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昨日的世界(1)
光螢村里有兩個人盡皆知的小野種,澤牧遠和郗良。 澤牧遠的家在村子的西面,從他記事起,就是跟母親澤慶一起生活,還算寬敞的宅子里只有母子二人和幾只雞、幾只鴨。 兩年前,澤牧遠還小,現在已經記不大清發生了什么,總之,有兩個外來的陌生男人帶來了當時只有兩歲的澤水光和仿佛剛出世不久的澤水心,從此,他就有了兩個meimei。 “她們是你的表妹?!睗蓱c這么說。 澤牧遠一下子不明白很多事,母親是沒有家人的,也沒有丈夫,只有他這一個兒子。光螢村里的流言蜚語,說的寡婦和野種就是他們母子。 “mama是有兄弟的,不過不親近,沒聯系,現在,他可能是死了,所以才得托付給我兩個孩子?!睗蓱c如此解釋。 “那兩個叔叔呢?” “他們……他們是仆人,是仆人,以后他們會另謀出路的?!?/br> 澤家里忽然多了兩個女孩子,村里的猜測不少,但沒多久,人們的好奇心就淡了,因為這和澤牧遠是哪來的種一樣,他們永遠也得不到正確答案,于是人們都較為相信,兩個女孩是澤慶買來的童養媳,畢竟澤牧遠這個父不詳的男孩子以后很難談到好人家的姑娘。 時光如梭,小小的光螢村里有一個比澤家更招話端的人證實了澤牧遠這個野種談不到好人家的姑娘這一預想,這人便是郗家的小女兒郗良。 郗家,在村子的東面,一家之主叫郗刻,是澤慶孤身一人生下澤牧遠之后沒多久從城里搬遷來到光螢村的,當時只有郗刻和他的妻子祁蓮。夫妻二人都是留過洋的大夫。郗刻常年外出,祁蓮深居簡出,在外人看來是對怪異的夫妻,但與倍受詬病的澤慶相比,這兩人在村里也還算受尊敬,因為是大夫。 一年后,祁蓮生下女兒郗耀夜。又過一年,郗刻在外帶回一個女嬰,郗良。善良賢惠的祁蓮將郗良視為己出,但村里多的是為她不值的女人,畢竟是自家男人在外帶回來的野種,何必捧得跟塊寶一樣? 漸漸長大的郗良,是光螢村有名的小惡霸,本還有一個小惡霸,是與她同歲的村長家的兒子曹小豪。由于小野種郗良生得極好,模樣標致,頗像個小洋鬼子,極其獨特,將人曹小豪迷得呆呆的,心甘情愿跟在她屁股后面跑,她說往東,曹小豪絕不往西,她說打人,曹小豪便帶一群小跟班去打人,毫無二話。因此,郗良成了光螢村名副其實的第一惡霸,小小年紀名聲比誰都響亮,也比誰都壞。 就這樣一個惹人注目的小野種,還偏偏看上了澤家的小野種。每日,當光螢村里僅有的兩個小野種成雙成對走在路上,背后里不知道笑掉了多少人的大牙。 野種配野種,上天是有安排的。 八歲的澤牧遠對于村里的閑言閑語早已心知肚明,孩子氣的沖動令他很想做點什么來改變,但一看見郗良無所察覺的天真笑靨,特立獨行的行為舉止,他便知道,沒有必要去較真別人張口一說的話,也沒必要把背地里的不堪翻出來一一曬在太陽底下,因為,會天翻地覆的,母親的清凈和安穩,郗良的快樂和無慮,都會蕩然無存。 于是,他竭力使自己對一切充耳不聞。 寧靜的夜,在澤家,不到兩歲的澤水心哇哇大哭,澤慶將她抱在懷里,卻不怎么會哄,只是抱著她,自己靜坐著,目光深沉平視,卻像遙望遠方,整個靈魂也跟著飄遠了,孩子的哭鬧半點吵不到她。 安撫了澤水光,澤牧遠聞聲而來,站在自己母親面前揮了揮小手,這才令她回神。 “怎么了,小遠?” “mama,她哭得好厲害?!?/br> “對不起,我……”澤慶垂眸換了個姿勢抱,淡淡說道,“我真是個不好的姑姑?!?/br> “mama,要我幫你抱抱她嗎?”澤牧遠看著母親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樣子,任由懷里的小女孩哭得中氣十足,聲音嘹亮,不禁覺得聒噪,十分想讓她安靜下來。 “不用,她累了就會乖了?!睗蓱c起身將澤水心放在床上,由她趴著哭,自己面無表情地看著,黯淡的眸里看不見一絲情感。 澤牧遠雖然覺得吵,但也心疼,小女孩哭得面紅耳赤,上氣不接下氣。他走上前去,扯了扯澤慶的袖子問:“mama,以前我也這樣嗎?” 他更想問,你也是這樣對我的嗎? 澤慶側首,微涼的手掌覆在澤牧遠白凈的臉上,柔聲道:“不,你很乖,所以我……我不知道該怎么哄她,小光也是這樣過來的?!?/br> 澤牧遠還想說什么,澤慶捋了捋他的短發,“去休息吧,不用擔心?!?/br> 步出房門,澤牧遠在一陣漸漸無力的哭泣聲里走回自己的房間,耳畔才回歸清靜。 