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燕又找了兩個工人，一個裁縫學徒，一個干雜活的，這下她和張萊都有空閑時間了。

    兩個人商量了一番，姜玉燕去海市的各個批發市場找店家推銷自己的睡衣，張萊則留在家里，主持各種事務。

    海市比較大的服裝批發市場有三個，姜玉燕騎上三輪車，車里放著自己的睡衣，從早到晚開始奔波。

    三十五六度的高溫，姜玉燕就這樣穿梭在海市的大街小巷，騎著三輪車揮汗如雨。

    她是個生面孔，推銷的又是之前沒有過的東西，很多批發商根本就不想賣。

    姜玉燕軟磨硬泡，磨破了嘴皮子，也沒有兩家批發商愿意要她的貨。

    最后她還是把貨放在了幾家批發商那里，不過是沒收貨款的情況下。

    她放了十家，每家放了五十套睡衣，至于名片，送出去的根本就沒數了。

    等把市里差不多的市場跑完以后，也就快要開學了。

    姜玉燕不能每天都來這邊，張萊拍著自己的胸脯道：“玉燕，你就放心地去上學吧，這邊我來守著就行，我反正要住在這里，你每個周末來看看就行?！?/br>
    她也是這樣想的，張萊有了能住的地方，肯定不會再回宿舍住了，正好守在這里。

    “那行，張哥這里就交給你了，我是這樣想的，咱們跟那些來領活的工人們說，以后每個周六才算賬，你看怎么樣？”

    他們兩個白天的時候都沒空，上了一天的課晚上也累得不行，姜玉燕又不能出來，只有周末有時間。

    張萊也同意：“咱們還得再找個人，一個人負責裁剪，一個人負責放活記賬，一個人負責驗貨?，F在咱們這里除了我們就只有兩個人，人手不太夠。老趙給我推薦了一個人，說是原先跟他在一個廠子干活的，人品沒問題，都是知根知底的，讓他來問問，咱們還招人嗎？”

    老趙是他們找的一個中年男人，是個下崗工人。

    “沒問題，讓人來見見，要是沒問題就把人給留下?！苯裱嗾f道：“張哥，我打算再訂三萬米布料，做睡衣?！?/br>
    “再訂三萬米？”張萊瞪大眼睛，“玉燕，你可想好了啊，這可不是一筆小錢??？”

    要是賠了怎么辦？

    姜玉燕微仰著頭，聲音不大但是語氣堅決：“張哥，錢的問題你不用擔心，賠了算我的，賺了算咱們的?！?/br>
    張萊撓撓頭，眉頭微皺：“玉燕，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我不是這個意思，咱們既然一起創業，那就得風險共擔?！?/br>
    “張哥，有你的設計，加上我的推銷，咱們不會有風險的，我有信心的很?！?/br>
    姜玉燕都這樣說了，張萊笑了一下：“你就對我這么有信心？”

    “當然了，你將來可是我公司的首席設計師，我對你怎么會沒有信心呢？”

    張萊的確有一手，他設計的睡衣，即使是姜玉燕這個幾十年后的人來看，也是好看的很。

    “玉燕，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聽你的，咱們就干一票大的?！?/br>
    “對，咱們干一票大的?！?/br>
    老趙很快就把人給帶了來，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姐，長相很普通，看著倒是透著一股爽利勁。

    她姓朱，在家里也經常做裁剪的活計，張萊就安排她驗活。

    馬上就要開學了，張萊的情緒rou眼可見的低落下來，姜玉燕知道，他這是不愿意跟他的那些同學相處。

    除了開導他，姜玉燕也沒別的辦法。

    “玉燕，你不用為了我擔心，這么多年我都是這樣過來的，現在我有了你這么一個能理解我的朋友，比以前已經好多了?！?/br>
    姜玉燕拍拍他的肩膀，老氣橫秋地說道：“張哥，等以后你功成名就了，他們就是想跟你說話，也說不上了?！?/br>
    “嗯，等以后我厲害了，他們就是想跟我做朋友，我也不會搭理他們了?！?/br>
    學生們漸漸返校，姜玉燕和朱珍珠也搬回了原來的宿舍。

    姜玉龍提著行李，和趙有金一起下了火車。

    “玉龍，這里的人可真多啊?！壁w有勁有些暈：“這么多的人，咱們該往哪邊走??？”

    姜玉龍指了個方向：“娘，咱們走這邊，標識上寫了，這邊是出站口?！?/br>
    趙有金提著個包，緊緊跟在兒子后頭，就怕一個不慎，會跟兒子走散。

    “娘，你拉著我的衣裳，火車站外面的人肯定更多，咱們不要走散了?！?/br>
    趙有金聞言點頭道：“嗯?！?/br>
    她一只手提著包，一只手拉著兒子的衣角，出了火車站。

    火車站外面果然就像兒子說的，人更多。

    稱得上人山人海了，趙有金覺得頭更暈了。

    姜玉龍跟著人流往外走，出了站外廣場不遠就看到有一個公交車站。

    他拉著趙有金的手停在那里，仔細查找，看海大到底得坐哪一趟車。

    至于趙有金，她出了火車站后就傻了，什么都不會說了，只知道跟著兒子。

    第七十章

    姜玉龍問了人,帶著母親坐上了公交車，幸好不用倒車，火車站有直達海大的路線。

    上了公交車,趙有金的心也沒安定下來，她緊緊抱著蛇皮袋,表情即好奇又忐忑不安。

    “娘,海市是個大城市，沒有別的,就是人多?！?/br>
    姜玉龍玩笑般的話總算讓趙有金安靜下來了，她笑了一笑：“玉龍,咱們到了海大,先給你辦手續,再找你姐?！?/br>
    他們只知道姜玉燕開學以后就上大二，并不知道她具體的信息，在那么大的海大找一個人,可不太好找。

