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大理寺卿又問:“秦落,李氏與你曾可有結怨?為何執意毒害她?” 秦落淡淡道:“那可多的去了,我十二歲,父親就戰死沙場,我被過繼到叔父名下,寄人籬下,不僅看她眼色,我年少不經事時,她曾虐待過我,并多次算計于我,以至于想讓我死于非命,所以,我懷恨在心?!?/br> 秦晚再也聽不下去,掙出廣陵王的手,站起來,沖到秦落面前,怒吼道:“你撒謊!秦落,你有什么可值得我母親去陷害的?” 秦落從地上站起來,對上秦晚的眸子,冷笑著問道:“兩個小女孩因為矛盾爭執不下時,同時身為母親和嬸母的那位,是如何不分是非,不問對錯,直接上來一巴掌呼在我臉上的?又是哪位掐的我胳膊和腿上青一塊紫一塊?她害得我阿娘小產,害得我弟弟胎死腹中,這一切的一切,難道、還不夠讓我恨嗎?廣陵王妃!” 秦晚情緒失控,捂著耳朵,哭著叫道:“你住嘴!” 秦落一把拽過秦晚捂著耳朵的手,對她道:“廣陵王妃,你應該再明白不過,你如今的位置與享受的榮耀本該是我的,是你和你母親硬生生的搶過去、將這個頭銜強行安在自己頭上的!我只是恰好不屑跟你爭搶罷了,不僅自掉身價,還勝之不武?!?/br> 秦晚崩潰大哭:“夠了,你不要再說了……” 廣陵王見秦落一直在刺激秦晚,連忙上前,挽過秦晚,帶她離開了。 這亂糟糟的聽得人頭疼,整理好思緒,大理寺卿握拳咳了一聲,詢問秦落:“主犯秦落,你是承認你指使阮氏害死李氏嗎?” 秦落答道:“是?!?/br> 大理寺卿又問:“秦落,你可認罪?” 秦落說:“我認罪?!?/br> 大理寺卿拿著供紙走到秦落面前,讓她簽字畫押。 秦落抬眸看了大理寺卿一眼,大理寺卿對上秦落的眸子,頷了頷首。 這位張大人,在上輩子也曾對她多有照拂,秦落只隱隱的知曉,他也許可能是獨孤叡的人。 秦落移開眸子,提筆沾墨,龍飛鳳舞的在供紙上寫下“秦落”兩字。 只是,在寫“落”字時,特意將三點水寫在了草頭和各字旁邊,然后按下手印。 不日,大理寺宣判:“要犯秦落,對指使阮氏毒害朝廷正二品命婦李氏一案,供認不諱,即日收監大理寺,靜候圣聽?!?/br> 皇帝聽聞秦落認罪,讓中官令來了一趟關押秦落的天牢,問秦落:“阿凰姑娘,大家讓老奴問姑娘一句,你可悔?” 秦落一派云淡風輕的答道:“大仇已報,秦落不悔?!?/br> 中官令向皇帝如實傳達了秦落的原話。 皇帝聞言,不由大怒:“她真是這么說的?” 中官令嚇得趕緊跪在了地上,道:“老奴不敢有半句虛言?!?/br> 偏偏在這多事之秋,袁天師又向皇帝進諫了那則“女主秦氏”的預言,皇帝是氣的立馬想殺了秦落的心都有了。 要不是因為秦落母舅叱奴氏一族世代戌守梁州,又念及她秦家祖上有功、以及與她父親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在,敢在他眼皮底下擅殺朝廷正二品命婦,他是真的恨不得將秦落千刀萬剮了。 待冷靜下來一想,皇帝只將秦落從大理寺提出來,再把秦落在掖庭獄關了幾天,然后又下旨將秦落發配去了掖庭,決定任她自生自滅。 ☆、虎落平陽(上) 秦落來到掖庭獄那天,天有微雨。 秦落跟著掖庭的掌事姑姑來到渙衣的地方。 掌事姑姑神情麻木的指著那些在渙衣的宮女,對秦落道:“以后你就跟著她們在這里渙衣?!?/br> 秦落沒有說話,上前,在一個空位置上坐下了,拿起一件放在木盆里浸著的深色衣物,放在搓衣板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搓了起來。 掌事姑姑見秦落很識時務,神情麻木的離開了。 在一旁渙衣的小宮女們竊竊私語道:“你們知道她什么來頭嗎?” 小宮女甲好奇問道:“不知道,什么來頭???” 秦落搓完那件衣服,將手中的那件衣服“啪”地甩到一旁沒有放衣物的木盆里,起身,拿著木桶到井邊去打水。 小宮女們又道:“喲!脾氣還不小?!?/br> “看來又是個不好相與的?!?/br> “喂,新來的!”秦落正站在井邊用卷輪將打好的水拉上來,忽然有人在身后推了一下秦落。 秦落回身,看著那人。 那推了秦落一把的小宮女趾高氣揚的指了指身后那幾個抱了一堆衣服的宮女,道:“告訴你,今天沒把那些衣服洗完,別想吃晚飯!”說著,抬了抬下巴。 站在身后的那幾個宮女立馬心領神會的將手里的衣服丟到了秦落的位置旁邊,有些不屑的白了秦落一眼,大搖大擺的帶著人離開了。 其他人見狀,也有樣學樣的將她們還沒洗出來的衣服丟到了秦落洗衣服的木盆里,然后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端著她們洗好的衣服到織造坊烘衣服去了。 從始至終,秦落都沒有說話,打好水,提著木桶來到原先洗衣服的那個位置上,將那些衣服撥出來,堆到一起,慢慢地搓了起來。 秦落心知,已經徹底被拋棄的人,重活一世,想要在這個世故炎涼的地方與他人好好相處,那是難于上青天,所以秦落從不奢望,只安心做自己的事。 因為在冰涼刺骨的冷水中一連渙了十幾日的衣物,秦落的雙手已經凍得發紫,不僅如此,還生了凍瘡,這在冬天無疑是很難熬的。 