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秦無厭道:“夫人吶,人生在世,哪有不受委屈的,若想晚兒成大器,讓她受這點兒委屈又算得了什么?你說你這干的都是什么事?落兒她沒爹沒娘的,她就我一個親叔父了,你這當嬸母的為何就不能大度些?多擔待著些?” 李氏見他這句話說的輕飄飄的,大有息事寧人的意思,不由也火了:“那她秦落干的就是事?女兒是我生的,我不替她心疼,誰替她心疼?我不替她著想,誰替她著想?這幾年,她秦落吃的穿的哪樣不是最好的,除了我們母女倆和她不對付,她秦落在府里橫著走,哪樣不是自在的?” 秦無厭一股惡氣憋在心口上下不得,氣的是捶胸頓足:“你簡直是不可理喻!看看你把晚兒慣成什么樣子了!她如今這個樣子,都是你縱容出來的,受不得一丁點兒委屈,若是以后有了夫家,受了點委屈,就要往娘家跑,能成什么大器……”說完,憤然拂袖離開了。 李氏明明氣的不輕,卻還是皮笑rou不笑的道:“秦落,來日方長,你給我等著,既然臉皮已經撕破,那么干脆就魚死網破,日后,誰也別想好過!”然后氣急敗壞的拉著秦晚走了。 薔薇院。 “娘,怎么辦?爹不理我們了?!?/br> 李氏心里也嘔著一股氣,上下不得,恨聲道:“你爹就是那個死性子?!?/br> 只見李氏拉過秦晚的手,苦口婆心的道:“晚兒啊,你弟弟meimei還小,娘是指望不上他們兩個了,娘能指望的也就只有你了,你要給娘爭口氣,大朝會,不能再讓秦落那個丫頭搶走你的風光了,你可千萬不能辜負娘花在你身上的一片苦心,啊?!?/br> 秦晚在心里給自己鼓勁,然后對李氏道:“娘,您放心,這幾個月我會努力研習舞藝和課業,我絕不會再輸給秦落了?!?/br> ☆、爭妍斗艷 “jiejie這段日子怎么有些悶悶不樂的?” 秦落趴在窗口,出了許久的神,似自言自語的道:“有時候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秦瑄笑問:“jiejie為什么會這么覺得?” 秦落看起來有些悵然若失的模樣,只聽她說:“阿瑄,你知道嗎?我從小最驕傲的事,便是別人問我是誰家的女兒時,我可以很驕傲的抬起頭,跟他們說,我爹是定北侯秦無冀,我是秦無冀的女兒?!?/br> 秦瑄說:“我知道的,jiejie如今驕傲依在?!?/br> “那年,阿爹為國戰死沙場,皇帝卻派人收回了定北侯府的勛匾,我看著他們拆下那塊匾額,從而掛上秦府的匾額時,我便知道了,我再也不是那個定北侯府的秦家貴女了,那時,是叔父牽著我的手,跟我說,這里依舊是我的家,是啊,這里依舊是家,卻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家了,在這個所謂的‘家’里,我始終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外人罷了?!?/br> 秦瑄心里不由有些苦澀,低頭笑了笑,微微紅了眼眶,卻仍要不以為然道:“jiejie這么說,那我還是個連外人都不如的毫無存在感的隱形人呢?!?/br> 那一刻,秦落好似不經意間察覺到了秦瑄的黯然神傷,連忙道:“唉,阿瑄,你可千萬別哭啊,剛才你在安慰我,這才一會兒,怎么倒換我來安慰你了,是我出言不當,阿瑄,是我錯了,你可千萬別哭啊?!?/br> 秦瑄忍不住笑了出來,抬頭,對秦落道:“我的好jiejie,我怎么舍得哭呢,再說,我也習慣了?!?/br> 秦落嗔道:“果然是瑄狐貍?!?/br> 秦瑄笑說:“jiejie,大朝會可是快到了哦,這萎靡不振的模樣可不像jiejie你啊,那個前段時間跟我說要當人上人的落jiejie哪去了?” 秦落一掃之前的陰霾,立馬站起來,道:“走,阿瑄,我們騎馬去!” 秦瑄跟在秦落后面出門時,朝蓼蘭笑了笑,蓼蘭朝秦瑄豎起了大拇指。 大朝會那天很快便如約而至。 這一天,秦晚很高興,因為她聽說因為退婚被貶往封地的廣陵王回來了,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換上了那件她最喜歡的妃紅色的水袖留仙裙,準備進宮去見自己的心上人。 