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柳寒瑤也不再問,不論皇后心中想的是什么,從她將信讀完的那一刻,柳寒瑤就明白事情已成。 她跪下行了大禮,隨之退了出去。 岳皇后在殿內坐了許久,最終起身,對一嬤嬤道:“安王呢?” 嬤嬤低頭回他:“回娘娘,王爺此刻應已下了武學,想必快要回坤寧宮了?!?/br> 岳皇后道:“帶他來見本宮?!?/br> 嬤嬤應了聲是,半晌領著姜朔進了內殿便識趣的告退了。 姜朔心中有些忐忑,皇后娘娘對自己向來不冷不熱,偶爾說話也多是嘲諷,今日為何喚他前來? 莫不是他又惹了她不快? “皇....母后...” 對了,宗人府和禮部那些人都說過,他以后得喊皇后娘娘為母后了。 岳皇后看了他一眼,半晌露出一個冷笑:“唯唯諾諾,與你那母妃當真一模一樣?!?/br> 姜朔一時如踩到尾巴的貓,竟也忘了心中忐忑,只道:“兒臣若闖了禍,娘娘罵我便是,緣何要說我母妃!” 他賭氣說完,卻聽岳皇后嘲諷道:“親生的果然還是親生的,怎么,這會兒竟有勇氣與本宮這般說話了?” 姜朔一時滯住,隨即低下頭,暗自握了握拳道:“孩兒不敢?!?/br> 是他沖動了,若他再惹得皇后娘娘不快,阿姐那邊一定會很為難。 不能給jiejie添麻煩。 “罷了?!?/br> 岳皇后竟難得沒有再追究,她上下看了姜朔一眼,道:“本宮問你,若是你阿姐有難,需要你幫忙,你幫是不幫?” 姜朔認真的點點頭:“自然!” “什么都愿意?” “無論何時,自當全力以赴!” 岳皇后默了默,許久道:“若是,本宮要你做皇帝呢?” 姜朔一愣,少年似乎一瞬間察覺到了什么,他緊鎖眉頭,緩緩吐出一口氣,問:“需要我做皇帝嗎?” 岳皇后道:“本宮希望你做?!?/br> 姜朔滯住了,許久低聲道:“若是能幫阿姐,那兒臣便做?!?/br> 姜朔并不蠢笨,阿姐不告而別時,他已察覺到了一絲不安,此刻,他似乎從岳皇后話中明白了什么,此話一出,眉目間隱隱有了大人模樣。 岳皇后說完,此生第一次認真的看了姜朔一眼。 和那個人五分相像的模樣,實在是讓人厭煩。 昔年在閨中,她便處處壓了自己一頭,連她那時喜歡的郎君,也喜歡著她。 那副人淡如蘭的模樣,想起來便叫人可恨。 無人知道為了壓過她,她暗中做了多少努力,后來她如愿做了皇后,還特意將她要到了自己宮中。 可她不僅沒有為此感到屈辱,還說什么感念她的恩情,當真是可笑,就是她這副不咸不淡的模樣,才讓自己到死都是一個才人,還是托了她那女兒的福,十幾年后才追封了一個末等妃位。 想到此,岳皇后心中涌上一股惱怒,她隨手打發走了姜朔,只身走進了內室一個隱蔽的隔間。 看著那塊牌匾,岳皇后咬了咬牙:“你倒是死了也不省心,養出了這么一對好兒女,還要叫我白白為他們做嫁衣裳!” “罷了!” 岳皇后默了一默,最后冷笑一聲,道:“這一次,我還是輸了?!?/br> 她走出隔間,一眼便看見了銀盆里燃盡的灰燼。 十月,京城尚還秋意盎然,而北境,已然有了冬日的肅殺。 饒是有鄭叟的醫術,姜妙的生命還是像一朵夏花,隨著秋日的蔓延逐漸枯萎下去。 她臉上爬上了蠱紋,看起來可怖又令人作嘔。 她陷入沉睡的時間越來越久,偶爾她醒來,便會固執的問紅葉要銀鏡。 屋內一切利器都被沈之言下令騰出,更何況是銀鏡? 蠱毒發作的痛苦很快讓姜妙開始崩潰。 而沈之言總是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親吻著她遍布蠱紋的臉。 姜妙趕他時,他便默默等著她發過脾氣后,再耐心地將滿地狼藉收拾好,又在她榻前摟著她閉眼休憩片刻,隨之又馬不停蹄的趕回漠州。 然而戰場之上,沈之言卻像變了一個人。 不再是姜妙面前溫柔耐心的模樣,短短數月,他眉眼間已滋長了一絲若隱若現的戾氣。 他在戰場上的劍法逐漸犀利,對待敵軍的手段也日漸狠厲,在扶羌軍聯軍之中,逐漸有了玉面修羅的名號。 每每戰歸,總是滿身的的血。 然而他總能將滿身血氣遮住,再日夜兼程趕往靖州守在姜妙榻前。 連謝舟都為他這種變化隱隱感到不安。 扶羌族邊民被晉軍俘虜時,謝舟看見沈之言眼中淡紅色的眸光,終是上前按住了他的劍。 “子服,為了公主,不要再造殺業了?!?/br> 他閉了閉眼,似乎從暴戾中醒了過來。 半月后,一封京城的來信秘密抵達了北境。 第五十一章 太子大婚的消息很…… 太子大婚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北境。 