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見曲月這不冷不熱的態度,林羽軒有點尷尬的清咳了一聲,半埋怨半教訓又帶了點解釋地說:“本少爺盤問你,你如實答即可,我也沒有說要罰你?!?/br> 曲月緩緩抬起頭,定定地看著他。這么說,不趕她走么?好吧,要闖蕩江湖的話先調戲完這個家伙再說。 林羽軒瞥了她一眼,有點不甘心的又威武了句,“只要你是真心對娘好就行,如果敢動歪心思,本少爺的刀劍可是無眼的,知道了嗎?” 曲月聽得他這樣說,雖表面是威脅,但明顯他只是作作樣子,于是便也不計較。這般他應該是暫時消除了對她的懷疑了,所以,現在,主仆這場風波算是過去了?想著,她緊繃的一顆心才漸漸放松,這一放松,直覺得全身都浮起一層濕冷之氣。想必,剛才嘴上雖然逞強,是一時的沖動,其實心里早就嚇的出冷汗了。畢竟,古代啊,法律不嚴的,沒人權地,萬一她將大少爺激的惱羞成怒,一劍宰了她,那可太沒意思了。 林羽軒見雖然剛才態度強硬,可現在卻有一些劫后余生的慶幸感,不由暗笑,到底是個小女娃兒,還是害怕的。不過看她方才那眉目間的氣宇,倒是有一骨不畏權貴之英氣,讓人不可忽視。 曲月悄然見得林羽軒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也是很沒底,得,這一驚一乍的,她的小心肝受不了,不如歸去?!按笊贍斎魺o其他吩咐,小月就……先退下了?!?/br> “嗯?!绷钟疖幨樟艘暰€,提了提寬大的袖口,優雅地拿下懸掛在筆架上的朱筆,開始作畫。 曲月立即向外退去,目光流轉間,不經意地睨到林羽軒正蘸著墨汁,而墨汁似要凝結了,她頓了頓,秉著盡職盡責的態度,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大少爺,我再為你研墨吧?!?/br> 林羽軒正為這微干的墨汁皺眉,聽得曲月清泉一般的聲音,竟下意識的應了聲,“好?!?/br> 曲月聳了聳肩,上前去,自然利落的重新研墨。 林羽軒悄然望著她,但見她神情淡然,眼睛專注,果然是個識眼色的丫頭。也許,為母親私自抓藥確是她討好主子的一些小心思罷了,呵,不過是個討巧的丫頭,看把他給緊張的。 曲月很快研好了墨,乖巧的收了手,福了福身,“大少爺,好了。那我就先告退了?!闭f完,自覺的后退一步,轉身向門外走去。 林羽軒瞥了她一眼,輕輕一笑,重新執起筆。 曲月退至門外,轉身間向屋內掃了一眼,見大少爺在書桌前泰若自如地揮著手中的朱筆,豐潤的唇瓣緊緊地抿著,目光如炬地注視著書桌上倘開的宣紙。那灑脫的姿態和那股子豐神氣韻,真是令人望塵莫及。 長吸了口氣,曲月失落地轉過身,無精打采的向小雜院走去,一根手指無聊地繞起垂在胸前的發絲,心中有一絲被林羽軒理解后的輕松和慶幸,但同時也有說不出的苦澀和紛亂。 真可笑,她居然忘了現在自己只是個小丫鬟,居然還對絕艷無雙的大少爺yy,動那種無聊的心思。唉,以后,不要再癡心妄想了,做好自己的事。她現在在這深宅中,還不知道以后的命運會怎么樣,別沒事想那些有的沒的了,她得好好走自己的每一步,她可不想一輩子做個丫頭,反正,這大少爺也瞧不上她,她不如想想,要怎么樣讓自己過的更舒服些吧,外面的世界應該很精彩啊,可是她要怎么正大光明的離開這兒呢? * 日子過的很快,眼見著,院子里的一些花兒也開了。這段時間,偶爾林老爺也會過來,林老爺是個瘦氣的人,話不多,性情沉穩,對二夫人很是體貼入微,在二夫人身側經常噓寒問暖,看起來夫妻倆非常恩愛。 曲月有時候也想,也許,古代的女人有這些就夠了,雖然是妾,可是老公疼愛,還想什么呢?怪不得二夫人這么平靜。 