簡單一身天水碧衣裙的秦落與身著藕荷色玲瓏百草裙、抱著琴的秦瑄氣定神閑地踱出府門時,秦晚和她的婢女芷蘭已經早早地站在門前的馬車旁等著她們。 秦晚看到秦落和秦瑄出來,沒好氣的哼了一聲,眸子在她們今日所穿的衣裙上,掃了一圈,斂回目光,這才色厲內荏的板著臉對秦落和秦瑄道:“難道就只有你們不急著進宮嗎?要是耽誤了時辰,回來我要你們好看!” 心里卻在道,秦落今日這身太素,秦瑄這身確實襯的她有清水芙蓉之姿,不過終究是小家碧玉,跟自己沒什么可比。 秦落四下打量了一下她,好笑道:“那我等著,既然如此,那就多謝晚妹的好意了?!闭f完,便與秦晚擦肩而過,和秦瑄率先上了馬車。 芷蘭眼巴巴的看著秦落和秦瑄一點也沒客氣的占了自家姑娘秦晚身后那輛奢華的寶馬香車,氣急道:“姑娘,你看她們!” 秦晚無所謂的微微一笑:“我今日心情好,不跟她們計較,且由得她們去,好戲還在后頭,就看誰能笑到最后?!?/br> 秦落,你給我等著,你從我這里搶走的,我定會加倍奉還的搶回來! 馬車上,百無聊賴的秦瑄抱著琴,看著秦落,有一搭沒一搭和秦落聊道:“jiejie這一身看起來好似有些素了,不過卻是好料子呢,倒像是云中的蜀繡,jiejie衣襟上的貝殼珠串壓襟也是別致的很?!?/br> 秦落用食指輕輕卷著衣襟上掛著的壓襟串子,微微笑說:“這是蓼蘭前幾日串的,和這身衣裳顏色倒也搭,就戴上了?!?/br> 秦落心里何不明白秦瑄話里的意思呢,大朝會上的琉璃宴向來是皇家與各世家子弟小姐們爭奇斗艷之地,想要出彩,除了在各個地方與人一爭長短,更重要的是有傍身之技。 秦晚善于舞,秦瑄精于琴,才藝出眾,自小深受女德熏陶。 而她不過騎射與武功略勝別人一點,喜讀兵書,自幼又深受父親影響,想成為一個成為女將軍,為國建功立業,而她從未帶兵打過仗,所以也就適合紙上談兵。 秦瑄不由而笑:“那也虧得jiejie身邊有個心靈手巧的蓼蘭?!?/br> 車轱轆碾在巷陌的青石地磚上發出轆轆聲響,秦落聽著不遠處的宮殿里傳來宮人們的唱鼓聲,掀開簾子,遙看著三千殿宇連綿處,心中不由有些感慨萬千。 上次來到這里時,好像還是前生的事情。 秦瑄道:“jiejie這段時間好像很喜歡發呆啊?!?/br> 秦落回過神,問秦瑄:“阿瑄,你喜歡這個地方嗎?” 秦瑄笑說:“這里這么好看,我當然喜歡這里呀?!?/br> 秦落心道,阿瑄,哪怕你明知這個看似風和日麗、實則波濤暗涌的金碧輝煌之地,最后將你囚禁于此,再無自由與真正的快樂可言,你可還會這么義無反顧的向往這個地方么? 秦瑄看秦落眉心微微蹙著,好似在擔心什么似的,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道:“jiejie,你怎么了?臉色怎么怪怪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 秦落搖了搖頭,故作輕松的笑說:“沒事,別多想了?!?/br> 那時,她尚以為秦瑄心思單純,想要騙過她,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到后來,當所有的事情以一種無法避免的趨勢重蹈覆轍時,她才發現自己錯了,錯的離譜。 果然,秦瑄很快便將這件事情拋到腦后,繼續拉著自己笑談起來。 但愿、真的只是自己多想了吧。 剛坐到席上,宮里的諸位貴人娘娘和皇子公主們便依續到了,又是一番繁瑣的行禮問安,這才落座。 南渝、柔然、西涼、東梁各國來朝,好不熱鬧,就連一向與北秦交惡的蚩丹也派了他們的皇子來北秦朝賀,這一年的大朝會可謂是盛況空前。 秦落看到了獨孤叡,比上次驪山狩獵見到他時,黑了不少,瘦了不少,也長高了不少。 獨孤叡看到秦落朝他笑了一下,有些扭捏的轉過了頭,竟然直接離席而去了。 秦落無奈聳肩,搖頭笑了笑,自己有這么可怕嗎? 隨即,秦落聽到身邊有兩個坐在一起的世家小姐在說:“jiejie,你快看,就連一向深居簡出的柏太妃和柏姬也來琉璃宴了呢?!?/br> 聞言,秦落朝對面看去,心道,是啊,還真是難得一見。 宮中有兩位柏姓帝妃,柏太妃是神穆皇帝的妃子,又叫柏昭容,神穆皇帝乃是當今皇帝的兄長。 古往今來,歷朝歷代沿襲的大多都是父死子承,兄終弟及畢竟不占多數,這里又不得不說當今皇帝一件不能提及的往事,因為當今皇帝是打著清君側的名號逼著神穆皇帝禪位才坐上皇位的,不過兩年,體弱多病的神穆皇帝便病死在了南宮。 