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七妄二人打坐讀書。

    緋璃突然來了句：“七妄，和尚能成親嗎？”

    問題很突然，七妄不知她又因何有了好奇心，卻是耐心回答：“既然皈依佛門，便是斷了紅塵，七情六欲皆看破，可若是真有和尚想成親，理當還俗?！?/br>
    緋璃又問：“那七妄會成親嗎？”

    聞言七妄訝異了下，而后失笑，“不會?！?/br>
    緋璃失落地說：“可七妄不是和尚啊。了然他們都是光頭，可七妄的頭發那么多，那么長，又怎么會是和尚呢？”

    而且，比自己的頭發還要漂亮呢。

    “嗯，我還不能全算個出家人。了然他們都是剃度出家，而我只能帶發修行?！逼咄粗约旱念^發點頭，神色略顯黯然。

    他自小便在寺廟長大，成日里浸在檀香和經書中，一心向佛，卻只是帶發修行。其他師叔伯甚至是了然幾人都是剃了發的，他又怎么會不知道自己的不同，特立獨行，也是異類。

    明明師叔伯都夸贊他佛心清靈，有望承師父衣缽。

    可師父不愿為他剃度。

    是他不夠努力。

    思及此，七妄鄭重其事地回答：“我在等師父為我剃度，師父說我不入紅塵，何以忘塵，不曾經歷過七妄，我愚鈍，若是參透，想來師父便會為我剃度了吧?！?/br>
    七妄平時的話不多，可一旦提起佛偈或是優曇，他便能滔滔不絕說上許久，這種時候，七妄的眼里是有星星的，自信滿滿，璀璨奪目。

    連她都忍不住為此震顫，為他歡喜。

    可明明這個回答那么刺耳。

    緋璃追問：“那七妄出來后會還俗嗎？”

    “住持常說‘紅塵多癡人，輾轉牽絆，青絲白雪，紅顏枯骨，不如入空門?！热灰讯萑肟臻T，為何又要還俗？七妄從未想過還俗?！?/br>
    對上七妄皺眉不解的眼睛，緋璃也覺得自己的問題可笑了，可她試圖揚起嘴角，卻是笑不出來。這個問題那么矛盾，既然要還俗，又為什么要出家呢？

    可緋璃想七妄還俗。

    可七妄那么喜歡經文。那么儒慕優曇，他一心向往著成為像優曇那樣的得道高僧，想得到他的認可，讓優曇愿意親手為他剃度。

    若是出家了，他怎么會還想要還俗呢？

    她真是好笑了。

    “緋璃，你怎么了？”

    頭上傳來溫熱，七妄撫上她的頭，那雙澄澈的眸里全是擔憂，“怎么今日盡問些奇怪的問題?！?/br>
    奇怪？對他而言，可不是奇怪嗎？

    緋璃卻不知從何生了惱怒，直接推開了七妄的手。

    對上七妄不解且略含委屈的神情。

    緋璃卻是不想安慰。

    明明以往她最喜歡看七妄臉上出現其他的表情，難得而珍貴。

    緋璃轉身離開。

    七妄沒有去追。

    “緋璃怎么了？好生奇怪?！笔欠讲艑υ捵约捍鸬牟缓脝?？七妄皺眉想了許久，仍然不知自己從何處得罪了她。許久，七妄看著攤開的經書嘆氣：“不知這次要用幾顆糖來哄她?！?/br>
    “小師叔！”七妄轉身，了然趴在窗口揮手打著招呼，身后跟著了見、了空和了能，四人隨后進來，了然看了一圈，訝異：“咦，緋璃不在？”

    七妄點頭，問道：“你們來找緋璃？”

    “嗯！了見跟著點心師傅學做了小豬包，想拿來給師叔和緋璃嘗嘗?！绷艘妼⑹澈蟹诺搅俗郎?，掀開蓋子給七妄看。

    七妄捻起一個，那小豬圓乎乎的很是可愛，夸贊：“很是生動，憨態可掬?！?/br>
    了然這次倒是沒有反駁，還附和著夸了了見一番：“味道也是不錯的！趁熱吃更好吃些，可惜緋璃不在?！?/br>
    “小師叔，可是發生了什么？”了空一向細心，自然是發現了七妄的不自然，桌上兩本書冊敞開，顯然緋璃離開不久。兩人是鬧矛盾了嗎？

