愿……”太平公主念了一遍這個名字,皺眉道,“此人倒是為朝廷立下過汗馬功勞,可最近幾年很少在京師,與我也比較疏遠。掌兵的人不是咱們的人,倒不是什么好事。而這次他是借此來向我表明站位的:他送了一塊這樣的石頭,在我這里是一件功勞;而在別人那里就是一個把柄和污|點,足夠治罪的憑據……因此我想讓他把那塊石頭送過來,瞧瞧上頭究竟是什么字,也好看明白一個封疆大吏的位置?!?/br> 既然太平公主要這樣做的,那野心也算不到薛崇訓的頭上,他有什么理由反對呢?于是他便立刻贊成道:“但聽母親作主?!?/br> 太平公主便對侍立一旁的魚立本說道:“你叫門下省的朝大夫回復,準張仁愿所請?!?/br> 魚立本忙躬身道:“是,奴婢即刻去辦?!?/br> 薛崇訓見狀忽然悟到了一點玄機,古之“圣人”上位,幾乎不會自己去奪,反而一直在推辭,只有在推辭不過的時候才“勉為其難”地同意大家的勸進。這種干法不僅是形式的問題,其實推辭的過程中就是在等待時機的成熟,這樣才會盡可能地減少阻力。 就比如現在,他要是一門心思地想著怎么篡位,說不定太平公主等勢力就會生出擔憂而演變成自己的敵人。反倒是放開了,不要去逼她或者去勸說她,讓她自己想明白了會穩靠得多。 薛崇訓認為母親最終還是會站在自己這邊的,理由太多了。其中一點,就算太平公主選擇了“忠誠”,后世仍然會給她一個罵名,各種不堪入耳的東西都會扣到她頭上;反之,她為了一己之私壞了李唐的江山,卻可能獲得一個美名,干得各種壞事都會被掩蓋。這個世上,不是干了好事就好,干了壞事就一定有報應。 這時太平公主辦完了正事起身要回長春殿,薛崇訓忙做出十分孝順的樣子去扶她,太平公主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便把保養得玉|白的手放到了薛崇訓的手心里。她扶著薛崇訓的手站起來的時候,薛崇訓又見到了她的脖子上與頭發挨著的肌膚,或許因為烏黑的頭發襯托才更顯出肌膚的白,干凈、芬芳、柔和,薛崇訓非常喜歡這種感覺的東西。 他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一直陪在太平公主的身邊,什么正事都不干……因為他認為在時機不成熟的時候,做什么還不如什么也不做地閑著??傊F在的心境比較樂觀,只是還需要等待,等待到什么時候才算成熟?也許等大勢所趨的時候,瞎子都能看出來。 在浩浩大勢面前,謀略等都是次要的,對于此中的人物來說有兩件事比其他都重要:耐心、活得久。司馬懿比諸葛亮厲害的地方就是活得久,對手都死了。 第二十章 奇兵 正如張仁愿所料,整個計劃在關中以北的階段一點問題都沒有出,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太平公主答應了將山中古石送過去,在張仁愿的猜測里太平母子心懷不軌,便沒有理由拒絕這樣的進獻;同時奇兵的第一步也順利展開,唐軍衣甲不出紕漏地交付到了突厥騎兵手里。 唐朝邊關不修長城,只在邊境駐軍以軍鎮堡壘哨點等據點組成防衛預警體系,張仁愿下令調了一千多副衣甲到陰山南部的一個據點,然后又調親兵換防。等待突厥人按照商量好的時間到達那里之后,便得到了東西。 這股人馬以突厥可汗默啜之子同俄特勒為首,軍中另有張仁愿之子張之輔及其調到據點的少量唐軍,一起裝扮成一股唐軍。他們的軍械衣甲都是安北軍的模樣,乍一看去和唐軍沒有兩樣,但自然經不起細查,畢竟頭發長相等和漢人有區別,大部分人更不會說漢話。 準備妥當之后他們便從陰山夜行到了西受降城附近,在此段路中沒有驚動唐軍,天寒地凍的白天都見不到人煙,更別提晚上了。到達了西受降城外,張仁愿又下達了一份軍務公文,給了奇兵一道合法的文牒:北部防區缺物少糧,冬天到來后一直從南面調糧,這支兵馬的名目就是張仁愿部署南下護送運糧車馬的兵力。 因手續出自張仁愿之手,印信、兵符等都沒問題,本身就是道真正的公文,哪里能查出紕漏來?如果非要拿到他們不合法的憑據,只有追查這股人馬的具體編制,但這種事兒涉及的就廣了,必須經過幾個衙門,張仁愿及幕僚一句話就能制止的事兒。 于是同俄特勒部便大搖大擺地向南行軍,簡直是暢通無阻,遇到關卡,只要亮出加蓋了朔方軍總管和安北都護府印的公文,兵符一合,就能立刻放行。 唐軍這套嚴密的典章制度在面對落后的蠻夷部落時非常好用,既能保證安全又能保證諸部按照上峰的部署快速協同,但真正的漏洞就出在自身,正如一句話“堅固的堡壘往往是從內部攻破”。 因為天氣嚴寒,突厥人的頭部裹著布和毛皮遮得幾乎只剩一個眼睛,身上又穿著唐軍鎧甲,不仔細看實在無法讓人有什么懷疑。但過了半月之后,突厥輕兵攜帶的糧草補給告罄,需要從唐軍軍鎮得到補給,這次就出了點問題。 上方早已給軍鎮下了命令,讓他們準備一批糧草,程序上是沒有問題的。但同俄特勒派人進軍倉搬糧時,軍鎮的將領看出了不對勁的地方,發現這些人很多好像不是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