大少爺自然也不少來,因為那天兩人的溝通,大少爺對她不再那么挑剔,她也不再對他窺視,可以說,主仆相安無事。 這日,曲月正在院中修剪著花圃里的殘枝,遠遠看到大少爺大步由圓拱的石門進來,徑直走向書房。曲月探頭看了看四處,不見巧兒,她想了想,便擱下了剪刀,跑回廚房沏茶。 小心地端著托盤走至書房門口,她畢恭畢敬的像往常一樣,低著頭踏進門,輕步走向書桌,將茶放在桌角處,“大少爺,請喝茶?!闭嘶?,耳邊突然聽得林羽軒輕微的嘆了口氣,“唉?!毕乱庾R的,她有點意外的抬頭看了一眼,卻見他正一手支起輕輕地抵在額角,宇眉輕擾,似有一些愁緒。 曲月有心想關心地問一下怎么了,可又覺得自己不必要做“越逾”之事。于是只是腳步頓了頓,又繼續往外走。 “這是什么茶?”突然的,他清雅的聲音有點不悅的傳來。 曲月連忙住了腳步,回身,低眉順眼的答,“回大少爺,只是白開水?!?/br> 林羽軒眼睛一瞇,“怎么不泡茶?” 曲月有點為難了,白開水就不會有什么不妥了吧,免得加了他不樂意的東西。這些天,老實說她是避著點大少爺的,能讓巧兒伺候的她都避開了。 見她這來來回回盤算的表情,林羽軒不由的笑了,“怎么?你還記恨我懷疑你的事?故意拿純白的白開水對待我?你這是報復我么?還是諷刺我?” 曲月抿了抿嘴,淡笑道,“大少爺,你把小月想的太聰明了,我哪有那些彎彎道道,就是怕調了你不喜歡的口味,免得多做多錯……” “看看,還是在跟我撒氣不是?”林羽軒語氣輕松起來,“得了,丫頭,娘最近身子骨好了很多,你呀,就老實的呆著,好生服侍著,本少爺不會虧待你的。你也別一股子我能吃了你的模樣,像避瘟神一樣的避著我?!?/br> 自己的心思被人看了個透,曲月還是多少有點臉紅地,連忙不好意思地說,“不是,小月不敢?!?/br> “嗯,聽話就好,過來?!绷钟疖幒眯那榈臎_她招了招手。 曲月只得又走了過去,一副等待吩咐的表情看著他。 林羽軒唇角含笑,目光在她臉頰上流連了一會兒,問:“給娘煎的那些藥草哪里來的?”雖然娘親的精神有起色,但是也得搞清楚藥草的來歷。 看著目色明朗的林羽軒,曲月不敢多想,認真地回道:“是從藥鋪里買的,我有問過藥鋪的老板娘,她略懂醫術,說二夫人的癥狀用這些藥就可減緩?!?/br> 林羽軒的眸色亮了亮,微微點頭,“嗯,你有心了?!?/br> 見林羽軒語中的肯定,曲月心里舒服了些,忍不住補充道:“我娘以前也有過類似的癥狀,所以耳聽目濡,便也略懂一二?!?/br> 林羽軒微微攏眉,原來如此,看來這丫頭確是用了心的,想了想,他說:“你用自己的錢買的?!甭曇舨皇且蓡柖呛V定。 曲月面露窘迫,匆忙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嗯?!睉?,心頭擰緊了起來,說起錢,她怪尷尬的,好似自己很不自量力,就她那點兒工錢,還自掏腰包給主子買藥,唉,這次的藥草快用完了,下回她還在愁怎么辦……正躊躇間,忽然,一只瑩白纖長的指映入眼簾,曲月篤驚,乍見那細白的手心里,放著一錠銀兩。 16,老娘是百度 “大少爺?……”曲月猛的抬頭,有點慌亂,“這……使不得……” 林羽軒拉起曲月的手,將雪白的銀子放入她的手心?!拔医o自己的娘出錢買草藥的,這有什么使不得。再說你一個小丫頭,哪有多少積蓄?!?/br> 曲月怔怔地看著手心上雪白的銀兩,不由的牽起嘴角。大少爺清雅的嗓音,體貼的語氣,親和的聲線,聽得人心暖暖,似有一股暖流劃過心間,不由得鼻尖一酸,眼眶里升騰起一片薄霧。原來,大少爺也不是不知情理的。抿著唇瓣,她抑制著輕顫的心跳,感激的投了林羽軒一眼,說道:“多謝大少爺體恤?!?/br> 望著小姑娘感激的神情,林羽軒竟覺得異常的滿意,不由的勾起唇角微微一牽,露出罕少的淺笑。 如仙人般的清麗脫俗。 