    七妄點頭，微抿唇角：“我好似惹緋璃生氣了?？晌也恢蚝味鴼??！?/br>
    一旁的了然感慨：“姑娘家的心事最難猜了！”

    “你這？”了能好奇了然為何會有這番感慨。

    “前些日子有位女施主來上香，言語中頗多抱怨，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了然本想上前開導，不過眨眼的功夫，女施主卻是恢復是生氣，喜笑顏開。也不知她是想到了些什么，當真是難猜！”

    “這兩個成語用的！”了能敲了一下了然的腦袋，也點了頭，“緋璃是個女孩子，與我們到底有些不同?！?/br>
    了空問：“那七妄師叔，你和緋璃先前說了什么？”

    “緋璃好奇和尚能不能成親，我便回答還俗后是可以的，后來她又問我是否會還俗，我答不會后問她為何會問奇怪的問題，緋璃便生氣了?！逼咄P躇一下，“可是我說她問題奇怪？”

    啪的一聲，了然擊掌，“我知道了！”

    “什么？”

    “嗯，姑娘家心思細膩，緋璃好奇心難免，小師叔說她問題奇怪，她惱羞成怒也是可能的！”

    “是這樣啊?！?/br>
    “我會好好道歉的?！?/br>
    了空卻是皺眉，“緋璃不似這般小氣的人?！?/br>
    了能點頭：“緋璃年紀雖小，但向來開朗活潑，的確不似這般小氣?！?/br>
    “可那又是為什么呢？”了然抱著腦袋，余光卻是看見了見抱著吃的吃著，一副笑臉作壁上觀的模樣?！傲艘?！你就知道吃！”

    “我，”了見放下吃的，卻仍是笑臉很是安然：“了見不知道緋璃為何生氣，可了見知道緋璃定然不會一直和七妄師叔生氣的，如果七妄師叔真想知道，不如問問緋璃，緋璃是會告訴七妄師叔的?！?/br>
    醍醐灌頂！

    “呀！了見你怎么那么聰明了！”了然笑嘻嘻地撲了上去揉了見的臉頰！

    七妄、了能和了空也贊賞地看著了然。

    了見揉了揉光溜溜的腦袋，難得害羞了一下，圓乎乎的臉蛋很是靦腆地笑了：“小師叔是關心則亂?！?/br>
    ……

    了能問：“那，七妄小師叔可要去找緋璃？”

    “這倒不用了！”了然看向門外，而后大叫：“看緋璃回來了！”

    七妄看了過去，那眉眼彎彎，神采飛揚的可不正是緋璃。

    “七妄，我回來了?！?/br>
    “咦，緋璃你不生氣了？”

    “??？”緋璃瞄了七妄一眼，他還是個不開竅的木頭，和他生氣只是白白傷心，搖頭：“不生氣了?！?/br>
    “那你是為什么生氣呀？”

    氣他不開竅，不會還俗，不會和她成親！緋璃臉一紅，卻是不開口。

    “是，我說你問題奇怪嗎？”

    她哪有這般小氣？緋璃抿唇，卻是點頭：“嗯！”

    “是我不好。我不該說的?！逼咄B忙道歉，“緋璃不是出家人，對此好奇難免?！?/br>
    “好吧，我原諒七妄了！”真是呆子！

    “緋璃要吃小豬包嗎？是了見做的，可好吃了！”

    “真的？”

    “哇！真好吃！”緋璃豎起大拇指，笑瞇瞇地夸贊了見：“了見你真厲害！”

    “呀，了見你臉紅了！”

    小小的房間一下子熱鬧了起來。了然向來活潑，緋璃又開朗，而討論起吃食了見也侃侃而談……七妄、了能和了空含笑地聽著。

    不一會兒，緋璃便被了然逗笑得前俯后仰，多虧一旁的七妄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又伸手墊在她腦后才不至于讓她磕到桌角。

    緋璃回過神來連忙伸手去揉七妄的手，眼里充滿歉意和擔憂，七妄搖頭道無礙。

    這不過是個小插曲，了空卻是偏頭看向七妄，往日里不覺，見著緋璃和七妄師叔親近覺得理所當然，可如今，似乎緋璃與師叔太過親密了些。

    了空上山時雖然才五歲，可他在府中見到的事卻不少，不似幾人這般懵懂。他覺得緋璃生氣并不是因為師叔說她問題奇怪，而是“還俗”，師叔他說他不會還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