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再一劍,把下一個敵人的右臂齊肩砍斷,李之淵還來不及收劍,那個闖賊突然縱身躍來,用剩下的一條胳膊攀住李之淵的左臂,張嘴就向他左手上咬去。 牙咬在鐵手套上,李之淵并沒有感到什么疼痛,他用力一甩卻沒有掙開,那個闖賊已經咬得滿嘴流血卻不肯松口。李之淵反手一劍把他腦袋斬了下來,又狠命地摔打了幾下,總算是把那顆人頭甩掉。 當李之淵再次抬起頭時,猛然看到面前又站著一個敵人,這個敵人身穿青色的布衣,頭戴近衛營的制式斗笠,把手中的燧發步槍舉到眼前,閉上一只眼仔細地瞄準著近在咫尺的李之淵,槍口指在那雙藏在威武面甲后的雙眼的正中。 這個穿著草鞋的近衛營士兵,身材并不出眾,他站在人高馬大,全身燦爛盔甲的李之淵面前,好像也就才到這鐵塔般的大漢的頸部。近衛營的士兵仰頭看著自己的目標,手指已經扣下了扳機…… “……我們是萬民景仰的長生軍?!?/br> 李之淵沒有來得及把最后一句話說出口,火槍聲就已經響起,同時還有一聲輕蔑的評價:“狗官兵?!?/br> …… “收攏部隊?!?/br> 選鋒營丙隊的士兵正把后背亮給闖軍,看到從側翼迂回的新軍被擊退后,許平立刻下令把所有的部隊拉回來,除了讓參戰近衛營的士兵控制友軍外,還命令遲樹德立刻出動:“攔住所有的人,不許進攻?!?/br> “賈將軍應該也沒有多少力量了,但我可以肯定他還有余力?!背诉t樹德的這點騎兵,許平手中已經沒有預備隊,如果明軍再次發起逆襲,或是某處戰線陷入危機的話,許平沒有任何辦法解決。 正面戰場這里的戰斗還在繼續,第二道壕溝前的明軍士兵尸體已經堆成一道小墻,明軍的火銃手已經抵達壕溝前開始與闖軍對射。 “大人,火炮?!?/br> 周洞天指著遠方叫起來,許平把望遠鏡挪過去,看到兩門炮正被一隊明軍推著趕來。許平只看了兩眼,就把注意力重新轉回到戰場正面,滿不在乎地說道:“他們來得太晚了?!?/br> 隨著時間的推移,明軍的攻勢顯得越來越無力,在對射中,又有數以百計的明軍火槍手被打倒在尸體堆中。 “選鋒營還有余力啊?!痹S平一直耐心數著對方出動的兵力,明軍攻勢雖然開始停歇,但許平深知遠遠沒到可以反擊的時候:“西營,那里怎么樣了?” …… “許賊還是沒有出現?!蔽何渥兊迷絹碓讲话玻骸八缭摰搅税??!?/br> “難道賈帥已經和他打起來了?”魏蘭度看著對面的闖軍,雖然還在節節后退,但他們已經從混亂狀態中恢復過來,現在他們單面面對著合流后的新軍兩營,已經不復剛才的狼狽。 “賈帥不可能走得那么快啊?!蔽何湓趺此阍趺床粚Γ骸半y道是許平一聽到這里挨打就跑了?嗯,這鼠輩他做得出來這種事?!?/br> “許平不會這么丟下友軍就跑的?!蔽禾m度搖頭道:“如果他真是這樣想的,在這里又何必留這么多軍隊呢?” “唉,”手下漸漸變得疲憊,魏武始終無法下定決心,見魏蘭度也是猶豫不決,他就自我寬慰道:“如果許平沒跑,他遲早會來,如果他跑了,那面前這些闖賊已經落入我們的天羅地網,也不急于這一刻?!?/br> …… 看著遠處闖軍那亂哄哄的右翼,賈明河估計那些竭力維持秩序的帶著斗笠的兵是許平的嫡系,還有百多闖軍的騎兵也在干著同樣的事情。他們缺乏戒備、沒有做好戰斗準備,互相拉扯著毫無隊形可言。 但賈明河手中只剩下一個隊的預備了,他們是否能夠擊退那數千闖軍,并席卷許平的陣線呢?對此他沒有十足的信心,這是最后的賭注,如果投出去的話,那賈明河就失去全部的戰場控制能力,只能旁觀戰局的發展了。 “勇氣是隨時隨地可以涌現出來的,而裝備不會?!?/br> 這是賈明河不止一次從鎮東侯嘴里聽到過的話,鎮東侯對仇恨這種感情也看得很輕,有一次曾對部下們評價道:“仇恨這種東西,在鋼鐵面前只能撞得粉碎?!?/br> 賈明河很認同這句話,不過一貫喜歡和大人作對的賀寶刀跳出來質問:“那若是鋼鐵相擊時,勇氣又該怎么說呢?若是裝備相同,滿腔深仇大恨的一方,難道不會占優勢嗎?” 賀寶刀問的話,也是賈明河心中的疑問,當時鎮東侯不以為意地伸出一只手給部下們看:“五個指頭還不一般齊呢?裝備怎么可能相同?怎么讓我們的人裝備更精良才是正事,別胡思亂想了?!?/br> 近衛營雖然把絕大部分人攔住,但并不是攔住了每一個。 “殺官兵??!” 一個聲音由遠而近,一小隊闖軍騎兵朝著賈明河的將旗而來,為首者是一個五短身材、高舉著一把大刀的中年人,他身后還跟著七、八個人。這小隊騎兵轉眼間就沖過了一半的路途,賈明河看到為首者有一張圓圓的臉、兩只溜圓的小眼和一張滾圓的嘴。他身后的人有大有小,其中一個手握長槍,緊緊跟在為首者的身后,面無懼色地向著銅墻鐵壁一般的選鋒營兵列沖來。 “殺官兵??!” 為首者又喊了一聲,賈明河有一種錯覺,好像聽到的是一聲大喝:“殺建奴??!”,多少年以前,他曾緊握著馬朔,寸步不離地跟在義父身后——那個在旅順郊外把賈明河撿回城去,治好他的腿傷,教給他馬術、劍術的義父。隨著義父的聲聲大喊,賈明河就想也不想跟著他沖向嚴陣以待的正白旗軍陣。 賈明河身邊的何馬輕輕一揮手,十個因為槍法過人而被選上的選鋒營的燧發槍手越眾而出,他們齊刷刷地舉起步槍,側頭閉眼向沖過來的敵騎。 “開火!” 排槍響起,賈明河清楚地看到為首那個中年闖賊的身上濺起處處血光,大刀從那個矮胖闖賊的手中飛出,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大弧直落地面;而那個闖賊,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東西,他的一對小眼瞪得更圓了,嘴無聲地大大張開,一副吃驚得不能言語的表情,雙臂在空中胡亂揮舞著,就好像是溺水的人在做著最后的掙扎。 圓乎乎的闖賊從馬鞍上滾了下去,他身后的幾個人跟著他一起跌落,而剩下的幾個則失去了沖擊的勇氣,賈明河看到那個剛才還手持長槍一臉堅毅的年輕人,猛然勒定了馬,回頭向那個胖男人看去,還發出一聲悲慟欲絕的叫聲:“干大!” 賈明河知道干大就是陜西話里干爹的意思,在那個闖賊落下馬、這個年輕人大喊出聲的同時,他情不自禁地也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念了一聲:“義父?!?/br> 選鋒營的長矛步兵小步跑著逼了上去,四個失去斗志的年輕闖賊策馬回到他們領頭人的身邊,那個手持長槍的年輕人扔下了長槍,跳下馬去扶他干爹的尸體。另外三個回過頭,看著逼近過來的明軍,突然不約而同地叫道:“……,帶干大走!” “老七、老八,帶義父走?!?/br> 一個聲音響在賈明河耳邊,義父的八個義子,包括賈明河在內的八個義兄弟,只有他和蒲觀水活下來了,剩下的六個兄弟,都為掩護他們逃離戰場而喪命。南關之戰取勝后,賈明河通過尸體上面的衣服找到了兄弟們,那是六具無頭尸身,他們的首級都不見了——賈明河再也沒有見到過。 三個年輕的闖賊把手中的兵器掄得呼呼作響,吶喊著向明軍迎上來,而第四個人則抱起那具矮胖的尸體,奮力攀上等在一邊的坐騎。