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海的潮汐聲回響在耳邊，尉遲嘉簡直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她怎么會一點兒都不怪他？

    她怎么能一點兒都不怪他呢？

    她難道不該說，尉遲嘉你這個混蛋，明知道我體內有冰魄，你卻不告訴我？！

    想象中憤怒委屈的衛襄連個影子都沒見著，如今在他身邊的，只有一個笑容依舊的襄襄。

    “襄襄啊……”

    一瞬間，尉遲嘉簡直感動得想要落淚，他朝著衛襄張開雙臂。

    但是衛襄卻一腳踹了過來

    “快，它來了，它來了，幫我抓住她！”

    尉遲嘉……

    所有的感動和旖旎剎那間煙消云散，但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踏實又沉穩的幸福感。

    “好，我來！”

    尉遲嘉笑了笑，跟著衛襄追了上去。

    遠處的花田里，幻蝶族的女子忙碌地飛來飛去，在花田里布下種種幻境。

    一個幻蝶女子抬頭間，看到了那一幕，頓時停下了勞作，癡癡地望了過去，直到同伴前來呼喚她，她才回過神來。

    “你在看什么呢？快點兒，我們要在天黑之前把這片花田的幻境修補完整?！蓖榇叽俚?。

    那女子指著瀑布上山間追逐小鹿的男女，眼中閃爍著光彩

    “你說，那兩個人也是幻相嗎？”

    “那當然不是幻相了，那時蓬萊門下的衛仙子和尉遲嘉，據說是云汐尊者的救命恩人?！?/br>
    “可是族長不是一直說人類男子都不是好人的嗎，為什么那個男人看起來對那個女子很好？”

    “這個……”同伴似乎被她給問住了，想了想才說道“衛仙子除了喜歡搗亂，其他都很好，云汐尊者也對她很好啊。不過這也不關我們的事，我們幻蝶一族又不需要男人，別胡思亂想了！”

    “你胡說什么，我又沒有胡思亂想，我就好有點兒好奇?！?/br>
    那女子趕緊收回了目光，低頭開始勞作，但是那道紫色的身影就這樣留在了她的腦海里，時時揮之不去。

    蓬萊，等了好幾日，都沒能等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白翼有點兒沉不住氣了，賀蘭辰則是非常得意。

    “白翼師兄，這次你該失望了吧？小師妹這人，雖說往日里有點兒混賬，但她腦子還是拎得清的，不是你三言兩語就能挑撥得動的！”

    “是嗎？”

    白翼只冷冷地回了兩個字，什么都沒說。

    他也的確是不知道該說點兒什么好——

    以小師妹的性子，絕對不是白白吃虧的人，這次為何這般風平浪靜？

    思忖了片刻，白翼去跟德山老頭請纓，要去幻影海尋找衛襄。

    “雖然那些人明面上不敢再對小師妹做什么，但前車之鑒擺在那里，弟子私以為，小師妹如今在外游蕩，實在是讓人擔心?！?/br>
    白翼說得義正言辭，但是德山老頭卻沒有立刻就應允。

    他狐疑地看了白翼一會兒，干脆有話直說

    “白翼，入門這么多年，你從不是多事之人，為何此次對你小師妹這般熱心？”

    “并沒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因為小師妹和我都來自大周而已?！卑滓泶鬼?，淡定地說道。

    但是德山老頭已然慍怒，拂袖而起，直接朝著白翼揮揮手

    “什么也不必說了，你回蕪青峰閉門思過吧，什么時候想通了，什么時候再出來！”

    “掌門師伯！為何？”

    白翼臉色倏然大變，霍然抬頭追問道。

    德山老頭的眼神中帶著洞察一切的悲哀

    “前幾日，你小師妹為何跑出去，你心知肚明，你又究竟是為何要對她說那些話，你也心知肚明。白翼，或許在你眼中，蓬萊這些與你一輩的弟子都是閱歷尚少的人，你怎么想的他們未必敢揣測，但是在我眼中，你的所作所為，所圖所謀，都再清楚不過?！?/br>
    “我不能說你生出這些念頭有什么錯，但身為師兄，你使出這種手段，就是大錯特錯——他們已然命運相連，如果被強行拆散，是什么后果誰都不好說，說不準就會喪命。雖然我至今沒有找到道侶，但我也知道，如果真心喜歡一個人，是不會這么做的。你回去好好想想，為了你這一時之念如此行事，到底值不值得！”