    “娘，你就放心吧,找我姐的事情包在我的身上?！惫卉嚿系娜撕芏?，姜玉龍站在趙有金身前護住她：“娘，等見到我姐，你千萬不要生氣，好好跟她說話，她沒給家里回信，肯定是有苦衷的?！?/br>
    在姜玉龍的心里,盡管jiejie離家好幾年了，對他的態度也變了，但jiejie還是小時候那個會牽著他的手帶他玩,有了好東西自己舍不得吃，都會留給他的那個jiejie。

    姜玉燕還不知道，姜玉龍和趙有金會來海市，給她一個大“驚喜”呢。

    她這兩天忙得很，趁暑假最后的功夫，她把賬目什么的都記清楚，貨也給盤出來。

    張萊也是，他又設計了幾款睡衣，加班加點給做出來，讓姜玉燕看看合適的話，那就讓人裁剪出來，往外放活。

    開學的最后一天，張萊和姜玉燕又確定了三個款式，交給了朱白云。

    朱白云是他們找的一個裁縫學徒，在裁縫店里干過半年，一般的裁剪他都能干，等到張萊上學以后，作坊里的裁剪就交給他了。

    學校開學的第一天總是亂哄哄的，姜玉燕領完書，老師講了幾句話，就把他們放回宿舍了。

    回宿舍的路上，她看見了一個絕對不會出現在這里的人，趙有金。

    趙有金站在教學樓的門口，好奇地看著出出進進的學生們，好像在找什么人。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姜玉燕抱緊了手里的書，跟同行的張文清宋海燕說道：“你們先走吧，我還有事，得回教室一下?！?/br>
    “玉燕，你有什么事啊，要不要我們一起去?！彼魏Ｑ鄦柕?。

    “不用了，你們先走吧，我一會兒就回去?！?/br>
    姜玉燕抱著書拐了個彎，等來往的學生們稍微少了一些，才走了出去。

    趙有金還站在那里。

    姜玉燕慢慢從教學樓走出來，背著光，直到走到趙有金面前。

    她剛一露頭，趙有金就看到了女兒，她興奮地沖著姜玉燕揮了揮手，喊道：“燕兒?！?/br>
    和眉開眼笑的趙有金相比，姜玉燕的表情很平靜，那種平靜讓趙有金心慌。

    女兒就像一頭從陰影里走出來的怪物，要擇人而噬的那種。

    不知道怎么的，趙有金心里對姜玉燕就有了這樣的形容，她甚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部。

    趙有金頭皮發麻，她剛才怎么會這樣想女兒呢。

    短短的幾步路，趙有金卻覺得女兒走了好久，她甚至想女兒要是永遠都走不到自己面前來就好了，她總覺得，女兒今天要對自己做些什么，而她做的那些，會把自己目前的生活全部打破。

    趙有金有些后悔，她后悔自己來海大找女兒了。

    要是她不來，女兒就還是她的女兒，要是她來了，那女兒就不會是她的女兒了。

    快到趙有金的面前，姜玉燕臉上帶上了客套的笑容，“咱們還是找個地方說話吧，這里人來人往的不方便?！?/br>
    她臉上掛上禮節性笑容的全程趙有金全見到了，燕兒這是，這是把自己當成陌生人了嗎？

    趙有金剛想說什么，姜玉燕卻轉身就走，沒有再給她一個眼神。

    她咬咬牙，只能在后面跟上了。

    姜玉燕沒有說話，默默在前面走著，趙有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句話也不說。

    母女兩個就沉默著一前一后走出了海大。

    姜玉燕進了一家咖啡館，找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趙有金跟著坐在了她的對面。

    服務員走過來，問道：“請問兩位要些什么？”

    趙有金從來沒來過這樣的地方，甚至就是連做夢也夢不到這樣的地方。

    她很是局促不安，坐在那里尷尬地笑著，不知道要說些什么。

    “兩杯咖啡，加糖?！?/br>
    等服務員走了，趙有金才問道：“燕兒，這地方吃飯一定很貴吧，你帶娘來這個地方干什么，咱們在海大找個地方坐下說說話就好了?！?/br>
    “燕兒，你知道嗎，玉龍也考上了海大，在物理系，他考得可好了，去青大京大都沒有問題，可他非要來海大，因為他不放心你，他說要跟jiejie在一起。我們頭幾天就來了，可不知道你讀哪個年級，就只好在學校里找你，我跟玉龍在學校的食堂等了好幾天，就是沒看到你。正好今天開學，我就在教室樓門口等著，想著能不能找到你，這不，果然找到你了?！?/br>
    姜玉龍來了海大上學，按照“書”上寫的，他不是去了京市的青大嗎？

    這怎么跟書上寫的不一樣??！

    想想自己這個本該已經是死亡的“人”都考上了大學，姜玉龍發生變化也不為奇了。

    趙有金說了很多話，說起姜玉龍的學習，說起家里的情況，說起姜玉燕沒過年回家，她和姜玉龍是多么擔心。

    自始至終，姜玉燕沒有說一句話。

    咖啡上來，趙有金才停下話頭，跟服務員道了謝。

    她從來沒有喝過咖啡，用勺子舀了一勺放進嘴里，整個臉都皺了起來，“燕兒，這是什么啊，這么苦，是黃連粉泡的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