兩個闖賊被明軍無情地刺倒時,騎上馬的那個狠狠地將馬鞭抽落,同時回頭望了猶在奮戰的兄弟最后一眼。 最后一個斷后的闖賊被幾桿槍同時刺中,他拋下手中的武器,一手一個緊緊抓著刺在他胸膛上的兩根長槍,仿佛還想最后替他的兄弟爭取一點點時間。 明軍越過這個闖賊的身側,他們眼前的馬跑了起來,把緊追不舍的明軍長矛兵拉開了一步、拉開了兩步、拉開了三步…… 長矛手的后面是選鋒營的步槍手,他們又一次閉眼瞄準,然后齊射…… 血霧從后背騰起,年輕闖賊手中的尸體,和之前那尸體主人手中的大刀一樣,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落向地面,而那個闖賊雙臂大大地張著,身體先是前傾,然后向后彎倒,一個倒栽蔥從馬后跌落,他的嘴也張得大大的,也沒有能夠發出任何聲音,也一樣把雙眼瞪著溜圓。 已經割去頭幾個闖賊首級的明軍士兵搶上兩步,把最后兩具首級一并割下帶回。隊官走到賈明河馬前彎腰鞠躬,禮節性地報告道:“大帥,我隊斬首八級?!?/br> ——大人說的不錯,勇氣,總是會在鋼鐵前撞得粉碎。 賈明河沒有回答,當看到那個年輕人摔下馬時,他鼻腔內突然一陣酸楚。。 這時,許平已經完成了部隊的收攏,戰局重新回到了他預想的軌道。來自側翼的威脅已經解除,近衛營躲著矮墻后與明軍專心對射。 “大帥?!焙务R雙手抱拳向賈明河請纓,打算把最后的步隊投入進攻:“末將親自帶隊沖殺,定能將許賊殺得片甲不留?!?/br> ——勇氣,總是會在鋼鐵前撞得粉碎。 賈明河把嘴繃得緊緊的:“退兵!” 不顧何馬的反對,賈明河的命令被不折不扣地傳達下去。 …… 明軍士兵開始向后退卻,還擊的火力變得越來越稀薄,很快他們就又退到最外層的壕溝里,后面的明軍則彎腰躲避著闖軍的火力,開始遠離闖軍的戰線而去,只有第二道壕溝里的搏斗依舊。 “終于決定放棄了嗎?”許平長嘆一聲,他很清楚這種感覺——不得不拋棄部下和同伴時的感覺。不過,明軍如果堅持不撤退的話,他們最終會在這里把血流盡。 現在許平的預備隊包括幾百名長矛手和燧發槍手,他們在等待著許平的命令,他們都迫切地等待著重新投入作戰,身邊的參謀們也投過來探詢的目光。 許平凝視著對面的敵軍,搖搖頭:“選鋒營還有余力?!?/br> ——今天,恐怕就到此為止了吧 遠處傳來兩聲炮響,火光離戰場非常遙遠,炮彈也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許平仿佛能從明軍的火炮聲中感到炮手們的憤怒。明軍的撤退已經成為定局,這兩門辛苦趕到戰場的炮必須立刻原路返回,好像是為了證明許平的判斷,兩聲過后,明軍的火炮就不再開火。 …… 戰斗還在繼續,前面還有激烈的交火聲,而賈明河猶如一座花崗巖雕塑,一動不動地騎在馬上,因為工兵隊被留給了赤灼營,火炮來得實在是太晚了,頭兩門炮必須立刻開始走回頭路,其他還在路上的炮也已經派人前去傳達新命令了,不然缺乏工兵的選鋒營很難在日落前把這些笨重的家伙全部運到北岸。 參謀們正忙著把賈明河的決心變成具體的行動命令,而在這一群忙碌的人和賈明河之間,則是仍在苦苦哀求的選鋒營營官何馬。 “大帥,我們還有兄弟在前面吶,還有兄弟在啊?!焙务R急得聲音都變調了,如果明軍不能占領戰場,那么所有無法移動的傷兵就會被拋棄;如果不投入預備隊,那么前面的士兵就得冒著闖軍的火力撤退:“大帥,我們怎么可以讓受傷的兄弟落在闖賊手里???” ——二十五年前,大人、張大人都只有二十歲出頭,我才十幾歲,他們是那么的年輕,毫無顧忌地大肆嘲笑因循守舊的遼西將門,對看似不可戰勝的強大敵人不屑一顧。