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2名義上的meimei
天剛剛亮的時候,郗良睜開雙眼,妮蒂亞已經醒了,怔怔地看她。 兩人的睡姿和入睡時一樣,側身相對,郗良渾噩一翻,低呼一聲滾下沙發,妮蒂亞連忙起身,急切問:“你沒事吧?” “……你可以回去了?!?/br> 郗良從地上爬起來,抓起一瓶酒直接喝。 妮蒂亞皺起眉頭看她,“為什么一大早就喝酒?” “我喜歡?!?/br> “對身體不好的?!?/br> “喜歡就好,管對什么不好?!?/br> 郗良窩在沙發一角,舔著瓶口,一只手撩撥長發,神情慵懶又冷漠地看著妮蒂亞。 妮蒂亞無言以對地和她對視,過了一會兒,她偏頭看向壁爐,心中局促而自欺欺人問道:“你跟夏佐是什么關系?是哥哥跟meimei嗎?” 郗良順著她的目光看見壁爐上自己的“杰作”,挑眉笑了,黑眸熠熠生輝,吐著酒氣對她說:“我們——是情人?!?/br> 妮蒂亞的臉龐僵了下來,下意識遠離了郗良,在沙發另一端坐著,抿了抿唇,“你是在開玩笑吧?你們明明……” “沒有開玩笑。他對你做過的事,摸你的頭發,摸你的臉,吻你的唇,跟你睡在一起,也都對我做過?!臂甲约盒Φ糜鋹?,齜牙咧嘴地笑,似乎嘴里的酒都變甜了,舌頭、牙齦、上顎,整個口腔都被浸甜了。 “不是那樣的!”妮蒂亞失神地沖她喊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跑出門,門口的車子窗戶半開,駕駛座上的人偏頭看了過來。 “夏佐……”妮蒂亞踉蹌地走下臺階,穿過前院,不知為何眼眸濕潤。 佐銘謙下車,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微微蹙起眉頭,輕聲道:“回家了?!?/br> “她跟你……是什么關系?” 站在佐銘謙面前,妮蒂亞望著他,雙手緊攥裙子,眉眼難過皺起,濃睫輕顫,她就要哭了。 “她跟你說了什么?”佐銘謙將她摟進懷里,“她是我的meimei,名義上的meimei?!?/br> “名義上的meimei……” 但凡看過壁爐上的剪報,就算是親生meimei也是無法令人放心的,何況只是名義上的meimei。 “她喜歡你……”妮蒂亞說。 佐銘謙遲疑道:“是她說的?” “她家里有你的照片?!?/br> 佐銘謙回想片刻,很快,妮蒂亞自己反應過來,那不是照片,只是剪報,就像一個一廂情愿喜歡著某人的狂熱分子會干出來的事,把關于某人的一點一滴都珍藏起來。 “夏佐,她也是你父親收養的孩子嗎?”妮蒂亞冷靜下來,夏佐從未和她談起這一個名義上的meimei,說不定就是因為她癡迷他,可他不喜歡她,所以不愿提起。 “不是,是母親收養的?!?/br> “她戲弄我?!蹦莸賮啺脨赖嘏牧艘幌伦约旱哪X袋,明白自己被一個狂熱癡戀名義上的哥哥的瘋子無情玩弄了。 “她傲慢極了,她告訴我她是你的情人?!?/br> 佐銘謙神情微怔,一瞬即逝,唇角揚起的弧度帶著不易察覺的苦笑。 “你信了?” “她看起來很認真,不像撒謊的樣子?!蹦莸賮喿灶欁哉f著,茫然對上佐銘謙的雙眼,“夏佐,她好像和你長得有點像。她……親了我?!?/br> 佐銘謙面上波瀾不驚,心里,阿秀對江韞之的妄想卻猛然撲向他,阿秀還曾兀自嘀咕過,“兩個小崽子怎么長得這么有夫妻相……” 他與妮蒂亞對視著,卻失了神,最終只說一句,“以后離她遠點,不要再來這里了?!?/br> 妮蒂亞乖乖點頭,佐銘謙給她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她坐進車里,想了想爬在車窗上說:“她昨天晚上莫名其妙就哭了,哭了好久。而且她抽煙喝酒,昨天晚上喝酒,現在又在喝酒。夏佐,你是她的哥哥,也許你應該勸她少喝點,對身體不好的……” 穿過前院,走上臺階時,佐銘謙的耳邊飄蕩著安格斯的話。 “這個世界上,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心里有沒有鬼?!?/br> 名義上的meimei,他為什么要強調是“名義上的”? “這個世界上,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心里有沒有鬼?!?/br> 妮蒂亞在身后看著,佐銘謙無法在門口遲疑,他徑直走進屋里,沙發上抱著酒瓶的郗良眨了好幾下眼睛,泫然欲泣,“銘謙哥哥! “銘謙哥哥,你是來看我的嗎?” 郗良咧出一抹笑漪,話音剛落,她扔下酒瓶跑到窗邊去,紅色的轎車還在,她僵著,心情大起大落,茫然地回到沙發上。 “你是來找她的?” 佐銘謙看著她紅腫的眼睛,慘白的臉色,無措的神情,心里平靜卻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抽痛。 “是?!彼卮?。 郗良冷笑一聲,將手指伸進嘴里啃咬,清冷的嗓音有些嘶啞,“你應該慶幸,銘謙哥哥,你應該慶幸,慶幸?!?/br> 過了一會兒,見佐銘謙沒有吭聲,只是冰冷地看著自己,眼里的淚花掉落,她卻笑了,神情真誠地問:“銘謙哥哥,如果你來了,她已經死了,你要怎么辦?” 佐銘謙一言難盡地閉上眼,佇立在原地仿佛在接受審判、凌遲。 “殺了我,再找一個?或者不殺我,再找一個?”郗良直起身子重新開了一瓶酒,“銘謙哥哥,過來坐下一起喝酒好不好?我什么事都沒干,你不能拒絕我。我都如你所愿,幫你殺掉那個人了?!?/br> 佐銘謙蹙起眉頭走過去坐在單人沙發上,“如我所愿?” “我又不是傻子,你把他綁在那里,也許你就是想看蘇白塵是怎么死的?!臂及炎詈笠黄烤品诺剿媲?,自己拿起另一瓶喝了一口,“可惜,我就帶了槍。不要問我槍是怎么來的?!?/br> 看著酒鬼一樣的郗良,佐銘謙攥緊的手陡然松開,沉聲道:“別喝了?!?/br> “銘謙哥哥,你有沒有覺得,我在變好?”郗良完全忽略他的話,自己輕笑著,“雖然不知道好是什么壞是什么,但是這種感覺就是在變好。我的意思不是因為我壞,我覺得我也不壞,只是不好,但現在在變好了。 “哥哥,我沒有殺了她,我有機會的?!?/br> 郗良皺著眉頭咽下一大口酒,不管不顧佐銘謙的臉色,她權當沒看見,反正他總是那張冷漠的臉。 “昨天晚上,她坐在我身邊,跟我說不要喝酒,對身體不好。就像蘇白塵一樣,她坐在我身邊,跟我說,‘你只是個小孩子,只要是小孩子,那么不管做什么都能被原諒?!山锊辉徫?,你也不原諒我,她就像在說笑話一樣?!?/br> 說著,郗良的眼淚沿著臉頰流下,滴進酒瓶里,她哽咽著,喘不上氣一樣美眸迷離地看著佐銘謙。 “我不喜歡她,一點兒都不喜歡。怎么可能有人那么好!我殺了她,她一定恨死我了,她一定變壞了!你說是不是?” 她詢問著,沒等到佐銘謙的回答,又繼續念叨著,“其實我也沒變好,蘇白塵死了,江彧志死了,還有阿秀也死了,還有那個男人也死了,我殺了四個人……好像不止?!?/br> 郗良困惑地撓撓頭,神情恍惚,佐銘謙看著她,越看她這樣醉生夢死,心里沒有來由地痛得越厲害。 “我記不得了?!臂嘉亲?,又灌進一口酒,“知道我為什么沒殺她嗎?因為你讓她來找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還是說,你想看到的,是我殺她,不是殺那個男人?但又不可能,我想不明白……” 她晃著腦袋,一臉醉醺醺的模樣。 ——你只是個小孩子,只要是小孩子,那么不管做什么都能被原諒。 佐銘謙不知為何輕輕地笑了起來,苦澀至極。 他看著郗良的側臉,紅腫的眼里還在往外流著晶瑩剔透的淚水,幾滴淚珠甚至掛在下頜處。他伸手拿過她懷里的酒瓶放在案幾上,低沉磁性的嗓音夾雜只有他自己清楚的無盡痛苦輕輕勸道:“不要去想了,以后別再喝酒了?!?/br> “不行的?!臂伎蘖?,“我想活,我就得喝酒,我想活得輕松一點,我就得抽煙……” “你以前沒喝酒沒抽煙照樣活著,也不會不輕松?!弊翥懼t的呼吸間均是酒精味。 “不一樣了,不一樣的?!臂歼煅实?,“以前的我,真是個孩子,什么都忘得快,只是每天都在想你什么時候回來。我不能忘記你的,什么都能忘,就是不能忘記你,想到你就會開心?,F在是大人了,你還是不在我身邊,以前忘記的難過,現在都加倍回來了,做什么都不開心了?!?/br> 她搖著頭,伸出左手去抓住佐銘謙的袖子,纖細的身子順勢滑下沙發,跪在地上。 “銘謙哥哥,你喜歡蘇白塵嗎?你真的那么喜歡她嗎?還是你喜歡這個了?你、你也喜歡我好不好?”她嗚咽著懇求道,“人也不是只能喜歡一個人的,只是聽起來比較高尚而已。銘謙哥哥,你也不高尚啊,你都害死那個男人了,你也不是個好人,你就多喜歡我一個好不好?” 佐銘謙第一次看見郗良這般難過,由衷的難過,不是假的。 郗良,對于郗良,這個名字,這個人,他喜歡不起來,不敢喜歡。安格斯說他心里有鬼,心里有鬼又如何?郗良與他之間有一道溝壑,一道難以逾越的溝壑,里面有蘇白塵,有妮蒂亞,還有不明的……西川的深夜黑暗得什么也看不見,這道溝壑里,也黑暗得什么都看不見,可以掩蓋一切,吞沒一切。 他只能希望她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