看得曲月心魂恍惚,久久移不開視線。 林羽軒眨了眨眼,有點不自然的收回了視線,將目光投向了桌前的宣紙。 曲月察覺到自己的失魂,連忙懊惱的垂下眼簾,有點張慌的把手里的銀兩往口袋里裝,正忙碌著,耳聽得林羽軒突然有些沮喪地說:“小月,你過來看看我這副畫,可是畫的好?” 曲月一聽連忙站好姿勢,認真的往桌臺上看去,見大少爺手底放著的竹畫已畫的七七八八,便道:“大少爺似乎鐘情于畫竹,熟能生巧,自然是越畫越好?!?/br> 聽曲月說的敷衍,林羽軒臉上微露不悅,不免進一步略帶為難地問:“好?那你說說怎么個好法?” 曲月一時接不上話,心里干著急,大少爺也真是的,人家夸了他他還不罷休,還非要人家說出個所以然來,真是強人所難,要知道她文言文學的不好,她能有啥高雅的詞來奉承啊??墒强唇裉齑笊贍數臉觾?,要是她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是不會放她走的。于是她努力地想了想,清咳了幾聲,把腦子里能湊的詞都湊起來,才勉強地道:“大少爺畫的竹,堅韌挺拔,清秀高雅。聽說眾人愛竹,皆是喜愛它的四季常青,凌霜傲雨?!?/br> 猛的聽小丫頭說出這番頗有文化的詞來,林羽軒有興趣了,又開始得寸進尺,“那你認為,我畫的竹,勾出了它的精神它的氣節了嗎?” 曲月艱難地咽了下口水,不由的埋怨大少爺,干嗎沒事在這兒為難她。你愛畫不畫唄。哼,在她的眼里,竹子全都長得一個樣兒,有啥稀罕的,她只是覺得大少爺畫得很逼真,若說什么氣節,你說一張竹畫,畫來畫去,還不都是竹子,氣節啥的,都是雅人假裝的。 林羽軒眼眸里的光芒漸漸黯淡下來,眸中微露失望,又不由暗笑,他也是,這不過是個丫頭,他居然對頭彈琴問起什么氣節?敢問一個丫頭知道什么叫氣節嗎? 不知是不是被林羽軒這般幾分嘲弄幾分鄙夷的神情給激著了,曲月突然覺得心里堵得發慌,雖然她不是什么文雅之人,讓她品評這種藝術品本就不合情理,不過,好歹也算見過不少贗品名畫的她,怎么也不能讓人瞧不起啊。 “大少爺,小月不太有識文賞畫的眼力,不過,倒有幾分自己的見解,說的不好,大少爺莫計較哈。我覺得吧,大少爺構畫的竹子修長青翠,一筆一勾都生動怡人,幾乎可以假亂真,掛在窗前,竹影婆娑,似有清香滿院。古往今來,文人雅士多以竹為贊,將竹比做君子的化身,還附于了竹十之德,曰:竹身形挺直,寧折不彎,正直; 竹雖有竹節,卻不止步,奮進;竹外直中通,襟懷若谷,曰虛懷;竹有花深埋,素面朝天,曰質樸……后面還有許多,記不得了。另外,竹還是高雅、純潔、虛心、有節的精神文化象征,所以不少君子常詠竹畫竹以勉人和自勉。想必大少爺也是其中一君子呢?!闭f完,曲月有點得意的揚了揚下巴,小子,傻了吧,哼哼,老娘不需要百度,老娘就是活百度! 林羽軒聽她這一番話,生生驚得目瞪口呆,真想不到,這小丫頭還說的頭頭是道!難不成,她原本也是出身名門世家?因為變故才入到他府中當了丫頭?再回想她一直以來身上那股子英氣勁,全然不像一個沒見識的奴婢??磥?,他可真是小瞧她了。 見林羽軒被她驚到,她也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冒頭了,一個小丫頭大放厥詞不太妥哈,于是,咳嗽了一聲,趕緊嘻哈哈地說:“那個……以上只是官方語言哈,現在我說點實在的。其實我覺得吧,一個竹子而已,它就是一種自然生理現象,就像人,樹,草,花一樣,個有個的生長規律,天生萬物啥樣的都有。你叫它長成別的東西它也長不成啊,沒那個基因啦。竹子本身能有什么高潔啊氣節什么的,不過是俗人借題發揮,附加在它身上的虛無東西而已。所以說,大少爺您畫的逼真即可,不必在意那些有的沒的?!?