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保持著沉著表情的短發老者卻突然笑了，帶著一絲戲謔，也似乎帶著一點自嘲，他將頭微微揚起著靠在椅背上，竟好似放松了下來。

    謝頂老者鼻子微皺，盯著他道：“我是真佩服你的心境，越是令人感到壓力的時刻，你卻越是能放松下來去面對?！?/br>
    短發老者又笑了，這次卻是被逗笑了，“你個老家伙，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在諷刺我?！?/br>
    謝頂老者沒好氣地說：“我哪次暗諷你沒聽出來過，我現在都懶得去隱藏了，諷刺你就是諷刺你，也給咱倆都省點勁兒！”

    “呵哈哈……”

    兩人互相望了一眼，笑出了聲，剛才那凝重的氣氛徹底煙消云散。

    待兩人都安靜下來后，短發老者依舊頭靠著椅背說道：“若內，咱們三個共事多長時間了？”

    “你是單指擔任紅衣主教，還是……”

    短發老者笑罵道：“廢話，我當然是指紅衣主教了！”

    “那……有幾十年了吧……”

    “……幾十年了，咱們沒怎么拌過嘴，這已經是奇跡了，所以，現在終于出現了分歧，也是正常的?！?/br>
    謝頂老者正視著他，說：“我倒寧愿咱們幾十年來一直在拌嘴，但是在這件事情上達成一致?！?/br>
    短發老者偏過頭望著他，問：“你說的達成一致，是針對誰的觀點達成一致？”

    “你覺得呢？”謝頂老者沒好氣地反問道，“說真的，你為什么死死抓住一個圣鳴者不放，千百年來高階議會乃至整個蓋拉提克教實質上都是在自我運轉著的，諸神通過圣鳴者傳來的那些話語，其實根本沒有影響到我們的走向，你又為何在這個攸關存亡之時堅持要找到圣鳴者呢？”

    短發老者又垂下了目光，吸了一下鼻子，悠悠地說：“如果我們按照你和若內的方法，持續以和各國元首保持良好關系為主要工作，將使整個教派陷入惡性循環，并且有可能永遠無法重回原來的軌道?！?/br>
    “什么軌道？”

    “……遠離權力紛爭的軌道?！?/br>
    謝頂老者聽完，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微微低下頭思考起來。

    他知道短發老者說的是什么意思，盡管他們現在就高階議會的走向上有分歧，但對于百余年前的那名紅衣主教勾結貴族叛亂的事情，他們卻都是統一的態度——愚蠢至極。

    蓋拉提克教之所以能在圣陸人們的心中保持著一個高高在上的印象，不僅僅是因為神圣諸神，更是因為他們一直以來都并不怎么參與權力的爭斗，這種顯得很超脫世俗的做法，才是真正使民眾在潛意識中信任蓋拉提克教、而不僅僅是限于神圣諸神的原因。

    謝頂老者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但他和另一個紅衣主教之所以都支持與人皇打好關系，也是沒有辦法，因為蓋拉提克教真地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了——整個高階議會與除去盧沃亞爾公國以外的各國元首幾乎沒有來往，更不要提獲得支持了；貴族方面，各大家族也似乎是遺忘了高階議會一樣，很少有接觸；平民雖然還都對蓋拉提克教恭敬至極，但明顯已大不如前。

    最讓他們感到雪上加霜的事情，卻是原教會騎士團的解散。

    一直以來，海博科在人們心中的地位，都是極高的——圣天使的既定繼任者，其責任心是公認的無可質疑的。

    即使他做出了帶著一眾騎士離開教會騎士團的決定，人們對他的印象卻沒怎么改變，可見一斑。

    相反，人們卻認為海博科是被高階議會給逼走的……

    這可真是冤死了高階議會，三個本來就因為海博科離開而怒火萬丈的紅衣主教更是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海博科根本就和高階議會沒發生過什么，就只字未提地走了，怎么最后反而是高階議會落了一身不是呢？

    可沒辦法，民眾的信任從來都是盲目的。

    海博科的地位在他們心中比高階議會高得多，所以出了問題肯定就是后者遭殃。

    現在，新的教會騎士團雖然正在組建中，但本來是負責訓練騎士團成員的憫天使卻已經離開了，原因是她認為即使新的教會騎士團成功建立起來，也必定是腐朽的，因為蓋拉提克教根本沒有合適的人去擔當團長。

    所以這件事也擱淺了下來。

    總的來說，高階議會現在是一片混亂。

    除去一些原本存在的客觀因素，之所以會有越來越多的問題，還是因為高階議會分成了人皇派和圣皇派。

    兩個派系的出現，導致高階議會在商談事情時，會將目光放在結果是否對于其派系追求之事有益，這種情況下，很難討論出有價值的東西。

    謝頂老者似是累了，也將身子靠在了椅背上，有氣無力地問：“仙忒已經失去了力量，找到她以后，你準備怎么做？”

    “殺掉?！倍贪l老者毫不猶豫地回答。

    謝頂老者沒有反應，他早猜出了這個結果——本來圣皇派要找的就是一個能和神圣諸神溝通的途徑罷了，既然普莉奧送來了情報：仙忒已失去力量，且只要她還活著就不會有新的圣鳴者誕生，那么，找到仙忒以后不殺了她，還留著等她老死嗎？

    “然后我們還要去花時間去尋找新的圣鳴者?！敝x頂老者斜著眼睛盯著短發老者道。

    “那是自然?！?/br>
    聽著短發老者平靜的聲音，謝頂老者十分郁悶地說：“這很有可能會是一個十分緩慢的過程，你就不怕高階議會在那之前出了什么亂子導致整個蓋拉提克教瓦解？”

    “有圣翼騎士在，那種事情不會發生?！?/br>
    “但是高階議會卻有可能會消失，圣翼騎士中大部分人可是認為如果沒有高階議會的話整個蓋拉提克教會變得更好的！”

    “……如果那是諸神想要的結果，我們也不必再強求?！倍贪l老者干脆閉上了眼睛，似乎他的眼皮能遮住煩惱一般。

    “你還真看得開，哎……”謝頂老者頓了頓，突然又說：“對于那兩男一女三個和仙忒在一起的人，你怎么看？”

    “就是耶普蘭背地里沒有告知我們卻私自在派人捉拿的那三個人？”

    “到現在你還以為耶普蘭是真地沒有抓到他們嗎？”

    “到現在你還以為那三個人真地是‘人’嗎？”

    謝頂老者一怔，瞇起眼睛想了想，說：“你是說，那三個人是邪藪鬼堂的魔物？”

    短發老者道：“普莉奧已經說了，仙忒在邪藪鬼堂手中，那么，有什么理由不讓我相信仙忒身旁的三個人是魔物呢？”

    謝頂老者又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卷軸展開放在桌上，端詳了起來。

    那上面，畫著四個人：穿著人性膚的烏列、克拉赫，以及普莉奧和仙忒。

    但，普莉奧的那張臉，卻沒有人能認出來——烏列的魔法依舊有效，即使是畫像，即使是和普莉奧真實的臉一模一樣，也沒有人可以看出來。

    “這三個人的畫像，早就交給了圣翼騎士，也不知道他們是否上了心?！敝x頂老者道。

    “別人上不上心不知道，但衛天使卻一定不會放過這個線索?！?/br>
    謝頂老者嘆了口氣，道：“是啊，可憐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