母親對年幼的兩個侄女總是態度冷漠,澤牧遠隱隱明白,卻說不出原由,他回想自己更小的時候,母親總是噓寒問暖,若他有哪怕小小地磕碰一下,母親也是心疼得不行,壓根不會由著他哭,認為哭累了就乖了。因此,他以為母親生性就是如此溫柔親切,可兩個表妹的存在,打破了他的以為。 母親會喜歡郗良嗎?澤牧遠一邊想,一邊給自己鋪床。坐在床上,他拿著白天郗良用從路邊順手拔的一根野草做成的粗糙手鐲,小心翼翼地套在手腕上,左看右看,邊歡喜邊琢磨,母親會喜歡郗良嗎? 郗良今年六歲,很聰明,除去她的親生母親可能是個洋鬼子,她應該是受人喜愛的。比如學堂的教書先生,之前只見過郗良寥寥數面,就對她喜歡得很,覺得她聰明伶俐,應該讀書,于是親自去郗家幾回,使得郗良成了學堂里年紀最小的學生。 澤牧遠還記得年初時,郗耀夜牽著郗良到學堂,她穿著一身絳色布裙,扎著兩根小花辮,黑溜溜的大眼睛把在場的人都掃了一遍,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怯,最后微微歪著小腦袋,依偎在郗耀夜懷里,朝他所在的方向露出了笑。 這不是澤牧遠第一次見郗良,此前郗良偶爾會跑來學堂外面等郗耀夜,他們早就見過。澤牧遠一直對她印象深刻,她時常穿著紅裙子,個子長得慢,比郗耀夜矮了大半個頭,小小瘦瘦的,跑起來卻很快,像只低飛的紅風箏,單薄而堅韌。 他們不知道已經匆匆見過幾回了,澤牧遠一直認定她在人群里,眼里只有她的jiejie,是看不進去別人的。那會兒她卻朝他笑,靈動的雙眼一眨不眨地望著他,令他一時心悸,竟呆住了,遲遲沒有回過神。 過后,教書先生喚了他一聲“牧遠”,緊跟著,郗良稚氣十足的聲音也跟著叫了一聲“牧遠”,頓時惹得哄堂大笑,澤牧遠又驚又呆。 回想當時的事,澤牧遠唇角便不自覺地漾出淺淺笑漪。郗良人小鬼大,也著實特別,沒幾天,他就已經很在意她的存在了,她笑,他總會不由自主地跟著笑,她哭,他又仿佛比郗耀夜還緊張。 …… 夏季天熱,男孩們習慣赤膊玩耍。 一日,郗良用渴望的眼神跑到澤牧遠旁邊,扯了扯他沒有隨波逐流脫掉的上衣,說:“牧遠,我熱?!?/br> 澤牧遠沒能領會她的想法,拿起紙扇給她扇起風來,“這樣涼快點了嗎?” 郗良微蹙眉頭,舉起一雙小手,在澤牧遠難以理解的疑惑目光里,把自己上衣的小盤扣一顆一顆解開來,然后脫下,露出瘦小的胸膛。 “這樣才涼快點?!彼洁?。 霎時間,學堂一片雞飛狗跳,澤牧遠震驚著在一陣哄笑聲里忙扔開紙扇,手忙腳亂地將她脫下的布衣給她裹上,系扣子的時候,又系錯了位置,但他可沒膽量去解開,再給她系好了。 “好熱呀,你為什么要給我穿?”郗良是在場唯一一個不在乎的人,她低下頭,小手又去扯盤扣。 “別……”澤牧遠抓住她的手,求助的目光在人群里準確地落在臉頰泛紅的郗耀夜身上,她看起來,很想找個坑躲進去。 “咦,郗良不是女孩子嗎?怎么跟我們一樣?下邊也是一樣嗎?”平時很喜歡逗郗良的曹小豪一臉好奇地湊上來,伸手就要扯郗良的領子。 “曹小豪你給我一邊去!”郗耀夜不得不上前打掉曹小豪的手,拉起郗良跑出門去。 郗家兩姐妹早早跑回家了,剩下澤牧遠還呆坐著,不知道誰調皮地喊了一聲,“牧遠的小媳婦被看光啦!” 這導致氛圍一下子變得緊張,曹小豪仿佛才明白了什么,怒瞪澤牧遠,見他跟呆頭鵝一樣,有氣撒不出來,轉而朝著圍觀的男孩們嚷道:“誰說郗良是他的小媳婦!誰?” 澤牧遠微微低著頭,兩耳發燙,耳畔喧囂一片,腦海卻空白。驀地,他起身,疾步離開學堂,也沒往家的方向走,雙腳不由自主地走了反方向,跟在那對姐妹的身后。 他聽見郗耀夜在苦惱訓斥,“羞死人啦!良兒,你怎么能學他們脫衣服?太丟人了!” “我熱!”郗良的小手仍在不安分地抓扯上衣。 “心靜自然涼,懂不懂?” “我安靜了,還熱!”郗良看起來暴躁,甩開了郗耀夜的手,自顧自跑起來,郗耀夜氣得哼了一聲,還是跟上去。 澤牧遠放緩了腳步,沒有再跟,轉身走回自己熟悉的歸路。 回家時,澤慶問他為何那么早回,他醞釀了一下,還是說不出口發生的事,而澤慶又仿佛明白,眼神心疼,摸摸他的發頂換了話,“想吃西瓜嗎?” 居然100w了,我的文檔里才98w ,該不會是我的廢話也有萬字左右了吧⊙ω⊙ 郗良她姐郗耀夜這個名字我好喜歡,起初她不是叫這個名字,是很隨便取的,但后來有天晚上失眠,莫名其妙想著她會有什么故事,什么夢想,再想到她的結局,哭了之后我就決定好好給她取名字,也促成要寫童年番外的念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