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上的火燒得正旺，大火親昵舔舐著鍋底，熱氣蒸騰將鍋蓋頂起，一陣鹵汁的香料味溢滿了整個廚房。

    梁允臨掀開鍋蓋，深色的鹵汁翻滾著，傳出來咕嚕咕嚕的水聲。這鍋鹵水已經煮了一個半小時。

    他熄火，裝盤，再把鹵水撒上。

    等多一會晾涼了，就完成了。

    梁稚率先夾了一塊試味道。

    豬蹄已經完全入味，筷子輕輕一夾，就能帶下一塊肥而不膩的豬蹄皮。入口的那一瞬間，豬蹄似乎隨著口腔的溫度一起融化在舌尖，香料的味道在齒間彌漫。

    “嗯！好好吃！”梁稚開心，“你給王奶奶送點過去，太好吃了！”

    梁允臨就裝了一盤端去隔壁。

    梁稚幫他關門，剛一轉身，她的眼前就閃過一道白色的身影。

    來人身材高大瘦削，面容清秀，卻透著一股子病氣的慘敗，一身白衣飄飄。黑發如瀑，臉上掛滿了笑容。

    他身后飄著一個靈體，眼神有點渙散，那分明就是王奶奶。

    他朝梁稚拱了拱手：“在下謝必安，來帶姑娘走了?！?/br>
    梁稚知道此人，他的同事上次其實已經來找過她了。

    她也學著他的姿勢朝他拱了拱手：“您就是白無常了嗎？”

    謝必安驚詫：“姑娘知曉在下？”

    “聽你的同事提起過?！绷褐烧f。

    “咦？范無赦那匹莽夫也來找過姑娘嗎？”謝必安更是感到不可思議。

    梁稚點點頭：“您身后這位奶奶上一次暈倒的時候，他就來過了?！?/br>
    “他怎么不把你帶走？”

    梁稚只好向他解釋：“他當時翻了翻判官給的名單，確實是沒有看到我的名字，所以也就放了我一馬?！?/br>
    “咦！竟有這等怪事?！敝x必安也翻起了自己的名冊，里面確實找不到梁稚的名字。

    “真是奇怪。一具魂魄呆在這里本就不合常理，在名冊里居然也找不到姑娘的名氏?！敝x必安嘖嘖稱奇，最后只好向梁稚拱拱手，“既然如此，在下就告辭了，打擾到姑娘真是不好意思?！?/br>
    梁稚也朝他拱拱手，表示不在意，忽地又想起了什么，指了指餐桌旁的鹵味：“要不要吃個豬蹄再走？”

    謝必安瞄了一眼那盤鹵味，本來想拒絕的，但是味道實在是很香，就答應了。

    兩人落座。

    謝必安看起來人很斯文，吃東西的姿勢也很斯文。

    梁稚眼神一直瞟向王奶奶，她的眼睛一直很無神，似乎看不到東西似的。

    謝必安察覺到梁稚的目光，朝她解釋道：“奶奶年紀大了，魂魄第一次完全脫離rou身，總是要適應一下的。過一會就有感知了?！?/br>
    梁稚說：“所以，奶奶是……”

    謝必安點點頭，不再多言，低頭啃豬蹄。

    “這是怎么做的？味道真不錯?！?/br>
    “鹵水燉的?！绷褐傻男乃疾辉谶@上面，繼續問謝必安，“上一次黑無常來，怎么沒有把奶奶帶走？”

    “奶奶上一次是死里逃生，半個魂魄都脫離rou身了，硬生生又是被拖了回去?！敝x必安道，“這次就沒有這么好運氣了?！?/br>
    話落，那邊也啃完了一個豬蹄，準備收拾收拾，起身告辭了。

    “命數這種東西，不都是定好的了嗎？”梁稚拖住他。

    “這可不一定?！敝x必安搖搖頭，不欲再說什么，還沒來得及讓梁稚說點什么，一晃身就帶著王奶奶不見了。

    另一邊，梁允臨剛剛進門，駱非就聞到了香氣，率先跑了出來：“好香??！”

    駱mama“噓”了一聲：“駱非你小點聲，奶奶睡覺呢?！?/br>
    駱爸爸也下樓來：“怎么還送過來了？”

    “做太多了吃不完?！绷涸逝R又問，“王奶奶還在睡覺嗎？”

    “奶奶最近精神不太好，午睡要睡很長時間?！瘪榤ama解釋道。

    梁允臨看了看時間：“已經六點了……還不叫她起床嗎？”

    駱非說：“就是，都要吃飯了奶奶還不起來?！?/br>
    “我去叫奶奶！”駱非說著跑掉了。

    為了方便老人家，王奶奶的房間就在一樓，駱非門也不敲直接進去了。

    “奶奶！奶奶！起床了！”

    “駱非你別那么沒大沒小?！瘪槹职钟柍饬司?。

    梁允臨幾人在門外等了會，直等到駱非一個人出來。

    “爸爸，奶奶叫不醒?！?/br>
    梁允臨心中咯噔一下，迅速抬頭，幾個大人對視了一眼。

    駱爸爸反應最快，放下手中的東西去了王奶奶房間。

    “媽？”

    駱mama也跟著進去了。

    梁允臨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駱意也莫名感到絲絲緊張，湊近了梁允臨。他安撫性摸了摸她的頭。

    過了好一會，房間里傳來了駱mama的抽泣聲，接著，駱爸爸先走出來，對著梁允臨扯了個并不怎么好的笑容：“不好意思啊老梁，你先回去吧?！?/br>
    梁允臨就明白了。

    他問：“要幫忙嗎？”

    駱爸爸搖了搖頭，梁允臨只好先告辭了。

    回到家里，梁稚坐在沙發上正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允臨打起精神：“阿稚，吃飯了?！?/br>
    “啊，來了?！绷褐蛇@才回過神，準備洗手吃飯。

    一餐飯兩人食不知味。

    一直到了深夜，躺到了床上。

    死亡在兩人之間一直是一個非常敏感的話題。每一次提起來，總是要引來長久的沉默，雙方實在是太顧及對方的感受，導致每一次話題的開頭都格外艱難。

    但總要有人開口的。

    梁允臨說：“王奶奶走了?！?/br>
    梁稚知道，她是看著奶奶被帶走的，但她還是問：“什么時候的事情？”

    “就今天下午?！?/br>
    兩人沉默。

    良久，梁稚鉆進了梁允臨的懷里，他順勢將她攬緊。

    “我看著她走的，魂魄消失了?！彼[瞞了黑白無常的事情。

    驟然，梁允臨的力氣大得出奇，像是要把她揉進骨子里。

    會不會有一天，梁稚也走得毫無征兆？就像一年前那樣。

    他忽然覺得現在的時光，像是兩個人偷回來的一樣，今后的每一天或許都要過得提心吊膽。

    “梁允臨……梁允臨……”梁稚再開口時，聲音染上了哭腔，她在黑暗中索吻，胡亂親著，吻落在了他的下巴、鼻尖，才終于找到他的嘴唇。

    他很快反應過來，反客為主，狠狠堵住了她的聲音。

    yuhuo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