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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每名秀女手中皆執一張綠頭牌,標注旗籍與父親官職,嬤嬤們檢閱前都要先看一眼綠頭牌,而后再觀其五官。 說是注重家世品行,相貌為其次,實則這規矩只是為家世格外優渥的秀女開了后門,饒是中人之姿,也可輕松過關,若家世一般,眼睛無神,或有齙牙,面相尖刻者,一律撂牌子。 此外嬤嬤還會讓秀女們背誦詩詞,聽其聲,聲調粗啞或是有口臭者亦撂牌子。 這些東珊倒也能理解,最令她驚訝的是,嬤嬤還要觀察秀女們的手指,是否白皙嫩滑,再看指甲,探其身體是否康健。 其中一名秀女的手指關節明顯凸出,嬤嬤起了疑心,面上噙著的淡笑瞬斂,狐疑地打量著她, “堂堂知府千金,這手居然這么粗糙?究竟是你伺候旁人,還是旁人伺候你?” 那藍衣秀女一聽這話面色瞬白,支支吾吾地答道:“阿瑪未做知府前,家中并不富裕,我也曾做過粗活,所以這手才會這般?!?/br> 一旁的老太監見狀,近前看了一眼她的綠頭牌,哼笑出聲,“據老奴所知,閔大人未上任知府前乃是一方縣令,每年皆有官俸,請個丫鬟綽綽有余,你這手上還有老繭,可真不像是閨閣千金之手?!?/br> 微瞇眼,老太監呵令門外的小太監進來將此女帶下去,找她本旗的參領核對身份。 藍衣秀女一聽這話,嚇得魂不守舍,哭著向公公與嬤嬤求饒,一再申明自己的身份沒有問題。 斜她一眼,老太監輕蔑冷笑,“這話你還是留著跟戶部的人說吧!” 饒是發生這樣的事,其他秀女也目不斜視,不圍觀,不議論,不管他人瓦上霜。 東珊暗自慶幸自己沒有亂來,先前她還琢磨著如何才能落選,想過好多個法子,皆被詠微一一否定,奉勸她千萬不要動歪心思,這里的宮人都精明著呢!主持過許多場選秀,什么樣的情形沒見過?一眼就能瞧出古怪來。 那時候東珊還不大相信,只因人往往容易抱有僥幸的心態,今日一見這場面才知自己還是太嫩,手指不正常都能被嬤嬤懷疑,她還敢如何作假?還是老老實實的等著選閱吧!稍有差池便會連累族人,何苦來哉? 單是容貌儀態這兩關便撂了許多牌子,過關的秀女則繼續進行今日的最后一關:摸玉驗身。 初來異世之際,丫鬟們伺候東珊沐浴,她很是難為情,回回都覺得不自在,時日一長也就習慣了,畢竟和她們已然相熟,倒也沒什么害羞的。 今日要在嬤嬤跟前褪衣,饒是東珊早知有此規矩,仍舊覺得別扭,她的丫鬟們不會隨意亂瞄,這陌生的嬤嬤卻是渾身上下仔仔細細的打量,看她身上是否有疤痕,瘊子,或是太過顯眼,不堪入目的胎記,再觀其體形是否勻稱,胖瘦是否適宜。 待最后一項也檢閱完畢后,這初選便算是結束了,不出意料,東珊與詠微皆過關。 走出絳雪軒時,天已大亮,這難熬的一夜終是熬了過來,此時的東珊才能借著日光的照耀看清這絳雪軒的全貌。 宮中的殿臺樓閣大都是朱柱丹楹,明漆彩畫,一眼望去金碧輝煌,耀眼奪目,此處的梁柱卻是淡雅的斑竹紋,門窗則是楠木本色,整座院落古樸典雅,在這御花園中別具一格。 軒前有一座琉璃花壇,壇底的須彌座飾有五彩琉璃,幾條行龍盤繞著纏枝西番蓮,圖案繁復精致,引人注目,壇前栽有五株海棠花,如今正是盛放的季節,就聽前面帶路送她們出去的太監細聲慢語地講道: “這幾株海棠花苞初綻時明艷如胭,而后色澤漸淡,待到怒放時花瓣粉白清麗,這風一吹??!花瓣飄落,一如繽紛而落的雪花,故而將此地命名為絳雪軒。 各位留了牌子的姑娘很快便要來復選,將來若能留居宮中,陪伴圣駕,自有機會仔細觀賞這御花園的美景,今日到此為止,恭請姑娘們隨老奴出宮?!?/br> 東珊心中無念想,對這結果尚算平靜,詠微念著李侍堯,自然希望能盡快落選,然而她的家世品貌擺在那兒,初選是不可能被撂牌子的。 既定的事實,她無力改變,人尚在宮中,她連哀嘆都不敢,忍怨含悲,默默前行。 出得地安門,參領們交代了下一次復選的時日,而后眾秀女便各自歸家。 整整一日,東珊都不敢多說一句話,人都快憋屈壞了,回家時她沒坐自個兒的那輛騾車,而是與詠微共乘,方便與之暢所欲言。 詠微擔心她的腳傷,前幾日她說已然痊愈,不再疼痛,今日走了那么遠的路,卻不知她能否受得。 此刻東珊只覺這腳都不是自個兒的了,小腿腫脹,腳踝又在隱隱作痛,尤其是腳掌,酸疼難耐, “初時還好,后來一直站著也不許坐,簡直是折磨,出宮這一路我都在強忍著,這要是撂了牌子該多好,也就不必再參加復選?!?/br> “表哥若是聽見這話又該訓你了,咱們女人嫁人便是第二次投胎,有這樣的機遇,總該去爭取,提一提自己的身價,才有機會嫁個好人家?!?/br> “你都不稀罕高門大戶,你覺得我會稀罕嗎?”皇上指婚和媒人說親在東珊看來差別并不大,反正都不能由她自己選,她也就懶得復選折騰, “依我看??!這得看命,愿意對你好的男人,縱然家世普通他也會盡自己所能對你好,不珍惜你的男人,即使家中再富裕,也不舍得讓你享用。不過這些都不是我們所能決定的,看上蒼是否眷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