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此次和親的護衛隊剩下的不過寥寥五六人,秦落與他們也算是過命的交情,與他們通過氣后,便和孤獨叡帶著他們和一個向導啟程,踏上了回北秦的路。 沒了浩浩湯湯的大隊車馬,趕路也輕快很多。 秦落他們有向導相助,抄了近路,連趕了三四日的路,終于到得了白虎關外。 臨別前,秦落戴著胡帽,握著馬韁,策馬回過身,對獨孤叡道:“建安王殿下,待你凱旋回朝,我會在江花樓設宴,為你接風洗塵?!?/br> 獨孤叡頷首道:“一言為定?!?/br> ☆、不相為謀 秦落星夜兼程趕回建業城時,已是小陽春,正逢趕上祖母生辰前的那幾天。 “jiejie!” “姑娘!” 秦落勒馬在秦府前停下來,跳下馬,正準備上前跟秦瑄和蓼蘭打招呼。 宮里前來宣旨的馬車便緊隨而來,人未近,聲先到:“圣旨到!” 只見這時,秦無厭攜著李氏秦晚母女、帶著一眾親眷及下人魚貫而出。 秦瑄和蓼蘭趕緊上前,站在了眾人中,準備下跪接旨。 宣旨的中官手握圣旨,從車廂里鉆出來,下了馬車,先朝秦無厭和李氏行了個禮,與兩人寒暄了幾句。 寒暄一番,中官這才握著圣旨,鄭重拱手朝秦落行了個大禮,笑道:“老奴向秦女公子道喜了?!?/br> 秦落抬手,微扶了中官一把,道:“中官大人不必多禮?!?/br> 中官受了秦落的這一扶,賺足了面子,也不再賣關子,點到即止,展開手中的圣旨,唱道:“秦落接旨!” 秦落回過身,走到秦無厭身后,和秦晚和秦瑄站在一起,隨眾人一起跪下接旨:“在此恭迎陛下圣諭?!?/br> 中官道:“奉天子諭:秦氏女秦落,智謀相宜,于微州平大靖余孽、又于未央宮護駕有功,今加爵平陽縣主,官正三品女侍中兼大內執鏡使,代掌天子制誥,祿八百石,另、皇后特賜玉如意一對,金銀一箱,珠寶細軟兩箱,貴妃賜紅玉珊瑚樹一株,眾妃賜《妙法嚴華經》一部、古玩字畫、上等硯寶一塊、上好錦羅綢緞三十匹不等,欽此?!?/br> 秦落叩了個頭:“謝陛下隆恩,謝諸位娘娘厚賞?!比缓笊斐鲭p手,接過了圣旨,站了起來。 聽完旨的眾人心懷各意,難以言說。 秦晚面上氣郁,不停將衣袖上的流蘇繩子一圈圈的纏在手指上。 李氏回過身,以示寬慰的拍了拍秦晚的手,秦晚抬頭看向李氏。 李氏笑著朝她揚了揚眉,意思是在說:“還有外人在,你暫且忍耐自己的小家子脾氣,免得讓人看去笑話你這個嫡女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br> 秦晚這才悻悻作罷。 而秦瑄站在原地,微微低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中官揚手催促送禮的小隨從們將宮里的賞賜送入秦府,連忙上前,從袖子里拿出一個禮部擬的小折子,遞給秦落,對秦落道:“這是禮部擬的賞賜名單,還望女公子過目?!?/br> 秦落將圣旨交給了站在身后的蓼蘭,恭敬接過中官遞來的折子,道:“不知陛下可有什么話讓中官大人帶給秦落?” 中官說:“大家說:還望秦家女公子好自勉之,另外,大家還說了八個字:大內令牌,物歸原主?!?