    德山老頭向來是個暴脾氣，此時這么一通話劈頭蓋臉砸下來，縱然白翼再鎮定，也猶如被人當面揭了一層臉皮，羞憤而難堪。

    但偏偏德山老頭字字句句都如當頭棒喝，讓他如墜深淵，偏偏生不出半分反抗的心思。

    “弟子，遵命?！?/br>
    最終白翼咬牙說出這四個字，腳步漂浮地離開了。

    德山老頭望著他的背影，到底是不放心，喚來了程無心，叮囑道

    “你去告訴你蕪青師叔，那紀寧死了也有些日子了，她就算是傷心，也要打起精神來繼續過日子，尤其是她自己的弟子，讓她自己看管好，不要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給我生出是非來！”

    程無心知道師父生氣，縱然有話要說，也只能默默咽了回去，領命之后就開始和沈良夜合計，這話到底要怎么去和蕪青師叔說。

    沈良夜也萬萬沒想到向來性格冷清的白翼會做出這般狗血之事來，想來想去，也只得說道

    “若只有有點兒苗頭，這件事尚且有轉圜的余地，但是白翼師兄如今已經做出了這種事，想要不驚動蕪青師叔，已經不太可能了，我覺得，還是如實相告吧，至于蕪青師叔如何勸誡白翼師兄，就不是我們能管的了?！?/br>
    程無心聽他如此說，也只得一路思忖著要如何開口，一路往蕪青峰去了。

    而山門處，韓知非帶著一群新弟子，看著跪倒在蓬萊山門外又是燒香又是磕頭又是發誓的人，既有些洋洋得意，又有些不耐煩。

    “你們先前把事情做的太絕，這次又亂用美男計，已經惹惱了我們小師妹，你們現在這樣也還是沒用的，趕緊回去吧，別在這里丟人現眼了！”

    韓知非帶著人走過去打發那人，篤定了小師妹絕對不會原諒此人。

    這人之前參與過追殺小師妹，這種生死之仇可不是現在兩手空空來說幾句好話就能消弭的。

    那人見有人出來搭理自己了，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對著韓知非苦苦哀求

    “這位道長大人大量，讓我見見衛仙子吧，求您了！”

    韓知非對這種遲來的懺悔不屑一顧，非常官方地打發他走

    “不好意思，我師妹不在家，你跟我說也沒用，趕緊走吧！”

    “那您能否告知衛仙子去了何處？”那人繼續追問。

    韓知非傲嬌非常地甩下四個字“無可奉告?！?/br>
    看著那人滿臉死灰的模樣，韓知非覺得非常解氣，回去之后就興高采烈地跟程無心說了這件事情。

    程無心剛剛從蕪青處回來，聽韓知非這么說，沉吟片刻，打發韓知非去請衛襄

    “你即刻前往幻影海請小師妹回來，這件事情，我們必須告訴她?！?/br>
    韓知非不解“這樣無聊的事情，我們干嘛要告訴小師妹??？難道小師妹回來了就會理會這個人了？”

    “理不理會他是小師妹的事情，但我們還是要跟小師妹說一聲的，我總覺得，小師妹是在等他們拿出足夠的誠意來，至于他們所作所為是不是有足夠的誠意，也不是我們能判定的，還是要小師妹自己來決定的?！?/br>
    “可是大師姐，你不覺得這樣的想法有點荒謬嗎？難道那些人拿著奇珍異寶都打動不了小師妹，燒點香，磕個頭，發個誓就能打動小師妹了嗎？”韓知非想不明白。

    程無心搖搖頭“我并不覺得這有什么荒謬的，你按我說的做就行了?！?/br>
    她是來自異世的靈魂，在她眼里，這個由小說衍生而來的世界，本就是一個荒謬而超越常理的存在。

    所以，還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呢？

    看程無心的態度堅決，韓知非只好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前往幻影海。

    結果在半路上就遇到了衛襄，她正被人抱著腿哭。

    “求求衛仙子大發慈悲，救救我師兄，我愿意給您做牛做馬，求求您了！”

    抱著她大腿的是個女子，而且依稀眼熟，所以在尉遲嘉要一腳把那女人踹開的時候，衛襄攔住了。

    她落在海面上的一個小島上，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那女子從自己腿上扒拉開，這才拍了張定身符在那女子身上，勸道

