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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歸沒吱聲,等沉碧跑了大半個竹林找到自己時,她才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淡淡道:走罷。 沉碧跑的額頭上全是汗,她一面抬袖擦著汗水一面笑道:圣上立端王殿下為太子了,咱們小姐日后可就是太子妃了!沉碧真的打心底為小姐高興。 宋歸扯了扯唇角,象征性地笑了笑,一言不發地走到書房門口,她抬手敲了敲門喚道:爹爹,依依回來了。 進來罷。屋內傳來裴行儼的聲音。 宋歸規規矩矩地推門進去,裴夫人笑著迎上來拉住了她的手,快些進來,侯了你好長時辰了,再不回來就要派人去端王府接你了。 裴行儼捋了捋胡子,他將手中端著的茶盞擱在梨花木桌上,眼底帶著絲絲笑意,想來你已經從殿下那里得知了罷,從今以后你便是太子妃了。為父今日傳你過來,是想提醒你一句,太子妃不像端王妃,舉止形態都要端莊典雅的。為父適才與你娘商量了一下,自今日起你便跟著你娘學習女規女則,好好地將你的脾性改一改。 宋歸低頭乖巧地答應著,垂手立在一旁聽裴行儼和裴夫人說了好長時間的忠告。她從書房出來的時候,日頭已經西斜,回到蘅園,沉碧正在院中漿洗衣裳,宋歸在檐下的臺階上坐下來,雙手撐著下巴盯著沉碧發呆。 沉碧將衣裳晾在衣桿上,抬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一轉頭瞥見宋歸怔愣的模樣,以為她是高興過頭有些恍惚,當下笑了笑走至宋歸身旁坐下道:小姐與殿下恩愛和睦,不知羨煞了多少旁人呢,日后做了太子妃,更是風光無限。 宋歸拾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著圈,悠悠地嘆了口氣。 沉碧這才察覺宋歸的情緒的對勁,她偏頭看向宋歸問:小姐......你不高興么? 宋歸搖了搖頭,依舊垂手畫圈。 為何?沉碧不能理解,她有些驚訝地問道。 宋歸淡淡地瞥了沉碧一眼,太子妃端王妃這些都只是個名分稱號而已,不能和黎漠待在一起,風光無限又有何用? 沉碧愣了愣,多少女子這輩子爭著搶著想要得到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與過不完的風光無限。太子妃也好,皇后也罷,這些都是宮廷侯爵的女子一生孜孜不倦追求著想要得到的名分,然而自家的小姐卻語出驚人,這一番話任誰聽來都是一派胡言。 宋歸揚手,將手中的樹枝扔到遠處,瞧著西邊燦爛的朱霞嘆了口氣。 *** 今年的八月格外反常,連著下了七日的暴雨后,又是連著七日的干旱。眼見著秋期將近,可洛南城仍是燥熱難耐,夏蟬借著高枝一聲一聲沒完沒了地嘶叫著,日頭曬得人在屋子里根本待不住。 黎漠將手中的奏折放下,抬手按了按眉心,起身踱步至東宮院中散步。 陵洲城在水災之后又遇大旱,城中起了瘟疫,昨日陵洲刺史上奏說城中疫情加重,百姓饑饉恐慌,要求朝廷撥銀下去賑濟?;实蹖⑦@事全權交給黎漠處理,說是為了讓太子垂拱平治,寬仁愛民。 黎漠走過曲折浮廊,在湖心亭中坐著乘涼。湖心亭四周均是挺水而出的荷花,繁盛的十里荷塘一層一層漫延至遠處,此事金烏西落,晚風習習,湖中芙蓉搖曳,香風漾開來,說不出的清雅邈遠。 劉瑜端著銅盤快步走進東宮,向內官打聽了黎漠的去處后,忙端著銅盤朝院子的湖心亭走去。 自裴依依謀逆一事被皇帝查清,陳婉便開始有意無意地拉攏劉家,重生以后,劉瑜是知道陳婉最后的結局的,所以對皇后的示好她只是敷衍著回應?;实巯略t讓她進宮做女官,劉瑜一開始是很抗拒的,怎奈皇命難違,她只得硬著頭皮進宮,接受皇后陳婉的示好。 誰曾想她進宮沒幾日,黎漠便被立為了太子,劉瑜得知此消息之后,喜不自勝。原本她打算扯個慌跟皇后說念親心切,想要出宮回家探望父母,現在她一面盡心盡力、賣力地為皇后做事,一面思索著怎么才能接觸到住在東宮的黎漠。 今日午后,皇后命她將呈上來的奏折送到東宮去,劉瑜特地施了脂粉,熏了香,褪下女官服,換了件鵝黃色對襟襦裙,來東宮見黎漠。 劉瑜來至院中,遠遠便瞧見了黎漠,她有些緊張地握緊了銅盤,稍作停頓后便緩步朝湖心亭走去。 臣劉瑜參見太子殿下。劉瑜柔柔拜倒,輕聲道。 你來作甚?黎漠垂眸掃了劉瑜一眼,微微蹙眉。 黎漠沒讓她起身,劉瑜不敢造次,只得老老實實屈膝答道:皇后娘娘命臣將奏折給殿下拿過來。 放著罷。黎漠略一頷首,轉身不再看劉瑜。 諾。劉瑜將手中的銅盤擱在石桌上,抬眸看向黎漠。 前一世她沒有怎么注意黎漠,這一世不知怎地,她覺著黎漠英姿颯爽,頗有帝王之風范,劉瑜微微紅了臉,她緩步上前和黎漠并肩立著,柔聲吟詩道:鬧紅一舸,記來時,嘗與鴛鴦為侶。 言下之意便是此間景色如畫,怎奈宮鎖深情,教人只羨鴛鴦不慕榮華。 一陣微風拂過湖面,挺水芙蓉似漣漪般,一一風推至西面天際,不時有紅魚浮出湖面,叼著渾圓的蓮蓬嬉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