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本就不大，門口兩人吵架，里面也聽得一清二楚。

    許攸寧尷尬又無語，都是兩個大學生了，吵架就不能避著人？

    她起身把包裝海綿拆掉，一抬眼正好對上魏則行似笑非笑的眼眸。

    “……”她抿抿唇，“別人吵架有什么好看的？”

    魏則行彎下嘴角：“只不過吵架的中心恰好是你?！?/br>
    許攸寧霍然起身：“我先去隔壁房間了?！?/br>
    生氣了？魏則行跟過去。

    許攸寧走到門口，石建和林惠還在對峙，她旁若無人從兩人中間穿過。

    石建叫她：“許——”

    “學長?！蔽簞t行含笑打斷他，“里面的垃圾就拜托你收拾了?！?/br>
    石建：“……”處處都被魏則行壓一頭。

    許攸寧走到隔壁房間，剛要進門，一個黑影迎面砸來，魏則行抬臂一擋，那黑影砰地砸到地上。

    竟然是個不銹鋼飯碗！

    許攸寧眼皮一跳，這清脆的落地聲，砸到腦袋少說也得淤青。

    魏則行面色冷下來，快步走進房間，許攸寧緊跟著進門，就見一個面色蠟黃的老人坐在床頭，旁邊的護工正一臉驚魂未定。

    石建飛快沖進來：“哎喲，劉爺爺！您這是在干嘛呢？怎么往外扔碗??！”

    劉爺爺撇開臉，沒吭聲。

    護工忙不迭對魏則行和許攸寧道歉：“抱歉抱歉，老人家有點急躁，碗沒拿穩……”

    魏則行神色淡淡，桃花眼里全是冷意，沒有回話。

    許攸寧倒沒什么，只是委婉提醒：“那下次還是拿個托盤放碗吧?！?/br>
    護工窘迫地臉紅了紅，又把石建拉到一邊低聲道：“劉大爺不吃飯，你給好好勸勸，至少要把飯吃了啊?！?/br>
    石建對護工說：“我來勸勸，您先去忙吧?！?/br>
    他哄起老人來倒甜言蜜語一大堆，許攸寧正打算裝床板，忽然聽得老人怒聲低吼：“你勸什么勸？我說了不吃！不吃！你給我出去！”

    說著將枕頭砸到石建身上，石建愣在原地。

    枕頭一彈，又落到許攸寧腳邊。

    她遲疑一下，撿起枕頭放回床上，卻注意到床腳掉落一板藥片。

    她狐疑地拾起，看清藥片上的字，又腦中嗡的一聲，遲鈍地看向劉爺爺。

    劉爺爺面色不善，一把奪過藥片，惡聲惡氣說：“亂拿別人東西做什么？！”

    許攸寧嘴唇動了動：“對不起……”

    劉爺爺見她這樣，又xiele氣，佝僂著背，將藥片狠狠扔到床頭。

    一只白皙的手撈起那板藥片，魏則行掃一眼，淡聲問：“您罹患癌癥？”

    劉爺爺渾身一僵。

    屋中仿佛忽然安靜下來，在短暫的沉默之后，石建沖過來，一把奪過藥片，反復看：“什么意思？”

    許攸寧被撞得一個趔趄，她后知后覺退后兩步。

    養父也是吃過這種藥。

    不過那時候，她還不知道這是鎮痛藥。

    她按了按眉心，沉淀下思緒，走上前，摸了摸碗沿：“粥都涼了，也不能吃了，學長拿去熱熱吧?！?/br>
    石建呆在原地，還是門口的林惠沖進來，沒好氣地接過碗。

    石建磕磕巴巴：“不、不可能啊，怎么會呢……之前身體明明還很……”

    說完他又停住，上一次來看劉爺爺，其實也是三個月前了。

    石建無言地望著劉爺爺，頹然地低下頭：“您怎么病了……也不說一聲？跟您兒子說過嗎？”

    劉爺爺漠然地看著墻壁：“誰會來看我這個死老頭子？”

    石建一哽。

    氣氛很僵硬，許攸寧轉身繼續去拆床板包裝。其實養父也是這樣，被查出來的時候已經晚期，只能吃嗎啡鎮痛，他掩飾得很好，許攸寧又住校，根本沒發現。

    已經到吃嗎啡的程度，那也……

    背后忽然傳來魏則行悅耳的嗓音：“所以呢？為什么不吃飯？”

    許攸寧轉頭，魏則行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長腿交疊，手肘撐在膝蓋上，看著劉爺爺。

    石建拍了他一下，壓低聲音：“你怎么這樣問，明明知道……”

