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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被這一聲巨響震得愣在當場,他是在清剿妖人之時接到的噩耗,算算足有半個月不得好眠,此時已十足精疲力盡,反應也不由得遲鈍起來。 步升瞧著自家素來被盛贊明月白雪的師兄那僵直又狼狽的背影,字字句句從牙縫中擠出:宋師兄,你這是要去哪?師弟我,還有話要和你說呢。 宋青僵著身子,遲遲沒有回頭。 步升的表情愈加扭曲。不大的竹舍里,氣氛凝重得駭人。 角落里的穩婆終于扛不住這排山倒海一般的壓力,細微的一聲尖叫從捂緊的嘴角溢出。 步升聽到動靜迅速回頭,眸里透著血紅:這怎么還有一個人??? 說著,挺劍就向穩婆而去。 那穩婆大叫一聲捂住雙眼,想象中的疼痛遲遲未至,那穩婆稍稍松了手指,從指縫間偷偷瞧眼前光景。 步升的劍的確不留情面地刺了過來,但宋青比他的劍更快,那散發著致命光芒的劍刺穿了宋青的肩膀,堪堪停在穩婆面前,劍身還淌著宋青的血。 素來活躍于市井的穩婆哪里受過這般刺激,登時尖叫一聲,氣絕而亡。 宋青聞聲周身又是一僵,步升大笑著抽出自己的劍,末了還不忘諷刺一句:宋師兄,你瞧瞧,你不一向以拯救蒼生為己任嗎?你以為,你替他們硬抗一劍,就算救了他們?就能救得了他們? 宋青被突然拔出的劍帶得向前撲了一撲,肩頭登時血流如注,他卻一眼未瞧,甚至沒有用手去捂,只撐著膝頭堪堪站起。 步升歪著嘴無聲一笑,目光又落到那邊已然哭暈的小孩子身上,眸色愈發陰鷙可怕。 步升,宋青垂著頭,整張臉都匿在黑暗里,瘦削的手背上青筋凸起,那是阿言的血脈。 你還知道?步升反手給了宋青一巴掌,不遺余力,毫不留情。 一道紫紅的印子出現在宋青好看的臉上,顯得格外刺目,宋青晃了幾晃,卻連手指都不曾動一下。 那一劍,這一巴掌,都是他咎由自取,他活該。 師妹給了你,你就是這么對她的?一直在冷笑在強作鎮定的步升終于爆發,你當初信誓旦旦地和師尊師娘、和全天下說你一定照顧好她,你就是這么照顧她的? 宋青垂著眼,死死盯著身前的地面,一聲不吭,也無從反駁。 他確實沒有照顧好阿言,他讓阿言受苦了。 宋師兄,我再最后叫你一聲師兄,步升深吸一口氣,后退一步,眼角有血絲溢出,同門十數載,你什么都要搶我的。你說你佩劍彎折,師尊就把我苦等兩年的仙劍給了你;你說你喜歡棋譜,師娘就把許給我的古籍送了你。首席給了你,師妹給了你,名揚天下的機會也給了你,你有什么資格不珍惜?宋青,這是最后一次,之前我讓給你的一切,我要統統收回來! 說完,步升頭也不回地出了門去,徒留宋青一人守著一具陌生的尸體,一個嗷嗷待哺的孩子。 宋青的面色愈發白下去,他扶著床邊緩緩蹲下身子,縱他頭頂滿世美名,縱他坐擁通天修為,縱天下道友將他捧得多高、贊得多神,他如今,也不過是一個剛剛失了結發妻子的可憐父親。 一只軟乎乎的小手伸過來握住了宋青的食指,滿臉狼狽的宋青一抬頭,正正撞上一個小小的,神似妻子的可愛笑臉。 他忍不住將小面團擁在懷里,埋頭去親小孩子的面頰,一頭墨發從肩上滑落,堪堪擋住他悲喜交加的側臉。 步成言這瓜吃得著實眼酸,她悠悠飄到宋青正對的青竹書案旁,想再仔細瞧一瞧面前這位歷盡大喜大悲的老父親,一激動,手不小心撞到書案上,那堅硬的案角并沒有從她半透明的手心穿過,反而結結實實地迎了過來。 痛感在指骨上爆發,步成言下意識用力一閉眼,再一睜眼,她放在書案上的手已然有了實體。 叮咚,文檔讀取完畢。 步成言眨了眨眼,一回頭就瞧見了宋青的背影,他迎著陽光而立,身周落有細碎光芒,堪堪勾勒出他好看的輪廓。 這個妙極的背影落在步成言眼中,卻莫名滄桑。 步成言深吸一口氣,輕聲說道:爹,我們走吧。 宋青沒有回頭,只沉沉地說了聲好。 再次坐到小舟上,步成言的心口莫名壓得難受,她望著對岸的華亭,胡亂揪了個話題開口,以圖舒緩心情:那個亭子,有名字嗎? 有,宋青亦把目光投向那處,拭塵。 這是宋青斬妖歸家途中見到的,第一個屬于他們的亭子,也是阿言一次次送走他,又一次次為他接風洗塵的地方。 這陳年狗糧放胡椒了嗎,我這眼眶怎么越聽越熱 哦,步成言強作恍然大悟的樣子,極浮夸地張大雙眼,努力分散淚水不讓它借機抱團流下,那這里的那些鬼影,是爹的手筆? 步成言已然思緒混亂、語無倫次,她卻也管不了這么多了,她真的不想再在玻璃碴子里翻過期糖吃又驚覺糖里有屎、屎里有毒了。 只要不再涉及阿言,她問題問得傻一點、顯得她不太聰明也不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