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今日可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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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的“韓兔子”逃之夭夭,燃燒的柴堆旁又剩下衛襄和尉遲嘉兩人。 之前稍微融洽了那么一點點的氣氛,因為韓知非這么一攪和,蕩然無存。 耳邊聽著潺潺流動的流水聲,來自山間的蟬叫蟲鳴聲,與干柴燃燒的噼啪聲,衛襄好容易才讓自己平靜下來,沒有立刻就去跟尉遲嘉算賬。 畢竟火堆上烤著的兔子是越來越香了,吃飽了再算賬,這樣貌似比較劃算。 她心里這么琢磨著,就自動走得離尉遲嘉遠一些,免得自己再忍不住砸了這就要到到嘴的兔子。 尉遲嘉望了一眼溪流便眉目糾結的少女,微微一笑,繼續全神貫注地烤兔子。 吃飽了好說話,他也是這么想的。 不多時,衛襄的眼前就出現了一只表皮酥黃,香氣四溢的烤兔子。 “好了,你先吃吧?!?/br> 尉遲嘉白衣翩翩,手指修長,襯得那根串著烤兔子的樹枝越發黝黑。 衛襄好不矯情地接過兔子,剛要啃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尉遲嘉。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撕了只腿分給了他 “算了,你烤的,你先吃?!?/br> “好啊?!?/br> 衛襄預想中的推辭并沒有出現,尉遲嘉也不客氣地接過那只腿,站在衛襄身邊,開始斯斯文文地吃起來。 但是吃相再斯文,也掩不去尉遲嘉臉頰上沾染的一抹草木灰的污跡。 衛襄朝著那抹污跡抬了抬手,又收了回來。 “尉遲嘉,你從前不是這樣的?!?/br> 她啃著兔子,聲音悶悶地說道。 “嗯?那我以前是什么樣子的?” 尉遲嘉很快反問道。 “你以前……” 衛襄想了想,那遙遙的憤憤之感再次升騰而起 “我記得上輩子在長安的時候,有一次我出城去打獵,回來專門給你帶了兔子,結果我去送給你的時候,你看見我手上有血跡,你直接就扔了我給你的兔子……” 說著說著,衛襄覺得自己有點兒詞不達意,又解釋道 “當然,你要不要我送的東西,我已經不在意了,我只是覺得,那樣見了血污就避之唯恐不及的你,和現在站在我眼前的,根本就不是一個人?!?/br> 上輩子的那只兔子啊。 尉遲嘉手里抓著泛著油光的兔子腿,心中忽然有一種終于踏實下來的感覺—— 能在他面前堂而皇之地說起“上輩子”三個字,是不是表明,襄襄已經接受了他也是重生的這件事? 他抬頭望著眼前神色迷惘的少女,眸中漸漸漫出萬千的光華來,唇邊更是帶了深深的笑意 “如果我告訴你,那只兔子,最后我還是撿了回來,并且埋在了我的院子里,你是否能開心一點?” “你撿回去了?”衛襄瞪著他,難以置信“你不嫌惡心嗎?你的潔癖呢?” “我扔了那只兔子,并不是嫌棄血污惡心,而是怕我說一句喜歡這兔子,你又要不管不顧地天天去林子里跑——那天你手上的血跡,不是被叢林里的荊棘掛出來的嗎?” 尉遲嘉的眼神放在衛襄纖白如玉一般的手指上,仿佛還能看到前世那道傷痕 “我不敢要你送的東西,我不敢放縱你的靠近,躲著你,是因為我知道,我是個短命的人,是個隨時都能死掉的人,我不愿意因為自己的自私任性,就那么害了你一輩子……” “可你到最后還是害了我一輩子?!?/br> 驚愕慢慢散去,衛襄直接打斷了尉遲嘉的解釋。 那時的她,天天閑極無聊,除了公然sao擾尉遲嘉,就是打馬在長安城內外帶著狐朋狗友閑逛,一道荊棘掛出來的傷疤算什么? 真正永生難以去除的傷疤,是她因為這場荒謬的愛戀,帶給師門和家族滅頂的傷害。 她轉過頭去,繼續有一下沒一下地啃著手里的兔子,好一會兒,才又開口道 “尉遲嘉,上輩子到底是怎么樣的,我現在已經不想知道了,因為沒有任何意義。