而柏太妃是前朝大靖最后一個皇帝——憫成帝之妹璟華帝姬,柏姬是憫成女的親侄女,只是宗親,按輩分來說,身為前朝出云郡主的柏姬該喚柏太妃一聲姑母。 廣陵王獨孤昀看到秦落和那些世家小姐們坐在席上,心里不由有些驚訝,只是面上沒表露出來。 自入席見到廣陵王以來,秦晚一雙眸子就未離開過廣陵王。 琉璃宴在朝鼓與羚角聲中正式拉開了序幕。 秦晚舞藝了得,跳的是《步生蓮》,此舞講究舉手之間形似蓮與身姿柔軟,腳步輕靈飄逸似蓮,就連甩出的水袖與拖曳在臺上的裙擺也似花瓣一般,徐徐綻放,時而飛到天邊流連,時而停促花間徘徊。 秦瑄琴技超群,彈得乃是《蝶戀花》一曲,玉手輕撥,行云流水,像是春日繁花似錦,蝴蝶展翅時高時低飛舞在花簇中,落在花上時,花瓣像是被親吻了一般輕輕舒展開來,也有的像嬌俏的像朵害羞的小姑娘,遲遲不敢綻開花瓣一般。 蝴蝶時而扇動著美麗的羽翅,貪貪的吮食著花兒的芳香,沉醉忘返。 突然,峰回路轉,娓娓婉轉的琴聲突然轉了個調,在場聽得如癡如醉的眾人這才如夢初醒。 琴音悠揚,像是蝴蝶的同伴飛來提醒它該回去了,蝴蝶這才念念不舍的飛去,又停下,飛回來輕吻了一下花瓣,這才依依惜別。 舞罷音落,眾人紛紛鼓起了掌。 秦晚與秦瑄在大朝會上艷壓群芳,倆姐妹之間的明爭暗斗,成為大朝會比試上的一大看點,一時難分伯仲。 比試完后,東梁使臣是極好音樂之人,素有“樂癡”雅稱,聽完秦瑄的琴音,看到秦瑄手中抱著的琴,不由贊道:“真是好琴?!?/br> 一旁的侍者告訴東梁使臣,彈琴的乃是北秦少傅秦無厭家的二小姐。 東梁使臣見秦瑄正要抱著琴下臺,正想討教一番,連忙站起來,出聲喚道:“秦二小姐請留步!不知秦二小姐懷中所抱的琴喚何名?師出哪位名家?” 秦瑄聽到有人在喊自己,停下腳步,向那人看去,輕輕一笑,從容回道:“使臣大人謬贊了,小女懷中所抱之琴名為‘般若’,是父親尋建業有名的琴師所造,小女琴藝日短不精,承蒙使臣大人不嫌,何敢師從名家?!?/br> 秦晚見平時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meimei竟然還留了這么一招,在大朝會上占盡了風頭,心中氣郁,想著得好好教訓教訓一下,計從心來,走向歡樂公主,在歡樂公主耳邊耳語了一番。 臺下不比臺上惹人注目,是個整整秦瑄再好不過的時機。 歡樂公主與廣陵王獨孤昀乃一母同胞所生,自小便有當今皇帝和萬貴妃偏愛著,刁蠻跋扈慣了。 雖然與秦瑄有過幾面之緣,卻不甚相熟,秦瑄又與秦落一向交好,再加上有心人在一旁添油加醋,歡樂公主心里難免對秦瑄有些成見和不滿,性子又直,一經挑唆,考慮事情難免有些不過腦,便看秦瑄不順眼了。 只見歡樂公主看著秦落和秦瑄的方向,拍案而起,道:“本宮去會會這個秦瑄?!倍似鹩癜干系木崎?,氣勢洶洶的直朝秦落與秦瑄兩人的方向而去。 有好戲看了。 秦晚唇角微微一翹,不緊不慢地跟在歡樂公主身后走了過去。 ☆、一任群芳 眾人見有好戲看,目光立馬紛紛看向了秦落和秦瑄的方向,盛氣凌人的歡樂公主走到兩人席前,趾高氣昂的問秦瑄:“你就是那秦二小姐?” 公主大駕光臨于自己席前,秦瑄自然是誠惶誠恐的,連忙起身相迎,福了一禮,道:“臣女秦瑄見過歡樂公主?!?/br> 秦落見秦瑄起身,也跟著秦瑄起了身,不卑不亢的朝來人作了一揖。 歡樂公主依舊還是那副趾高氣昂的模樣看著秦瑄,握著手里的酒樽,故作聲勢的輕輕咳了一聲,道:“嗯,琴彈得不錯?!?/br> 秦瑄有些戰戰兢兢的笑回:“謝公主謬贊?!?/br> 只見歡樂公主神情有些厭惡的瞥了秦落一眼,話鋒一轉,對秦瑄道:“盡是些靡靡之音,本公主聽得十分不喜?!?/br> 秦瑄臉色一變:“臣女、臣女……” 歡樂公主顯然一臉得理不讓人的架勢,手中握著的酒樽故意往秦瑄的衣裙上潑去。 站在一旁并沒有說話的秦落眼疾手快的拉過秦瑄,酒水盡數潑在了秦落身上。 秦落面無表情的看著歡樂公主,冷冷道:“公主,得饒人處且饒人,況且阿瑄并沒有得罪公主之處?!?/br> 秦落可是建業城出了名的冰美人,歡樂公主雖然不喜歡秦落,但是卻沒來由的有些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