唉,真的就好像是昨天一樣,今天,我并沒有覺得我老了,我還是精力充沛,自以為還是朝氣蓬勃,可一群和當年大人、張大人一樣年輕的人已經站在了我們對面,公然嘲笑我們,視我們戰無不勝的威名如無物。當年,我們的敵人身經百戰,我們的士兵有一死的決心;現在,我們的士兵訓練嫻熟、甲堅兵利,而我們敵人同樣有決死的勇氣…… “大帥,末將一定能沖下許賊的將旗,大帥,就讓末將帶隊沖鋒吧?!?/br> ——大人說過,我們長生軍只練過三個月,卻必須與身經百戰的虜騎交戰并戰而勝之;大人說過,我們的士兵,大多才是剛放下鋤頭的農民,可是他們必須得學會如何去擊敗最強大的敵人;大人說過,無論前路是如何的兇險,但我們一定能取得最后的勝利,因為我們的勝利是萬民的愿望,是天命、是注定!受到萬民祝福、還有天命眷顧的長生軍,戰無不勝、所向無敵…… “大帥,若是不成功,末將絕不會活著回來見大帥?!?/br> ——許平手下只有四、五千人較有紀律,其他的還是烏合之眾。集中赤灼、山嵐兩營和其他友軍,我軍仍有優勢,就是不知道西賊戰斗力如何。許平,仗還遠遠沒有打完,后會有期。 “退兵!” 第二十七節 安泰 此時高成倉還在第二道戰壕里和敵人搏斗,他感到自己已經是筋疲力盡,再也沒有力氣去對抗敵人?;疸|早就不知道去向,不過就還在手中,現在也無法使用。戰壕里到處都是人,連動一動手肘都感到困難,高成倉與其說是要摔倒對手還不如是抱著對手以防自己腿軟摔倒,他的手無力地掐在對方的脖子上,就如同對方掐著他一樣。那個和高成倉抱成一團的敵兵也無力收緊高成倉脖子上的手指,只是不停地從面具后噴出大口大口的沉重喘息。 “大人,派出增援吧?!币粋€參謀建議道。 “現在?在選鋒營還有余力的時候讓步隊上去加入混戰?”許平大聲說道:“我敢說,賈將軍一定沒有料到會打成這樣,我也一樣沒有想到,這個時候就在看誰會犯錯,讓工兵隊、輜重隊投入作戰!步隊繼續待命?!?/br> “工兵隊?” “是的?!痹S平重重一點頭:“這個時候,我覺得沒有比鶴嘴鋤更好用的了?!?/br> 近衛營的長矛兵和騎兵目送著他們的工兵和后勤弟兄沖進戰團,他們一個個把鋤頭和鏟子高舉在空中,擠到明軍鐵甲兵面前就向他們的頭盔上狠狠砍下去。 高成倉此時仍和他的敵手撕扯在一起,他感覺手腕上恢復些力氣后,就開始把對方的頭盔向后掰,可是對手的腦袋只是被他扳得后仰。眼看就能把手指插進對方盔甲的縫隙捏住對方的脖子,但是高成倉卻怎么也湊不出這最后一點點氣力。他脖子上的勁道也在漸漸加重,高成倉感到呼吸開始變得困難,眼前一陣陣發黑。就在這時,他看見一個高舉在空中的手臂向自己移動過來,那只手上緊握著的工兵鏟猛地揮下,鋒利的鏟邊一下子砍進眼前那頂頭盔里。頓時高成倉就感到脖子上的力量一松,那把鏟子晃動兩下又“忽”的一下拔起來,血箭從盔甲的裂縫中噴出來,濺得高成倉滿臉滿胸,他奮力把那雙失去力氣的身體推開。只感到一陣陣的天旋地轉,高成倉大口喘著氣,感覺肺部像是要炸開一般。 這時交通壕成為明軍保命的屏障,堅持不住的明軍從這里退到第一道壕溝里,此處還有一些躲避闖軍射擊的同伴,他們都知道不可以在這里久留,主力已經開始退卻,剩下的如果不自救就會被拋棄。 已經裝填好彈藥的岳牧沒有上前射擊,因為輪射已經停止好久了,他背后的兄弟們也都完成裝彈,而身前的第一果,還在等待命令。他們把槍緊緊地瞄準在第三道壕溝的邊緣處,等著明軍再次出現在視野中。 