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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歡仔細看了女兒一眼,忽然生出萬千感慨來,對她道:“你比我像你外祖。這樣算計人心的事情,我不樂意做,也不屑做,她卻做的得心應手。我曾問過她,她只淡笑一聲,沒說什么。后來見慣了人心易變,方才明白原來不過是世事所迫?!?/br> 翼遙沉默一瞬,然后看向宋知歡,輕輕笑著,一雙眼睛還如少年時一般清澈明亮,“您這樣也很好?!?/br> 一時的沉默過后,宋知歡笑了一聲,道:“我也覺著很好?!?/br> 翼遙笑容更加燦爛,又回頭看了看,口中似是嗔怪地道:“婉兒怎么還沒過來?再不過來,給她的小東西可都送給別人了?!?/br> 宋知歡端著冰鎮梨汁飲了一口,慢慢道:“她婚期初定在后年,我想這還是太小了些,卻也無可奈何。禮部和你阿瑪商議著定的?!?/br> 翼遙笑容一下掛不住了,在炕上坐了半晌,到底也沒在宋知歡面前嘆氣,只輕聲安慰道:“也好,她不是能耐得住京中日子的人,能去外邊也好。在蒙古,總比在這邊自在些?!?/br> “我也是這樣想的?!彼沃獨g擺擺手,命辛夷道:“這梨汁味兒好,給你大郡主上一盞?!?/br> 辛夷笑著應了一聲,躬身輕輕退下了。 翼遙打量她兩眼,對著宋知歡笑道:“從前不覺著,隔了一兩年見,這辛夷出落得愈發標致了。這滿后院里,也就您身邊的人一水兒標致出眾,或是明媚如春光,或是柔婉若芙蓉,真是……” “誰不喜歡身邊都是美好的東西呢?”宋知歡輕飄飄看她一眼,“你阿娘我半輩子就這點愛好,你還要給我戒了嗎?” “女兒哪敢吶!”翼遙忙道。 自此,翼遙與王府里的來往便再次頻繁了起來。時隔一兩年,宋知歡再次體驗到了被大女兒管東管西的感覺。一開始還覺著心里美滋滋的,后來就叫苦不已了。 敏儀為此還打趣她,“不在身邊的時候你想,如今回來了,你就叫苦連天的?!?/br> 宋知歡唉聲嘆息,“遠香近臭啊,我這會子倒是盼望著文淵再領個外任的差事了?!?/br> “那可不是了?!泵魞x笑著道:“如今那小子入了監察院,從此便可平步青云了。如今他的根基算是穩扎穩打,再有咱們王府和他家族護持,咱們遙兒的好日子在后頭呢?!?/br> 轉年弘時除了妻孝,華姝開始預備韻姐兒的嫁妝了。 弘時仍有些懷念董鄂氏,到底和韻姐兒青梅竹馬,身為王府阿哥正妻之位空待也不是長久之計,便點頭答應了,一切聽從華姝的指揮安排。 宋知歡倒是出了一份很豐厚的添妝,但是為人繼室的,嫁妝不好壓過原配嫡妻,華姝便只被給備了六十四抬,只是箱子大的又大又深,真算起來只怕比董鄂氏當年的還多。 韻姐兒是從董鄂家出嫁的,宋知歡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又是悲涼,又是無奈。 只怕再過幾年,這滿京中便無人記得董鄂氏了。 但回頭細想著,又覺著自己有些無病呻吟的意思——她和董鄂氏本就沒多親近,甚至因為華姝而對她頗為不喜,當年都沒多傷心,只感慨了一回生死在天,如今這轟轟烈烈的熱鬧,她卻悲涼起來了。 說到底,也不過是帶著幾分和平年代人人平等長大的悲天憫人,又有對一生一世一雙人愛情的崇尚與向往。 縱然自己沒得到,她心中也始終存著一分凈土,是曾經青春少年時對婚姻生活的向往。但放在如今這個時代,曾經的向往,只怕也只能是泡影了。 莫名的傷春悲秋讓她好長一段時間里覺著自己有些怪怪的,于是干脆和敏儀說了兩句,帶著修婉與寧馨去莊子上住去了。 她在京郊的一處田莊,占地不算大,只三四頃的樣子。勝在依山傍水、風景清幽,緊鄰著就是京中最負盛名的旦清觀,故而雖然出產不豐,卻也地價頗高,許多達官貴人都會在這邊安置一處消遣靜心的短住之所。 宋知歡對這里不算特別喜歡,但是寧馨就非常喜歡啦,修婉雖然對旦清觀不大敏感,卻很喜歡附近的風景,于是聽聞出來散心,也是頗為興奮,興高采烈地吩咐著丫頭們打點行裝,高高興興地跟著宋知歡就走了。 敏儀于是笑罵道:“沒良心的小丫頭,就跟著她額娘走了,也不知道陪一陪嫡額娘!” 青莊在一旁頗覺好笑,道:“您若是想念,這會子命人追上去,那丫頭也會回來?!?/br> “還是算了?!泵魞x思及修婉,神情顯出些落寞來,“也罷,就讓這丫頭瀟灑瀟灑吧,也讓她多和知歡親近親近吧,也親近不了多久了?!?/br> 青莊一愣,然后迅速反應過來,面色也有些不大好看,卻還是笑道:“當今天子年年秋狝,總是能夠相見的?!?/br> “也是?!泵魞x輕輕感嘆道:“這三個女兒,留住了兩個,總要舍去一個的。罷了,我那還有些賬本子沒看完,就不在這兒傷春悲秋了?!?/br> 一時宋知歡一行人的車架出了京,有一對護衛并下人仆婦簇擁著。一輛大車后還有兩輛車,是柔成雅音等人坐著的,還有幾輛車的行裝,動身一次很是繁瑣。 宋知歡聽著馬蹄聲,看了看一左一右拈著念珠的祖宗,輕輕一嘆,自艾自憐,“我的命好苦啊?!?/br> 寧馨掀起眼皮子瞄她一眼,見她眼里還帶著笑意,便淡淡道:“歡姐,其實您并不適合擺出那一副做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