/br> 秦落鄭重朝中官作了一揖:“還煩中官大人代秦落向陛下道一句:秦落多謝陛下厚愛,必不負陛下所望?!?/br> 隨后,秦無厭和李氏熱切邀中官和隨從們喝杯茶再走,中官盛情難卻,便進府喝了杯茶,得了些賞錢,然后告辭,進宮復旨去了。 已是孟冬時節,陽光明媚了好一段時日,秦府庭院里的桃花樹回了春,硬是抽出了幾朵淡粉的小桃花苞,像是在趕著為秦落慶賀著似的。 秦落看完禮部擬的名單,合上后將名單遞到了蓼蘭手里,頷首道:“蓼蘭,除了那部《嚴華經》給我留下,皇后所賜的那對如意便送給祖母當作生辰禮,古玩字畫與那塊硯寶便送與阿瑄吧,你再從那些首飾細軟里挑幾樣你喜歡的,當作你的體己,其余的入庫,再將拿出的這幾樣從名單上劃掉就是?!?/br> 蓼蘭笑說:“是,姑娘?!笨墒怯钟行┖闷媲芈錇楹沃涣粝履遣糠鸾?,于是問道:“姑娘為何只留下這部《嚴華經》,可有什么用意?” 秦落道:“其中用意深著呢?!?/br> 眾妃送禮,秦落倒是勉強可以理解,如今秦落是皇帝身邊的大紅人,她們無非不過是想求個身前榮華罷了。 可萬貴妃此舉……秦落不由看向那株用紅布蓋著的珊瑚樹,陷入沉思,此舉卻讓秦落有些琢磨不透。 秦落入宮復旨謝恩,向皇帝一五一十的稟述了在柔然所發生之事。 當她問及錦河時,皇帝卻說:“隨她罷?!?/br> 秦落聞言,遂安心了。 兩日后,乃是秦家祖母六十五大壽,叔父請了族里幾位宗親家眷來府上為祖母賀壽。 秦落帶著蓼蘭攜禮前去長青園,剛進布置的一派喜慶祥和院子,正趕上叔父一家和族里的宗伯小叔們向祖母賀壽。 “兒子兒媳在此恭賀母親福壽無疆?!?/br> 秦家祖母從坐上起身,伸手扶起秦無厭和李氏,一派慈和的說:“好,好,好,快起來?!?/br> “謝母親?!闭f完,夫妻兩人退到一邊落座了。 不論世家豪族,都是極其注重嫡庶有別的,秦家也不例外。 秦落是二房的嫡女,雖然過繼到秦無厭名下,但論長序,該是秦落先于秦晚三姐弟之前向秦家祖母請安的,如今秦落不在,這便到了秦晚,緊接著是秦瑄。 秦晚帶著弟妹上前,在秦家祖母面前跪下,磕了個頭道:“孫兒孫女祝祖母壽比南山,福樂綿綿?!?/br> 席下,秦瑄見秦落還沒來,心下不由有些著急,秦晚她們已經回席,已經到她了,秦瑄趕緊起身,帶上端著壽禮的鈴蘭快步走過去。 秦瑄俯身跪下,磕了個頭,道:“瑄兒祝祖母福如東海,松鶴長春?!?nbsp;說著,接過鈴蘭遞過來的云盤,恭順遞上云盤上的壽禮,道:“這是瑄兒齋戒焚香后為祖母抄寫的《貝葉經》,小小心意,還望祖母不棄?!?/br> 席下坐著的秦晚神色微有些詫異,隨之又有些不屑,秦瑄這小妮子為得祖母歡心,也真是下足了血本。 秦家祖母示意身邊的貼身嬤嬤將秦瑄扶起來,頷首笑道:“瑄兒有心了?!?/br> 見嬤嬤接過壽禮,秦瑄這才心滿意足地退到席下,坐下了。 秦晚見到秦瑄撫袖的動作,這無疑不是在向自己顯擺,秦晚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秦家祖母在席下掃了一圈,卻始終沒有看到秦落的身影,不由疑惑道:“怎么不見落兒?” 坐在左下方的李氏皮笑rou不笑的道:“怕是我們家的女公子起遲,忘了母親生辰?!?