遠處明軍排列成整齊的戰陣,防備著闖軍的追擊,也期盼著多有一些同伴逃歸。在這些明軍的注視中,藏身于第三道壕溝里的明軍殘部將展開最后一場浴血之戰。 躲在壕溝里的幾個明軍軍官以最快的速度商議幾句,這種情況是他們事先完全沒有預料的,以前其他各營發生類似問題時,選鋒營從未想過他們也會有拋棄傷兵的一天所以也沒有認真準備。穿著盔甲不可能跑得很快,分頭撤退只能給敵軍更多的射擊時間,這些軍官躲在壕溝里很快就達成共識,他們招呼所有的殘軍脫掉盔甲,等待他們的口令,然后一涌而出去追趕主力,所有不能行動的同伴都必須被留下,帶他們走只能導致更多的兄弟長時間暴露在闖軍火力范圍內。 看到無數的明軍突然一哄而出,爭先恐后地爬出戰壕,蓄勢待發的闖軍立刻向那些正在攀爬的明軍后背開火,大批剛爬出一半的明軍士兵又跌落回壕底,更多的明軍士兵拼命地爬出去,在闖軍的火力中俯身翻過壕溝邊上的友軍尸體,躲在后面避開闖軍的下一次火力。 闖軍又一輪齊射過后,這些明軍就跳起來發足向他們自己的戰線跑去,這時明軍矮墻后的齊射打響,又是一批明軍被打倒在塵埃里。 許平并不是沒有注意到遲樹得投過來的目光,此時他正在心里計算著明軍斷后部隊的射程,最終他還是向遲樹得搖搖頭:“今天這一仗已經很好了,沒有必要再讓騎兵弟兄喪命?!?/br> 選鋒營的燧發槍手在遠遠的位置上列成橫排,靜靜地看著逃出的同伴們跌跌撞撞向自己跑過來,他們背后站著長矛兵保持戒備。 看著面前大局已定的戰場,許平感到疲憊滾滾襲來,多日來的緊張和擔憂終于徹底卸去。他把望遠鏡對準選鋒營將旗的方向,搜索著將旗下的人影。 終于,許平找到了那個同樣托著望遠鏡瞭望戰場的人,他默默地注視著這個身影,對方此刻也正用望遠鏡瞄著他。 兩軍的指揮官就這樣對視片刻,許平看到對方慢慢放下望遠鏡,把它收進懷里后對身邊一個參謀吩咐了幾句。那個參謀策馬向前,許平的目光鎖在那個參謀身上,看見他來到列隊的選鋒營士兵身邊,那些士兵一起抬高槍口斜指天空,然后就是一陣硝煙射出。 許平口中發出一聲長嘆,槍聲傳過來的時候,遲樹得顯得迷惑不解,就問道:“許兄……許將軍,這是什么意思?” “這是新軍的規矩,發勛章或是士兵下葬的時候,都會鳴槍致敬?!痹S平向遲樹得解釋道:“就我的理解,應該是‘好樣的’的意思?!?/br> 遲樹得吃了一驚:“對面的明將在稱贊您么?” “我想他是在說‘算你狠’吧?!痹S平苦笑一聲:“或許還有‘此仇必報’的意思?!?/br> 望遠鏡里的明將撥動馬頭掉頭離去,許平看到那個人身邊的將旗也隨著而動,掌旗手轉過身緩緩跟在他身后。許平目送著他們離去。突然間那個領頭的人停下坐騎,回過頭向南方深深注視片刻。 在心里,許平又一次想起賈明河教課時,談起他對進攻的理解時那種興奮,還有隨之而來的深深遺憾:“對不住了,賈帥,末將曾是您的弟子?!?/br> 最后幾個明軍士兵回到他們的戰線后,見許平沒有追擊的意思,選鋒營的后衛部隊準備撤離。明軍敗兵走在最后的那個人又一次回頭張望時,驀地停下腳步,他呆立片刻突然回轉過身,一路小跑向戰場奔來。明軍的后衛部隊似乎一下子都變得木然,其他的敗兵也同時收攏腳步,還有人把手放到嘴邊像是在朝他呼喊。 可是這個明軍士兵卻越跑越快,擺動雙臂發足疾奔,本來已經收槍而立的近衛營燧發槍手們紛紛提起了搶。許平見狀,一夾馬腹,坐騎一溜小跑到達矮墻后,仔細觀察這個明軍士兵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