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68只要她是他的
當娜斯塔西婭在敞開的房門口停下腳步時,涼風攜著一股淡淡的鐵銹般的味道撲鼻而來,她看見地上黑色如墨的纖細身影,修長的手掌是奪目的紅,宛如楓葉,置于旋風之中的楓葉,猛地擊中了她。 那時母親說要帶她出去玩,她早早站在門口,高高興興等著母親準備好帶她出門,可是等了好久好久母親都沒有出來,她往屋里走,推開臥室的門,母親躺在地上,整個脖子被染成了紅色。 母親的眼睛緊閉著,蒼白的唇帶著淡淡的笑意。 她雙眼模糊跪坐在母親身邊,伸出抖顫的小手去撫摸她瘦削的臉龐,還有一點點溫度,她的臉上也還有未干的淚水,就像那仍未凝固的血液。 她用衣袖擦去母親的淚水,自己的淚水卻止不住地滴落在地板上,她感受到那最后的溫度在慢慢消失。 梵妮跪在郗良旁邊,愣愣地抬起頭,雙眼通紅,薄唇一張一合宣告道:“她死了……” 蕭瑟的風從窗戶灌進房內,娜斯塔西婭哽咽著撲過去,雙腿猛地跪下。 “娜斯塔西婭……” 梵妮攙住她,她推開她,帶著奶香的小手僵在郗良臉上顫抖。 寒風滲透紗裙,冷徹骨髓。 “嗚嗚嗚郗良……” “郗良!” 杰克和愛德華急急飛奔而來,最終卻也只能像雕像一樣僵在門口,習以為常的鮮血第一次刺痛他們的眼睛。 “郗良,郗良,你醒醒,你醒醒,”娜斯塔西婭一邊掐著她的肩膀搖晃一邊呼喚,“郗良,郗良——嗚嗚嗚……” 地上躺著的女孩一只手幾乎被染紅,腕間露出一條猙獰的紅痕。窗邊的木桌上鮮血大片,一盆水也紅彤彤,在水盆旁邊,一塊鋒利的鏡子碎片沾了血,靜靜倒映出窗外的藍天。 霍爾晚一步到,看著屋內的景象,看著傻子趴在陌生女孩身上哭嚎,不知怎的,他仿佛看見了她為康里哭喪的模樣。 第一次見面,他給她帶去康里逝世的消息,而后離開,在他離開之后,她大概就是這樣大哭不止吧。 娜斯塔西婭悲慟的淚水悉數掉落在陌生女孩慘白的小臉上,霍爾看著那張臉,一貫冷漠的心竟也有了異樣的感覺。 這種感覺,是在得知佐·法蘭杰斯夫妻逝世的時候才有的,是說不出的悲哀。 沉默片刻,他轉過身,與那幾個呆滯的人擦肩而過,離開這間散發死亡氣息的房間。 羅莎琳德站在高登身邊,面容驚愕,不寒而栗。她死死地看著再也醒不過來的人,耳畔一遍又一遍重復著那一句怯懦的低語,“你愿不愿意……對我好?” 如果,如果她對她說一句愿意,夏佐·佐法蘭杰斯的meimei,瑪拉愧對的江韞之的養女,也許就不會死了…… 只是一聲“愿意”而已。 “郗良……” 娜斯塔西婭抱著郗良哭得聲音沙啞,呼喚變成了呢喃:“郗良,醒醒,醒醒,回來,郗良,你回來……” 她的雙眼和鼻尖都泛著紅暈,淚水橫陳在悲痛的小臉上。 郗良明明說要跟她在附近散步,她怎么可以騙她,令她第二次被欺騙,被拋棄。偏偏,她像無法怨恨母親那樣無法怨恨郗良。見面第一天,她就已經像愛著自己的母親那樣深愛著郗良。 如今,她什么都沒有,有的只是對自己的怨恨和自責。母親孤獨絕望,她什么也不能為她做,而郗良的難過明明就寫著臉上,她明明應該在意的,她明明就該拉著她的手直接到房子外面去,可是她沒有。 她們都在她身邊孤獨地死去。每個人都要孤獨至死——這是她說過的話,她原以為自己已經從母親的死亡里走出來,看開了。 “郗良……回來……求你嗚嗚……” “娜斯塔西婭……”梵妮哽咽著,淚水兀自淌下。 郗良死了,自殺的,真的死了,從此長眠,再也無法暴露她的身份,可是為什么,她沒有半點輕松的感覺。 習慣殺人的殺手,第一次看見自殺,不是道聽途說,是親眼所見,是她認識的人,她的心都空了。 仔細回想,郗良是在跟她說完話后開始沒有了笑意的,她還讓她睡覺,如今她一覺不醒。 她不知道郗良為什么要這樣極端,她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話讓郗良想不開。