秦落不由在心中自嘲,沒有大小姐的命,卻偏偏有一副大小姐的身體。 直到這一天,掖庭的另一位掌事姑姑給秦落派了個活,讓她去給住在葳蕤軒的太妃送洗好的衣裳。 秦落將信將疑的接過疊著一件藏青色衣裳的云盤,問道:“為什么讓我去?” 沒想到這位掌事姑姑當起了甩手掌柜,一邊磕著瓜子,“嘖”了一聲,一臉不耐煩的道:“太妃指名讓你去,你就去唄,這么多屁話!” 秦落聞言,徑直端著云盤走了。 葳蕤軒落座永巷盡頭,地處偏僻。 來到葳蕤軒,抬手,慢慢推開那扇掉了紅漆的檀木門,走進去,卻發現這里的宮殿早就荒廢已久,哪里像是住了什么太妃的樣子。 秦落心知中計,轉身想要離開時,秦晚已經帶人踏過了葳蕤軒的門檻,迎面朝秦落走來。 秦晚一進葳蕤軒,便命人將身后的宮門給關上了。 再次見到秦落,秦晚已然比上次顯得要平靜很多,而且還能笑著跟她說話:“jiejie別來無恙?” 秦落不答反問:“那個掌事是你的眼線?” 秦晚悠悠笑道:“若不如此,怎么能把整日不是渙衣就是舂米的jiejie你騙出來呢?!?/br> 秦落冷嗤一聲:“就憑這幾個烏合之眾,廣陵王妃你為了報仇,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br> “勸你話先別說的太滿!”秦晚紅著眼眶,恨恨的道:“秦落,弒母之仇,我與你不共戴天?!比缓竺钌砗竽菐讉€長得五大三粗、手拿棍棒的宮女和嬤嬤,道:“給本王妃摁住她!我要讓她跪在地上給我母親磕頭謝罪!” “是,王妃?!?/br> 幾十回合下來,這段時日經常饑一頓飽一頓的秦落因為沒什么力氣,已經處在下風,更何況那些人手中還拿了棍棒,趁秦落不備,直接從秦落背后一棍打在秦落腿彎處。 秦落躲避不及,腿上一疼,半撐著摔在了地上。 那些人趁機上前,一把摁住了秦落,將秦落拖到了葳蕤軒偏殿前已經爬滿了青苔的石階上,不顧秦落反抗,狠狠拽著秦落的雙手雙腳,將秦落的身子從地上拉起,對著秦落的腦袋,往青石臺階就是用力一甩。 “咚——” 秦落的額頭重重地磕在青石臺階上,再起來時,額頭上已是一塊淤青,并破了一道口子。 秦晚恨恨問道:“如何?” 秦落形容狼狽,不以為意的冷笑道:“不過如此?!?/br> 秦晚見此,像是不解恨一般,恨聲道:“再磕!” “咚——” 又是重重地一磕,再看時,秦落的額上已是鮮血淋漓。 秦晚抬起下頜,看著秦落,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厲聲命令道:“求我!” 秦落一副寧折不屈的神情,冷冷盯著秦晚,一字一句的回道:“妄、想?!?/br> 早已習慣了高高在上,又怎能容忍自己跌入塵埃? 秦晚見秦落還在嘴硬,咬牙切齒地道:“再磕!” “咚——” 額上的血順著眉睫淌進了眼睛,看得人覺得有些觸目驚心,秦落一時有些視力模糊,奮力掙扎著掙脫了那些人的禁錮。 秦落抬袖擦了眼睛上的血跡,飛快地站起來,半拖著受傷的右腳,飛身給了她們一人一腳,目光狠狠地盯向秦晚。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秦晚一時沒反應過來,秦落撲向她,打了她一巴掌,狠狠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摁在地上時,她的腦子里還是一片空白。 秦落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直掐得秦晚有些喘不過來氣:“救我……快救我……” 這件事鬧得宮中人盡皆知,更是無可避免的傳到了皇帝耳中。 中官令走到跪在永巷的秦落面前,看著滿臉是血的秦落,無奈的搖了搖頭,道:“大家說,待阿凰姑娘傷好,再去慎刑司領罰,若是阿凰姑娘再屢生是非,留你不得?!?/br> 在這世上,公平兩字,從來只于強者而言。 秦落沒有說話,朝中官令磕了個頭,站起來,拖著腿,一瘸一拐地往掖庭的方向走去。 ☆、虎落平陽(中) 過了一段時間,秦落頭上的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是額心卻留下了一道傷疤。 在慎刑司負責施刑的小內侍道:“阿凰姑娘,要不你自己選一樣吧?” 秦落站在刺甲的銀針前,只看了一眼,便走開了。 她的手可是要用來拉弓射箭和騎馬的,如果今生還有可能的話。 所以,秦落還是果斷的、再次選了黥刑。 小內侍看的心里直犯怵,這姑娘對自己也太狠了。 黥刑雖然沒什么傷害性,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對于女子來說,侮辱性卻是最高的。 小內侍再三確認的問道:“阿凰姑娘,你確定嗎?” 秦落淡然道:“黥罷?!?/br> 常言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有所絲毫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