/br> 一旁的秦無厭聽得不耐,心里直冒火,用胳膊肘狠狠撞了李氏一把,讓她不要當著母親與眾位堂兄堂弟的面口無遮攔。 李氏不防,被秦無厭推得身子歪了一歪,連忙拉了拉衣襟,坐直了身子,瞪了秦無厭一眼,面上有些掛不住,只能悻悻閉嘴。 這一幕全都落在了秦家祖母眼里,不由有些不悅的蹙了蹙眉,這婦果然還是個多嘴多舌的。 話音剛落不久。 秦落人未見,聲先出:“孫兒來遲,祖母見諒?!?/br> 本來秦落是打算送祖母那對皇后欽賜的玉如意的,不料是她院里哪個透露了風聲,秦落自然不愿與薔薇院那對母女送一樣的禮物,那對玉如意改天尋個好日子再送給祖母好了。 于是,秦落只得把自己關在屋里悄悄連著兩天晝夜不分地畫了一幅畫,又趕著送去建業城最好的畫館裱畫,這才回來。 秦落上前,朝祖母拜了一拜,道:“賀詞都被弟弟meimei們說了,孫兒愚昧,在此只能祝祖母歲歲如意,身康健,常歡愉了?!闭f著,接過蓼蘭遞過來的畫,展開,道:“這是孫兒送給祖母的《白鶴慶壽圖》,還望祖母喜歡?!?/br> 白與百、鶴與賀諧音,秦家祖母聞言,哪里能不開心呢,在座眾人都覺秦落用心甚妙。 祖母笑贊道:“落兒這一手丹青畫的極好,祖母很喜歡,落兒別跪著,快起來,佩蓮,把落姑娘扶起來,再將畫好好收起來,待回去后再讓我好好看看?!?/br> 秦家祖母身邊的嬤嬤是個天生的啞婦,卻極為忠心,在座眾人卻對秦家祖母此舉再明白不過,無論何時,秦落在她心中的地位是無可撼動的。 秦落卻謙虛笑說:“這是祖母教的好?!鼻芈渥孕≡谧婺干磉厧н^一段時間,祖母對她甚為嚴厲,除了父親,秦落最敬畏的,就只有祖母了。 祖母年輕時便是這建業城世家貴族小姐們中的典范,不僅秀外慧中,還畫的一手好丹青。 秦家祖母笑嗔:“貧嘴?!?/br> 吃飯的時候,秦家祖母握著一旁秦落的手,語重心長的對秦無厭道:“落兒此次前去柔然,想是吃了不少苦,落兒立了大功,為我秦家爭光,能平安無恙的回來已是大幸,接風洗塵必不可少,不如這接風宴與這洗塵宴一起辦了如何?無需請些別的,就請些世家夫人小姐們辦場園會,打場馬球便可?!?/br> 秦無厭頷首道:“全憑母親安排?!?/br> 吃完這場所謂的家宴,秦落秦瑄與李氏秦晚母女先后離開了長青園。 待人陸陸續續的一走,秦家祖母慢慢斂了臉上的笑意。 啞嬤嬤身邊的另一位菊香嬤嬤也是秦家祖母的心腹,見狀,抬手給秦家祖母沏了一杯茶,自家老夫人不喜秦無厭夫婦,這是她們這些下人這么些年一直都心知肚明的,于是寬慰道:“老夫人莫氣,遲早有看他們風水輪流轉的那天?!?/br> 秦家祖母冷笑一聲,道:“若不是我邪兒和冀兒走的早,怎會輪到這個外室子登堂入室,當初要不是我邪兒和冀兒一念之慈,將他秦無厭從燮州接回來,他秦無厭萬沒有今日能夠簪纓世族的榮耀,這個李氏打如意算盤竟打到我落兒頭上,想的倒可是真美,怎么不去做她的春秋大夢呢?” 原來,秦無冀是秦老侯爺曾年輕時在外面養的外室所生,直到秦老侯爺去世,秦無厭母子也沒有被秦家所接納,一直留在燮州老家的別宅里,直到那個外室女過世,秦無厭結親生子,當時的定北侯世子秦無邪與秦無冀都在邊境建功立業。 