/br> 林羽軒聽她說的這么有趣兒,不由的勾起嘴角,一雙如星般的眼睛溢出笑意。別說,這丫頭,倒是還有點自個兒的見解,說的頭頭是道,有那么點兒意思,讓他的內心像是開了另一個口,仿佛一件事情終于被啟發了從另一個角度去思考一般,不由的豁然開朗。 這丫頭的靈巧勁,還真是特別,怪不得娘親喜歡,就是他,這會兒越看這丫頭,越乖巧可人…… “小月兒所言……極是?!绷钟疖幬丝跉?,沖她一笑。 聽得林羽軒的肯定,曲月越發喜悅,揚唇甜甜的笑。 不知怎么,林羽軒瞧著她這么干凈的笑容,心口的河似乎開了閘,汩汩的流動起來。有點不自然的低下頭來,目光掃到自己的畫,他不由的慢慢斂了眉心,有點憂郁地道:“可是不知怎么,我總覺得這副畫非常蒼白,可又不知道出在哪里?!?/br> “???是嗎?是不是你天天畫,畫膩了,大少爺可以改畫馬呀虎呀什么的?!弊杂X與大少爺有了些溝通,曲月說話便也更加自然起來。 林羽軒卻望著她不經意間流露的嬌態,悄悄失笑,“也許你說的對,我可能是畫膩了,該換換口味?!?/br> 曲月也湊上前來,仔細地看了看這畫,想了想,說:“嗯,似乎是有些空洞了,干巴巴的不夠生動,大少爺,自然萬物是豐富多彩的,凡事有主有次,才更有味道,不如,你試試在上面加只穿梭飛翔的鳥兒,看看可行?” 林羽軒眸子一亮,似乎受到了點撥,立即提起筆來,興奮的在竹畫之間,幾筆輕點,立即,一只展翅欲飛的鳥兒便躍然紙上。他喜悅的收了筆,開心地道:“果然,加了小生物,立即將整幅畫映襯的鮮活起來,好好,小月,你果然有見地呀!” 17,間接的接吻 猛的被林羽軒這么直白這么充分的夸獎,曲月竟有些害起羞來,“呵呵……我這是誤打正著,誤打正著,主要還是大少爺畫的好?!?/br> 林羽軒抬起眼簾,含著笑瞟了她一眼,見她臉龐緋紅,異常嬌媚,不由眸色一瞇,笑意更溫柔了。 曲月卻被他這不經意的目光打了個正著,有點魂不守舍起來,別怪她花癡,是這男人真的不該斜著眼睛看人啊,那眼神兒像帶著勾兒似的,又偏生得美貌過人,更加顯得風情萬種。就算她不是色女,可也經不起這人勾引啊。 見曲月的頭越埋越深,那不安的不斷撲簌的眼睫毛,直撓的林羽軒心里直癢癢,他不是沒見過美麗的姑娘,只是像她這般七巧玲瓏,又懂他心思的人,真的不可多見,不由自主的,他一把拉住了她的小手,啞聲喚,“小月……” 曲月渾身一震,驚慌地看著他蘊含著柔情的眼眸,狂喜的心呯呯亂跳,卻同時心頭有巨大的惶恐籠罩下來,倉惶的抽回手,她語不成調的顫聲說了句:“我……還有事,先退……退下了?!闭f完,頭不敢抬,有點恍惚的轉身,腳步踉蹌的朝后雜院奔去。 林羽軒也愣了,看著自己空空的手心,再想起自己方才那突兀的動作,不由的又惱又恨又羞,真是的,自己這是怎么了,居然對一個小丫頭動手動腳,他怎么這么失控啊。唉!真丟臉! 不知道怎么跑回住房的曲月,此時喘著粗氣撲到床上,只覺得心都要跳出來了,雖然她有過一場戀愛,雖然她告誡過自己不要輕易被男人所迷,只需悄悄的在心里調戲??墒恰?/br> 方才的那一瞬,真好似一場夢,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感覺,她只覺得內心一陣的酸楚楚、甜蜜蜜,又苦澀澀軟溫溫,大少爺那溫柔纏綿的眼神,低啞迷離的聲音,只教她如醉如癡的慌了神…… * 高高的朱紅雕花亭臺,如同空中閣樓,典雅秀氣。 微風輕輕地吹拂著萬物,花樹隨著微風輕輕地飄搖。 曲月端著托盤,蓮步裊裊地走在石頭小路上,耳邊聽到了一縷委婉連綿的琴聲,她輕揚起唇角,探頭朝前方亭臺上張望,二夫人許久不彈琴了,今兒,一定是心情好呢。這不,隨著那琴聲起,二夫人優美的歌喉又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