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窗戶發出一聲輕響，似乎有一人進了屋中。

    姜妙還以為是沈之言，她慌忙蓋上蓋頭，然而對方卻靜靜地站在屋內，也不說話。

    她眉頭一蹙，心里隱隱察覺到一絲不安，指尖攥緊了蓋頭，終是一掀。

    隨即她瞳孔一縮，心中一空。

    “二哥？”

    穿外是雪花呼呼的聲音，而她那位二皇兄正一身錦衣站在窗前，他指尖撫上窗臺上的蘭花葉，唇邊似笑非笑。

    “六meimei，別來無恙啊?！?/br>
    姜妙立即站起身來，“你來做什么？”

    姜術輕笑一聲，“meimei就要嫁人了，做哥哥的，不應當來看看么？”

    姜妙抿唇，“我說了，太子那邊我會幫你，其余的，不在你的干涉范圍之內?！?/br>
    “是么？”

    姜術一笑，一個龍領衛便無聲無息出現在他身側，他半跪著，呈上來一把小巧的長命鎖。

    “那就要看meimei，如何選擇了?！?/br>
    姜妙心神大震。

    “姜朔...”

    那把長命鎖，是她在姜朔三歲的生辰送給他的，怎么會在姜術手中？

    姜妙臉色微變：“你把他怎么了？！”

    “不是本王把他怎么了?！苯g突然握緊那把長命鎖，臉上微笑逐漸消失。

    “三日后，父皇將在朝會上傳位給太子姜獻?！?/br>
    姜妙一怔，隨即反駁：“不可能！”

    父皇近幾年身子雖越來越不好，可他絕對不會這么早就放權給姜獻。

    “信與不信，皆在于你，只是———”

    姜術突然握緊了桌上茶杯，“此前皇后將九弟認作嫡子一事朝中皆知，一旦太子登基，六妹認為，他做的第一件事，又會是什么呢？”

    姜妙心中一空。

    自然是，除去姜朔。

    她坐在喜床上，低頭茫然看向自己的嫁衣。

    紅色而艷麗，承載著她所有的期盼。

    然而姜術隨之說出的話將她心防擊潰。

    “如果本王沒猜錯，六妹，其實就是那個藥人吧？”

    姜妙豁然抬頭，顫聲道：“你知道？”

    姜術輕笑了一聲，沒有正面回答她，只叫：“meimei想與誰成親都可以，想帶那位公子回宮也可以，憑你的身份，養個民間駙馬也是輕而易舉，只是，六妹有沒有想過...”

    “再過幾年，meimei一旦離開人世，他..又該如何自處？”

    “是愛你入骨，眼睜睜看著你逝去，然后在苦痛中度過余生么？六妹?！?/br>
    姜術輕笑一聲，搖頭嘆道：“真是自私啊...”

    姜妙突然捂住耳朵，眼淚便掉了下來。

    “不要說了！”

    她顫聲說，隨之她抬起頭，眸中已失去了光彩。

    ...

    夜色降臨，沈家前院子里仍然喧囂不斷。

    沈之言向著喜房走去，寬大的喜服袖中，他的手一直緊緊握著一支木簪。

    是他熬了兩夜，親手修好的那只桃花簪。

    也不知一會兒她見到，又該作何表情？

    肯定是一邊嫌棄，一邊要求他給她戴上。

    沈之言睫羽微垂，掩下眸中笑意，他攥緊桃花簪，加快了腳步。

    “吱呀——”

    房門被推開，燭火的微光一瞬間跳躍出來，沈之言全身籠罩在暖色之下。

    “我回來了?！?/br>
    他抬起眼，口中名字還未喚出，臉上笑意卻瞬間僵住。

    喜燭燃得正烈，燭淚緩緩淌下來，在桌上留下一灘臘。

    他目光僵住，看見喜床上那一件熟悉的嫁衣之后，沈之言瞳孔猛然一縮。

    朱翠步搖散亂一地，嫁衣卻整齊疊放在床上，一封信靜靜地躺在旁邊，而封皮上那三個大字，在燭光中變成一把刺骨的刀子，無情地向沈之言刺過來。

    他身形一晃，手中的簪子刺破血rou，鮮血淅淅瀝瀝地流下來，他卻恍若未覺，眸光死死地盯在那封信上。

    北風呼嚎，將他心中那一點希翼逐漸掩埋，最終變成徹骨的寒冰，隨著他先前那滿腔的欣喜，慢慢墜入幽深的心底。

    有什么東西咔嚓一聲破碎。

    房間死一般的寂靜，片刻，那骨節分明的手突然按在那封信上，隨即緩緩地，將信封攥成一團。

    “哐當！”