兩兄弟一同說服了秦家祖母,將留在燮州老家的秦無厭一家接到了建業,讓秦無厭認祖歸宗,并給了他一個大好前程,李氏后來所生的秦媛和秦磊也養在了她膝下,沒想到這一家子,都是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鳩占鵲巢也就算了,竟還百般害她落兒至此險境。 菊香嬤嬤不解道:“老夫人,恕奴婢多嘴,不知老夫人刻意與少傅大人說那么多,可也是為了落姑娘?” 秦家祖母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杯里漂浮著的茶葉沫子,道:“我多費這般口舌,無疑是因為,這本就是我落兒應得的?!迸戮团?,那個秦瑄也不是個簡單的。 菊香嬤嬤在一旁回道:“老夫人用心良苦,落姑娘是個爭氣的,老夫人也可寬心了?!?/br> 出了長青園老遠,秦晚挽過李氏,才道:“娘,長青園那個老妖婆子怎么偏心至此?讓嬤嬤扶了秦落和秦瑄那個小妮子,卻偏偏對我們三姐弟不理不睬,秦落也就算了,秦瑄那個小妮子倒是個會獻媚討歡心的,我心里就是順不下那口惡氣?!?/br> 李氏拍了拍秦晚的手,以示寬慰,小聲在秦晚耳邊道:“那老妖婆子一向看不慣咱們,晚兒不必放在心里?!鳖h了頷首,看向前方道:“你父親在前頭,不說多了,免得他又說咱娘倆多嘴好舌?!?/br> 回去的路上,只見秦瑄問秦落:“jiejie這次打算怎么處置蕙蘭那丫頭?” 在照顧秦家姑娘這一派蘭字輩的丫鬟們里,秦落居住的采薇院分配了八個蘭字輩的丫鬟,除了與秦落一起長大的蓼蘭是秦落身邊的一等丫鬟。 香蘭與素蘭是二等丫鬟,平時與秦落關系還算可以,蕙蘭算是秦落身邊的三等丫鬟,平時算不得很是親密。 因秦瑄主動提及蕙蘭泄密祖母壽禮之事,這不得不令秦落多想,她自然是容不得身邊有兩心之人。 秦落頷首,果斷道:“自然不會再留,此等蠻仆,一不能盡其職,二不能忠其主,要來有何用?打二十大棍,逐出府便是?!鞭D而又漫不經心的詢問秦瑄:“阿瑄,你覺得呢?” 秦瑄被秦落這一看,看得心中不由一驚,不過很快便平復下來,強顏歡笑道:“jiejie所言極是?!?/br> 秦落故作有些驚訝的問道:“阿瑄,你的臉怎么這么白?” 已是孟冬,秦瑄額上卻硬生生的起了一層薄汗。 聞言,秦瑄用帕子擦了擦,才道:“我不過是有些可憐蕙蘭那丫頭,跟著jiejie,也算是嬌生慣養了那么多年,不知那二十大棍打下去,還有沒有命在?” 秦落卻冷冷道:“背主求榮,有甚可憐?” 秦瑄知道秦落正在氣頭上,雖沒有表現出來,但這么多年的姐妹,她還是了解秦落的,于是轉移話題,笑道:“jiejie上次臨去柔然時,我便瞧著薔薇院那對母女定然不是個善罷甘休的,果不其然,jiejie剛走不過多時,安插在薔薇院的暗線便來報,說是李氏的侄子——那位李少將軍來府上造訪了?!?/br> 秦落是何等精明之人,自然深知秦瑄這是在隱晦的跟她說前次在柔然遇險,便出自李氏的手筆。 上次之事,她還未找她們算賬,這次的幺蛾子又是一波接著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