    魏則行輕輕拂掉他的手，嗓音淡淡：“這沒什么問題，你放心，老人家的心理承受度比你高得多?！?/br>
    石建憋屈地說：“你太直白了……”

    魏則行沒有理他，只是問：“鬧脾氣罷了，鬧完脾氣就吃飯吧。圍在您周圍的都是心疼您的。每一天都是自己的，到底要怎么去活，完全取決于您?！?/br>
    許攸寧一頓，緩緩朝他看去。

    陽光從窗外斜照進來，落在他輪廓上，發梢都閃著光。

    她想起剛回到許家的時候。

    許家并沒有讓她感到親情和溫暖，她很委屈，不明白許家人和養父為什么差距那么大。

    早上去晨練，她忍不住坐在石凳上掉眼淚。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走到她面前。

    抬眼，魏則行彎腰向她遞紙巾。

    她當然知道魏則行，從高一進校開始就是風云人物，不過兩人并不認識。

    “躲在這里哭，又沒有人會心疼你?！彼裆粗?，桃花眼里卻帶著三分柔和的笑意，“心疼你的人，又能看到嗎？”

    “摔倒就站起來，每一天都是自己的，到底要怎么去活，完全取決于你自己?！?/br>
    許攸寧捏緊塑料袋，旁邊的護工疑惑地看她一眼：“你眼睛疼嗎？有點紅?！?/br>
    許攸寧一怔，飛快揉揉眼睛，魏則行聞言轉過頭來，直勾勾望著她。

    許攸寧心口一跳，飛快撇開頭。

    這時林惠端著碗進來，護工連忙上前：“我來吧?！?/br>
    魏則行說：“您來吧，要是這位老人不吃，就一直加熱放著，餓暈過去再喂?！?/br>
    許攸寧輕輕嗤笑一聲，對，這才是魏則行，溫柔才是幻覺。

    她朝外走，被大門口的空調一吹，雙眼的熱意才慢慢褪去。

    背后又一個人快步走出來，狠狠撞了她一下。

    許攸寧肩膀一疼，林惠扭頭過來，眼圈發紅瞪她一眼，又氣沖沖跑走。

    站在旁邊吹空調的師范學姐見狀，趕緊走過來：“你沒事吧？哇，你得罪她了嗎？”

    許攸寧攤手：“我是無辜的?！?/br>
    學姐嘖了聲，給她捏肩膀：“可別給你撞壞了，一會兒還得讓你搬床呢?！?/br>
    “……謝謝學姐關心?！?/br>
    傍晚許攸寧去食堂吃飯，又和石建遇上，魏則行不知去向，石建樂呵呵地打了飯菜端過來，剛要走下，林惠突然強行將他撞開，坐到許攸寧對面：“介意我坐這里嗎？”

    石建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你不過去跟柳然他們坐？”

    林惠直直盯著許攸寧：“你介意嗎？”

    許攸寧倒不介意，頷首：“學姐坐吧?！?/br>
    石建只好坐下來，林惠問：“你是哪個學校的？”

    “我剛高中畢業?！痹S攸寧把黃瓜涮掉油星，又夾出來放盤里。

    林惠看她吃得這么少，夾菜的手一頓：“學妹減肥？”

    石建接話：“舞蹈生，保持身材?！?/br>
    難怪漂亮身材又好……

    林惠把勺子砰的一聲按在盤子里，氣沖沖瞪著石建：“要你接話??？”

    石建一懵，也來氣：“你什么臭脾氣？”

    “你又什么態度？眼睛都快掉到人家身上去了！”

    兩人又吵起來，許攸寧扶額：“學姐學長慢慢吃，我吃飽了?！?/br>
    說著端起餐盤。

    “哎——等等——”

    “石建！你去哪兒！”

    許攸寧頭也不回，走遠了還能聽見兩個人在爭吵。

    原計劃吃完晚飯就回賓館，結果師范學姐又跑來門口找許攸寧，說晚上晚點走，科大學生要在院子里搭篝火玩。

    “每年都有一次?！睅煼秾W姐對許攸寧說，“他們唱歌跳舞的，老年人也喜歡?！?/br>
    許攸寧倒沒什么意見，和師范學姐一起把凳子搬進院子里。

    但許攸寧第二趟出來，就看見一摞凳子被放在一邊，林惠看到她，沒好氣地道：“這不都是凳子！還不趕緊弄??！”

    許攸寧被她吼得莫名其妙：“學姐你人不就在院子里？又不是不能干活，為什么還得等我出來弄？”

    林惠本來也只是故意發泄脾氣，聞言更是氣得臉紅。

    林惠尖銳的嗓音也引起了其他人注意。

    石建煩躁地撓撓頭走過來：“你別在這吵行不行？人家又沒招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