    大風吹開木窗，雪花靜靜地飄下來，落到青年毫無情緒的眸中，也暈濕了信封上那三個刺眼的大字———

    合離書。

    第二十七章 元景十年，晉朝出……

    元景十年, 晉朝出了一件大事。

    傳聞中那死去的長樂公主、圣上最寵愛的六女突然現身于朝堂之上，并親手指證太子姜獻為一己之利發動陳晉之戰，窮兵黷武, 致使邊境之民民不聊生，就連錦衣衛指揮使嚴息康, 也被查出暗地里與太子私自勾結，蠱惑圣上。

    圣上震怒，卻只將三皇子姜獻囚于宗人府, 并且新下旨意，立二皇子姜術為皇太子。

    一時間新太子風頭無兩，朝中無人能及。

    正值春夏之交，惠風和暢, 一輛馬車從宮門外御街緩緩駛來, 待近了宮門，有侍女下車打起車簾, 便從車上扶下來一個穿著淡紫色絲羅襦裙的少女。

    一陣微風吹過, 少女的鬢發被輕輕吹起, 她閉了閉眼，眼睫在風中顫了一顫，隨即睜開了那雙好看的過分的眸子。

    “公主, 到了?！?/br>
    侍女紅葉盡心的給她理了理發絲，姜妙頓了一頓，抬腿欲走，身后卻突然傳來一道女聲。

    “六meimei, 真是巧啊?！?/br>
    姜妙回頭一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四公主姜妍。

    “四皇姐?！?/br>
    姜妙不冷不熱的打了聲招呼, 姜妍臉上笑意微收，走上前與她說話。

    “說起來meimei也真是好福氣，兇險一遭，竟還有命在，本宮當時聽聞meimei活著回宮，心里不知有多高興?！?/br>
    姜妙看了她一眼，“你想說什么？”

    姜妍輕笑一聲，看向姜妙的裙子，“說起來我們這些姐妹中，meimei是最喜奢貴華美的，往日里什么露面的場合，meimei定是最出風頭的那一個?！?/br>
    “只是這一年以來，meimei竟舍得整日待在府中消磨時日，若不是本宮與你自小一同長大，恐怕都要懷疑，meimei是不是meimei了?！?/br>
    姜妍臉上帶笑，可袖中卻攥緊了手。

    她這個meimei生母身份低賤，也不知是走了什么好運得了父皇寵愛，從此在她們姐妹中，竟是獨一份的受寵。

    后來她和親陳國失蹤，她還為此好生高興了一陣，誰知這姜妙竟然好端端地回了宮不說，風頭還比之前更勝。

    只是不知為何，往年姜妙這般肆意傲慢的一個人，今年卻一反常態，人變沉穩了不說，還甚少出現于人前。

    姜妙眸中劃過淡淡幽光，“皇姐嚴重了，與你一起長大的，是長康和長意，可不是我這個，坤寧宮宮女生的女兒?！?/br>
    姜妍臉色有一瞬間的凝固，可是很快恢復如初，她上前幾步，與姜妙并肩而行。

    “不說這個了，今晚是咱大晉的瓊林宴，本宮聽聞今年那位新科狀元的模樣是一等一的好，meimei難道就沒有一點興趣？”

    姜妙眸子中沒有一絲波動，“皇姐若感興趣，自己去看便是，拿我做什么借口？”

    姜妍臉上笑意淡了下去，姜妙停住腳步，朝姜妍行了個平禮，不咸不淡地道：“meimei還要去往坤寧宮看望九弟，就先失陪了?！?/br>
    她不再管姜妍的臉色，徑直領了侍女離去。

    姜妍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手中的繡帕攥得跟緊。

    淡紫色裙擺劃過光滑的大理石階，姜妙在坤寧宮婢女無聲的行禮中跨進了正殿，

    她面無表情地往前行了幾步，也不抬頭看上首的人，便輕輕福了一禮。

    “長樂給皇后娘娘請安?！?/br>
    話音剛落，上首那位身著明黃色風袍，頭戴九龍九鳳冠的人回過頭來。

    那人抬起茶杯的手頓了頓，隨即不冷不熱道：“起來吧?！?/br>
    “謝皇后娘娘?！?/br>
    姜妙直起身子，望向那眉目微蹙的女人，此人，便是大晉的皇后岳氏。

    岳氏看著這張和那個人如此相像的臉，心中逐漸升起一股恨意。

    那賤人的女兒，不僅活了下來，還再一次又回到了這宮里。

    這般想著，說出的話語氣便有了些不善，“本宮還以為，你如今這般顯貴，不會屈尊降貴來與本宮這個皇后請安呢?！?/br>
    姜妙笑了，“皇后娘娘說的哪里話，長樂再顯貴，也不過是個小小的公主罷了，您可是大晉的皇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