而現在,自然是你想怎么說怎么說,明明是那樣的無情無義,也能被你說成另有苦衷。雖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目的,但你得明白,你不是從前的尉遲嘉了,而我——” 她莫名悲哀 “也不再是從前的衛襄了。無論你上輩子死后,是怎么知道后來這些事的,無論你看見了什么,知道了什么,都沒有關系了……曾經愛著你的那個衛襄,真的已經死了?!?/br> 衛襄一氣兒說完,又埋頭啃兔子,很快三兩口啃完,將手里的骨頭往身后的林子里一扔,蹲在溪邊洗著手,才忽然覺得自己這時候說這話,是不是有點兒沒良心的嫌疑。 她想了想,又道 “多謝你烤兔子給我吃,從此以后,我們只有同門之誼,再無過往糾纏?!?/br> 夏日的風颯颯地從林間穿過,在溪流上吹起微微的波瀾,良久,衛襄才聽到身后傳來的一聲輕笑。 “好啊?!?/br> 尉遲嘉似乎一點兒都沒有受到打擊,笑著走上前,蹲在衛襄身邊,也撩了清冽的溪水洗手。 如果過往只有傷痛,那么一切就此算清楚,從頭來過,未必不是好事。 衛襄卻被尉遲嘉這一句痛快的“好啊”說得心里有點兒發堵—— 哼,他自然是高興的,這么一撇兩清,從前的事徹底翻篇,他安全了是吧? 要不是jiejie一再叮囑她不許再有殺了尉遲嘉的念頭,她才不會這么容易就放棄殺了這家伙的念頭。 衛襄洗了手,站起來,忽然聞到了什么味道。 她回頭看了一眼沒人管的火堆,踢了尉遲嘉一腳 “兔子……” “???襄襄你說什么?” 尉遲嘉還沒從喜悅中回過神來,驟然被衛襄這么主動地踢了一腳,不僅沒生氣,反而越發地喜上眉梢,忽地一下站起來,長身玉立在衛襄面前,什么也不說,只是盯著衛襄,原本光華無限的一雙眼睛,幾乎都要笑得彎成了兩彎月牙。 一個好端端的矜貴俊美的男子,剎那間看起來就像一個被人發了糖的傻子。 衛襄只覺得眼角生疼,她二話不說,又踹了尉遲嘉一腳,這次加了點力道 “我說兔子,兔子!” “兔子?” 尉遲嘉這次總算清醒了,一轉頭,就看見火堆上已經成了焦炭的兔子。 “哎呀,把這個給忘了!” 尉遲嘉幾乎是跳過去把那只兔子搶救下來的,但是已經晚了,兔子已經慘不忍睹了。 “還好,還有幾只,我繼續給你烤!” 尉遲嘉繼續圍著火堆開始忙碌,衛襄繼續坐在草地上看著尉遲嘉發呆。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這么一個白衣翩翩的美男子在她面前忙忙碌碌地烤兔子,要是不帶偏見去看,著實養眼的很。 沒辦法,她倒是想趁機抬腳走人,可大師姐這會兒肯定還滿蓬萊地追殺她,她要是一個人跑了,再落到大師姐手里的時候,誰會像尉遲嘉一樣,搶了她,帶著她逃跑? 如此一想,衛襄再看尉遲嘉的時候,心里不知不覺多了幾分心安。 以至于衛襄發著呆,就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瞌睡,眼皮子越來越重。 等到尉遲嘉再次把兔子烤好,送過來給衛襄的時候,青青的草地上只有一只已經開始打鼾的小豬。 吃飽喝足好睡覺,正是衛襄的人生樂事。 她已經完全睡得沒了形象,抱著肚皮歪在草地上,臉頰紅撲撲得像只紅潤的桃子。 尉遲嘉手里拿著兔子站在衛襄旁邊站了一會兒,忍不住就在這夏日里笑出了聲。 昨日尚且橫眉怒對,今日就可在他身旁安眠。 這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 他將兔子放回去,再次洗了手,才將外袍脫了下來鋪在日光照射更微弱的地方,輕輕將衛襄抱起來走過去準備放好。 衛襄這些日子里除了昏迷一場,也沒能睡個好覺,此時黑甜一覺,早就沉夢深處不知身在何處了,不但沒抗拒,甚至還無意識地在睡夢中攀了攀尉遲嘉的脖子。 尉遲嘉只覺得渾身一震,懷中少女柔軟的軀體似乎都在剎那間變成了guntang的鐵水,什么都無需做,就能將人燃燒起來。 他原本已經沒了溫度的軀體中,有一股烈火熊熊地燃燒了起來。 