    “這位姑娘，你有話好好說，你上來就這樣，我倒是得知道你師兄是誰??！”

    那女子全身不能動，但是眼淚還是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嘩啦啦往下掉，整個人哭得梨花帶雨，哭訴道

    “我師兄是李崢??！衛仙子，我知道我們玄云門曾經對不起您，可我師兄從來不曾對您心懷惡意，還請您發發慈悲，救救他吧！”

    “李崢？玄云門？”

    衛襄一臉懵逼，這李崢是什么人來著？這玄云門又是什么門派??？

    “蘇沫言的師門，師兄?！边€好尉遲嘉看出了她的懵逼，低聲提醒了一句。

    蘇沫言？

    衛襄腦子里這才閃過一張清秀美麗的小臉兒來，對對對，這玄云門，可不是那位伙同凌瀚從東海折騰到大周，從仙門折騰到皇宮，最后被雷給劈了的蘇沫言的師門嗎？

    衛襄看著那女子，眉頭擰了起來，語聲也冷了下來

    “你們玄云門和我什么仇什么怨這都是擺在明面兒上的，你說你師兄對我沒有惡意就沒有惡意嗎？再說了，你師兄又不是我打傷的，你該找誰治就去找誰治，和我有什么關系？”

    “衛仙子，我知道，你不待見我們玄云門，可是蘇沫言已經被廢除修為，逐出師門了，還請衛仙子不要再記恨我們，我師兄我傷，我們也四處去問了，都說他的傷勢無人能救，除非衛仙子出手！還請衛仙子救命！”

    那女子神情懇切地哀求道。

    “四處去問了……”

    衛襄瞇了瞇眼睛，回頭把尉遲嘉拉去了一旁

    “你打那個李崢了？”

    尉遲嘉搖搖頭

    “沒有?！?/br>
    他出手也是挑人的，這個李崢，他根本沒有什么印象。

    “那這就奇怪了，是誰打傷他，并且指引他的師妹來找我的呢？”

    衛襄覺得這事兒讓人十分想不通

    “我是想要揚名立萬，可到現在為止，我還一個人都沒救呢，你也沒打那個李崢，她怎么就奔著我來了？”

    “或許，是跟風吧?！?/br>
    尉遲嘉想了想，說道。

    衛襄也跟著思索了一下，點點頭表示認可。

    被尉遲嘉打過的那些人，都已經受了“指點”，知道來找她救命，而那些沒被指點過的人，病急亂投醫，跟著來湊熱鬧，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這李崢，她為什么要救他??？

    衛襄轉過身，向那女子說道

    “就算是要我救人，也該好好來跟我說，沒有你這樣抱著別人大腿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你回去吧，別再來找我了?！?/br>
    “衛仙子，求求您大發慈悲，只要您能救我師兄，您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我有，您就是要我的命都行……”

    那女子一聽，立刻又開始哭了，但是想想衛襄這話，又趕緊憋住了眼淚，看起來滑稽又可憐。

    剛剛轉過身的衛襄回頭看到她這個樣子，停了一下，嘆了口氣。

    說了讓人別來找她了，但是看這女子為了她的師兄難過成這樣，她又覺得有些不忍心。

    “這樣吧，你回去好好想一想，你們能拿什么東西來換你師兄的性命，想好了，再來蓬萊找我吧?！?/br>
    說完，衛襄再也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那女子一愣，眼淚又嘩啦嘩啦流了下來，不過這次是高興的，跟絕對不救比起來，這到底是一線生機??！

    躲在一旁看完全場的韓知非，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趕緊御劍朝著衛襄追了上去——

    看樣子，這個李崢得救的可能性非常大，那么之前那人燒香磕頭，想要以誓言換命什么的，也并非不可能。

    看來還是大師姐說得有道理，聽小師妹這口風，她根本就不像別的傳說中的神醫仙人什么的那么多規矩，救不救人，完全就是看心情??！

    果然，等到韓知非一路追著衛襄回到了蓬萊，將事情說了以后，衛襄并沒有像先前那般一口否決。

    她很認真地坐在椅子上思考了一會兒，最后問尉遲嘉

    “你說，如果讓他發誓，今生今世都會拱衛蓬萊，不然就天打雷劈，尸骨無存，那這誓言，應該是有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