她因此是應該要痛苦自責的。她向娜斯塔西婭宣告了郗良的死亡,自己卻依然不敢相信。 她不該那么冷漠地對待郗良,她應該看緊她一點,沖她是安格斯孩子的母親,她應該留心的。郗良難過,她應該要第一時間察覺,以殺手的警惕性察覺,然后,郗良她不了解,她應該耐心一點,應該…… 應該應該應該,如果如果如果。人總喜歡在一條生命消殞后開始幻想:在人還活著的時候,應該這樣做,如果這樣做就好了,應該那樣做,如果那樣做就好了,人就不會自殺。 可是,這一切對死者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 電話接通后,霍爾低聲道:“我找夏佐?!?/br> “是法蘭杰斯先生嗎?我們先生不在,他在醫院里,我報個號碼給你——” 得到號碼,霍爾立刻打過去,許久,對方才找來佐銘謙。 “霍爾?” “立刻過來斯托克莊園,給你的meimei收尸?!?/br> “我的meimei?娜斯塔西婭怎么了?” 霍爾想了一下,想起來那個女孩的名字。 “是你的另一個meimei,郗良,她自殺了?!?/br> “你說什么?” “立刻過來?!?/br> 霍爾掛了電話,轉身走回彌漫著血腥味的房間,傻子還在死死揪著死人的衣襟哭得肝腸寸斷,看起來誰也無法分開她們。 怎么會這樣? 醫院里,佐銘謙拿著話筒的手僵硬,幽暗的眼睛看著緊跟自己的安格斯,一時忘了呼吸。 “你怎么了?”安格斯對上佐銘謙的眼睛,只覺不安。 佐銘謙回過神來,話筒從手里滑落,“郗良出事了?!?/br> 安格斯瞳孔一縮,佐銘謙已經走出辦公室去,他連忙跟上去,喉嚨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想問郗良出什么事,卻半句話說不上來。 妮蒂亞·斯特恩住進醫院要生產,佐銘謙在這里陪了兩天,安格斯閑著沒事便來找佐銘謙,也是為了知道,這個孩子會是男孩還是女孩。 大約半個小時前,孩子出世,如郗良所斷言,是個男孩。 安格斯清楚,這個新生的男孩就是郗良要殺死的目標之一,再不把郗良帶回歐洲去,她還會對佐銘謙死纏爛打。 然而現今,郗良出事了。 這個小瘋子得出什么事才能讓一向克制著對她不聞不問的佐銘謙二話不說拋下剛生產的妻子和剛出世的兒子? 上了車,佐銘謙一聲不吭,安格斯隱隱約約已經明白答案是什么,可他仍不愿也不敢細想,心臟仿佛被千萬只螞蟻啃噬著,密密麻麻的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兩個多小時后,當兩人親眼看見娜斯塔西婭雙眼紅腫,滿臉淚痕地抱著郗良的一幕時,兩道修長挺拔的身影都仿若雷劈一般僵住了。 一路上,佐銘謙心存僥幸,理所當然以為郗良會被救下來,霍爾叫他來收尸,只是氣話而已,言下之意是叫他趕緊來領人…… 誰曾想,有一天是這樣的,郗良旺盛的生命力都散落在那鏡片上、木桌上、地板上,還有滿滿的一水盆,凝固的深紅他們早已見怪不怪,可眼前的這些,點點滴滴都是郗良。 “良,這一次旅行回來后,我們帶你到歐洲旅行,好嗎?” 當時郗良沒有回答,只是點了點頭,無聲地答應了。 安格斯窒息般感到暈眩。 他計劃著帶她去歐洲玩,帶她去看她從沒親眼見過卻很喜歡在小說里描寫的楓葉,如果她想要,以后住的地方也可以種滿楓樹。 ——阿善喜歡楓葉,宛如手掌觸摸心臟后被血液沾染的鮮紅。她應該也喜歡我,因為我是一顆像楓葉的星星。 ——阿善沒見過楓葉,更不曾站在楓樹下看落葉繽紛,正如她沒見過他的心,也不會看見他為她流淚。 往后,安格斯一廂情愿想得很美好,在遠離佐銘謙的歐洲生活,郗良早晚有一天會忘記這一切,哪怕忘不掉也無所謂,只要她在他身邊,只要她是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