尉遲嘉抱著衛襄怔怔地坐在草地上很久,眼眶最終慢慢地紅了。 能得今日,他這輩子,付出什么代價,都是值得的。 蓬萊閣大殿中,程無心和沈良夜一個不想成親,一個想成親,兩人吵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還是爭執不下,結果差點兒打起來。 德山老頭終于不耐煩了,揮揮手讓這兩個不省心的弟子齊齊滾蛋。 看著掌門師伯又發脾氣了,賀蘭辰也很有眼色地撈起胖胖走人了。 胖胖被帶出了門外,才想起來自己帶回來的小鏡子還在大殿里。 “我想要我的小鏡子……” 它揪著賀蘭辰的衣衫,眼巴巴地望著大殿被關上的門。 賀蘭辰很是詫異,忍不住敲敲胖胖的腦袋 “你這家伙自從跟了小師妹到蓬萊,除了吃的,從來也不見你對什么東西情有獨鐘,這會兒怎么喜歡上這么一個小鏡子了?” “什么喜歡,誰喜歡那個小妖怪啊,我是想把他帶回去給小jiejie梳妝用的!” 胖胖立刻著急地辯解道。 因為這家伙臉上也是毛絨絨的,賀蘭辰看不出來這家伙的臉紅沒紅,但他聽得出來,這小家伙有點兒心虛。 可惜,無論這小家伙心里怎么想,這小鏡子暫時都是帶不走了,因為賀蘭辰發現,蓬萊閣大殿的門不僅關上了,門外,還多了一層結界。 看來是掌門師伯和師父還有蕪青師叔有大事要談了。 賀蘭辰剛準備安慰胖胖,就見遠處飛奔而來一團火紅色的影子。 “神獸大人您回來了?小仙子呢?” 來者正是殷勤萬分的狐貍精。 幾日不見衛襄,狐貍精甚是想念。 今日它正在跟那只討厭的小花貓大家,無意中聽見韓知非在跟祁連抱怨,說自己差點兒被小師妹坑了,它就知道衛襄回來了。 于是它也顧不上多撓那死貓一爪子,撒腿就奔著蓬萊閣這邊來了。 說起衛襄,胖胖立刻就興奮起來 “小jiejie被姐夫帶走了,姐夫可真威風!我跟你說,這一次,姐夫可是英雄救美,小jiejie說不定會感動得掉眼淚!” “什么姐夫,你這個叛徒!” 狐貍精是衛襄堅定的擁護者,又對尉遲嘉心存忌憚,當下就與胖胖爭論起來。 賀蘭辰一看,很好,自己用不著管胖胖開心不開心了,很快自己走開了。 大殿內,都已經年過百歲的師兄妹三人,恭恭敬敬地給祖師爺的靈位上了一炷香,才將掛在高處的小鏡子給拿了下來,翻來覆去,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只見鏡面明光湛湛,鏡內一個小娃娃正眨巴著大眼睛好奇地瞧著他,不免覺得稀奇,開口問道 “你就是語凝海底的鏡靈?” “沒錯,我是語凝海中排名第一千整的鏡靈呢!” 小娃娃很為自己的排名驕傲。 “很不錯?!?/br> 德山老頭點點頭,夸贊了一句,回頭看著萊蕪和蕪青 “你們二人是親自跟著去的,前因后果你們也是最清楚的,那你們說說看,襄襄將這鏡靈帶回來,于我們蓬萊,到底是福是禍?” “這……不好說?!?/br> 萊蕪神色凝重,直接就將在海底見到的輪回鏡靈對衛襄的態度,和要衛襄一滴血的事情全都說了。 蕪青也趁機把衛襄又擅自用血符的事情說了一遍,總結道 “……雖說襄襄此番語凝海之行,造化比別的弟子都大,做出的事情也都是有驚無險,可她到底還是任性,如此肆意行事,我總覺得不是好事?!?/br> 德山聽了蕪青這話,凝眉想了想,說出來的話到底還是帶著幾分護短 “我們蓬萊上下,循規蹈矩的弟子不缺,缺的也就是襄襄這種不死守規矩的弟子,你既然說了有驚無險,可見她做事雖然莽撞沖動,但心中還是有過思量的?!?/br> 蕪青一聽師兄又開始護犢子了,真是什么都不想說了。 不過師兄說起衛襄心中也會有思量,她倒是想起一件事來 “對了師兄,回來之前,在岸上等萊蕪師兄的時候,襄襄倒是跟我提起過一件事情?!?/br> “什么事?” 蕪青咬了咬牙,才一字一句道 “她說,我們不如放出風聲去,就說,語凝海底是有長生藥的,而得到了長生藥的人,就是聽濤?!?/br> “又要故技重施?!” 德山和萊蕪同時驚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