適逢北境戰事連連告捷, 晉帝大喜之下下了多道旨意封賞了全軍將領,圣旨中還許諾待肅衣侯班師回朝參加太子大婚時,再對他們另行重大封賜。 其中還特意提到了沈之言, 且字里行間無不流露出天子對他的看重之意。 謝舟從門外走進來時,看見沈之言靠在椅背上微闔著眼。他眼下一片青黑, 身形也消瘦了許多,手邊還放著一疊厚厚的戰報。 見此,謝舟一時忍不住道:“子服, 休息一下吧,你已經快兩日沒闔眼了?!?/br> 沈之言聽見動靜,眼皮微微抬起,他目光從謝舟身上掠過又看向窗外, 半晌啞聲道: “戰事如何?” 謝舟頓了頓, 如實道:“我剛從城門上回來,那扶羌軍已是強弩之末, 想來大敗也就是這幾日了?!?/br> 他說完又道:“如今戰局對我們有利, 其實你也不必再如此殫精竭慮?!?/br> 沈之言聽罷, 臉上沒有什么情緒的波動,只是用手指稱了稱額頭,道:“才剛開始?!?/br> 謝舟不明其義:“什么剛開始?” 沈之言的目光落在案桌上一封信箋上, 謝舟一愣,隨著他的目光看去,見他沒有阻止自己的意思,便上前展開了信紙。 良久, 他臉色青黑地放下信,頗有些惱怒道:“我以前從未想過,這種人竟要做大晉的一國之君?” 沈之言接過信, 也不附和謝舟的惱怒,只是從容地將信放在燭火上點燃,那火舌舔上信紙,隨即緩緩將上面的字跡吞噬。 第二日,扶羌聯軍便開始了最后一輪反撲。 連連失利的戰事讓扶羌內部開始有了難以掩飾的著急之色,因此,這日的反攻甚至連一向被列為扶羌精英的騎兵也參了戰,而扶羌此舉無異于亮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牌,頗有一種狗急跳墻之勢。 雖是狗急跳墻,可畢竟是兩國聯軍,這最后的反撲也不容小覷,肅衣侯早就換上了戰甲,帶領一眾將士們正面迎上了扶陳聯軍。 那方正在兩軍交戰,而漠州城外某片山林中,此刻正站著一個披著玄色披風的人。 那人渾身黑衣,眸光陰冷,偏那唇角卻勾起一抹違和的笑意,看起來就像一條似笑非笑的毒蛇。 風聲鶴唳,帶來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恍惚之間似乎還可以聽見前方兩軍廝殺時的怒吼。 玄衣男子在林中駐立良久,接著便有人急匆匆地來到他身邊,小心與他耳語道:“指揮使大人,您等的人來了?!?/br> 司徒鶴唇角的笑意便落了下來,他看了那傳信的人一眼,隨即緩緩問道:“消息可靠?” “絕對可靠!” 那人一幅信誓旦旦的樣子,怕他不信,又補充道:“屬下一早便探聽到那位沈大人今日會帶著隊伍從這條山路馳援,此刻已過午時,以他們的腳程,想必也快到了?!?/br> “很好?!?/br> 司徒鶴聽完勾起唇角,隨即略一點頭,舉起一手向后示意道:“弓箭?!?/br> 那人應了一聲,隨即恭敬地將一把長弓放在了司徒鶴的手中。 司徒鶴笑了一下,他低頭看了手中的弓一眼,又似喃喃自語般道:“沈大人,本官也是不得不聽命于太子殿下,望您在黃泉路上,諒解則個?!?/br> 隨即他握緊長弓,臉上笑意頓收,眸中露出狠厲的神色。 不及片刻,從小道拐角處便疾馳而來一隊晉軍的人馬,那為首的青年騎在馬上,身上穿著厚重的甲胄也不顯臃腫,反而另有一份颯爽利落。 那舉手投足,不正是那位得晉帝青睞的沈大人? 司徒鶴冷笑一聲,目光一凜,緩緩抬手拉弓。 太子迎娶柳家女,便等于將肅衣侯手中的兵力握住了一半,而楊國公那個老匹夫早就已經倒向了太子。如今眼見朝中上下,不論兵部還是北境軍都在太子的掌控之中,而他又怎么會允許一個莫名的朝臣出來分庭抗禮? 天子不愧是天子,連自己的兒子都不信任,不過圣人這個算盤,終究還是要落了空了。 如今扶羌與晉朝開戰,一個參議死在戰亂中,不是很合理的事么? 他噙著冷笑,手中驟然一放。 “咻!” 那箭矢如流火一般射出,隨即猛地撞上那人的胸膛,只見他身形踉蹌了一下,隨即狠狠地從馬上跌了下來。 整個隊伍立即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司徒鶴收了弓,瞇著眼往那處混亂瞧了一眼,直待看到隨行的將士單膝跪地行了喪禮后,他才噙著笑滿意地離開。 “大人,那沈之言已死,您又為太子殿下立了一件大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