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一鳴通過后視鏡看了凡凡一眼，忽然開口問：“凡凡，我剛才就想問你。為什么你的手機是蘋果最新款？現在的小學難道允許學生帶手機嗎？”

    “我上課不拿手機的，只是下課玩?！狈卜策B頭也沒抬，“至于為什么是蘋果最新款，這事你應該問我媽。她總是喜新厭舊，買了個拍照漂亮的安卓機，就把蘋果淘汰給我了?！?/br>
    “……”談一鳴更奇怪了，“正常來講，你媽淘汰的手機不應該給你爸嗎？你爸那手機都卡得不行了?！?/br>
    “班主叔叔，你搞錯了?！狈卜驳ǖ卣f，“我媽淘汰的手機給我，我淘汰的給我姥姥，我姥姥淘汰的給我姥爺，我姥爺淘汰的才給我爸……”

    家庭里的食物鏈可見一斑。

    談一鳴倒吸一口冷氣，喃喃道：“只聽說婚姻是墳墓，看來生了孩子之后就是挫骨揚灰啊?！?/br>
    支著耳朵偷聽的向猜噗嗤笑了。

    剛剛還有些沉悶的車內氣氛，忽然活了過來。

    感謝這段chā曲，向猜暫時忘掉了不快，好奇地問談一鳴：“這個小朋友是你親戚嗎？”

    談一鳴搖頭：“不是，你還記得孤雁吧？這是孤雁的兒子，小名叫凡凡?！?/br>
    “孤雁？”向猜當然記得他。他聽過的第一個廣播劇就是孤雁和望青云配的，那是他頭一次接觸男人之間的愛情。后來，他還因為孤雁和望青云有cp樓有些隱隱吃醋，但很快就發現只是他自己腦補太多……沒想到過去這么多年，現在還能聽到這個名字?！澳銈儸F在還有聯系？”

    “當然有?！闭勔圾Q挑眉，“他現在是我們工作室的配音導演，偶爾也配音?！?/br>
    “那凡凡為什么叫你班主??？我以為只有戲劇圈這么叫?！?/br>
    談一鳴點點頭：“你還真猜對了。咱們國內的第一批配音演員，其實都是從話劇行業出來的。話劇行業沿襲了戲劇傳統，會管一個班子的主事人稱為‘班主’。這群老配音演員們把這個習慣帶到了配音圈，我們這些年輕人就跟著這么叫了?！?/br>
    “‘年輕人’？”向猜意有所指地重復這幾個字。

    “小朋友，不要仗著自己年輕，就瞧不起三十歲的人?！闭勔圾Q騰出右手，本想敲敲向猜的腦袋，但在落下的一剎那他把手收了回來。

    指尖蹭著男孩的發絲落下，落在了向猜的肩膀上，帶著一股別扭的、生硬的、直男才會有的哥哥對弟弟式的親昵。

    他轉移話題：“你們呢，音樂劇圈不這么叫？”

    向猜搖頭：“我們不這么叫。我們只有導演和制片人，其實這兩個都算班主，一個負責排戲，一個負責花錢?！?/br>
    這么一看，還是談班主辛苦一些，畢竟他負擔著幾十口人的生計問題，既要管戲，又要管錢。

    兩人聊了很多，只不過這次談論的話題和在肯德基那晚的不同。

    那一次，他們是失散多年的網友，聊的是彼此的生活。

    而這次，他們則是聊藝術、聊工作、聊對行業的擔憂、聊對未來的期望。

    以及，所有成年人都繞不過的話題——貧窮。

    “開公司就是表面光鮮?！闭勔圾Q從來沒和任何一個圈外人說過這些話，可向猜就像是開啟他內心秘密的一把鑰匙，他們只是肩并肩坐著，談一鳴就不由自主地把那些事情都說給他聽?！澳阒绬?，大部分的影視公司，50%的預算給大牌演員，40%的預算分給前期投入，而配音、配樂、后期剪輯一起分剩下的10%?？墒沁@點錢，影視公司還經常一拖拖很久不結?！?/br>
    “那咱們正好相反?！毕虿侣柭柤?，“你們是尾款遙遙無期，我們是手里攥著空頭支票——音樂劇演員入組是拿不到任何報酬的，只有等一部戲排完，登上舞臺了，再以每一場多少錢結算。一部戲要排多久？兩個月、三個月、五個月都有可能。但是能演多久？五十場屬于命好、一百場就要去寺廟還愿了?！?/br>
    兩人聊到最后，居然同時嘆了聲“哎”。

    他們一愣，緊接著又同時大笑起來。

    坐在后排的凡凡想，成年人可真奇怪，為什么這么無聊的話題，他們居然還能笑得這么開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