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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姝正倚著憑幾在南窗下暖炕上坐著,見宋知歡來了便拍了拍身邊的位子,一面笑著道:“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柔成也沒攔著你,不怕過了病氣。你前兒讓人送來的藥,林大夫看過說對口,我就吃了,倒是很管用,如今已然快大好了,也多謝你記掛著我?!?/br> 辛夷上前服侍著宋知歡解了斗篷,宋知歡順著華姝的動作坐下,身子一下子陷入了柔軟溫暖的錦緞坐褥中,暖意陣陣涌上,讓她不自覺舒了口氣。 坐褥套子是明紫色緞子做面,紅芍藥繡花,是華姝一貫的華麗風格,她著意打量兩眼,竟覺著這大紅大紫的顏色鮮艷明麗很是不錯,至少冷天看著便覺溫暖。 一面在心里感嘆,一面對華姝隨口道:“病這東西都是命里該有的,你傳給我了說明我活該。那藥你吃著好就是,那一瓶吃完,你這病也該好全了?!?/br> “亂說什么話呢!嘴里沒個拘束?!比A姝一時哭笑不得,那邊在炕沿兒旁暖墩上坐著的韻姐兒已起身對著宋知歡行禮,“給宋福晉請安?!?/br> 宋知歡見她身著銀紅綿紗襖兒,下系翠色羅裙,難得年輕,也壓得住這樣艷麗的顏色搭配;那一頭烏發在腦后挽著個攥兒,斜插一支梅枝金釵,面容嬌艷若桃李,一雙眼眸無時無刻不含著笑,印進了人的心里。 她見韻姐兒似是在給華姝喂藥的樣子,便調笑著打趣道:“難為你受得住你姑姑這脾氣,若不是你這樣服侍她,只怕這病還有的磨呢!”又看了華姝一眼,見她身上是rou粉色緙絲卐字不到頭的灰鼠襯衣,不比早年烏黑厚重的頭發用一支喜鵲登梅紋的赤金扁方松松挽著,此時面帶病容,頗為憔悴,不似平日脂粉鮮艷,也是這模樣,才令人發覺她原來已是韶華不復的年紀。 宋知歡神情一黯,復又笑了,道:“韻姐兒怎么穿的這樣少,也不怕冷。華姝你也是,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卻不讓我們韻姐兒暖和些?!?/br> 華姝先是一笑,拉著韻姐兒的手道:“可見我是有福氣的,和玉雖不在身邊,卻有韻姐兒陪著我?!庇值溃骸斑@孩子火力旺,這屋子里也熱,若披一件褂子,不多時汗就不斷了,不如就這樣,左右這屋里也冷不了她?!?/br> 說著,她又斜睨了宋知歡一眼,笑罵道:“你過來就是來打趣我的嗎?若單是來挑刺兒的,趁早走吧,芍藥,送客,咱們這兒請不起你宋主兒這尊大佛!” “哎呦喂,華姝你可是有了侄女忘了姐妹?!彼沃獨g輕哼一聲,用一種深閨怨婦獨有的幽怨語氣與眼神對華姝道:“你也不想想——這朱門深宅中多年,是誰陪著你過來的,當真是……有了新人,忘了舊人呀!” “去你的吧你可!”華姝儼然極為熟稔宋知歡這一套變臉絕技,當即抄起炕桌上的小點心堵住了宋知歡的口,并道:“沒事兒哪來的這怨婦調調,那些個不正經的書少看!修婉還小呢,仔細帶壞了孩子?!?/br> 宋知歡用力咀嚼著點心,憤憤瞪大了眼睛,企圖以此向華姝傳達自己的憤怒。 可惜華姝毫不領情,直接從炕桌上斟了茶給她,宋知歡艱難地咽下那一口點心,灌了口茶水,然后吐槽道:“我倆誰帶壞了誰??!她一天到晚在我耳朵邊上念叨那些亂七八糟的‘如是我聞’‘比丘比丘尼’‘大慈大悲’,我都快被她帶坑里了!要是哪天我張口就是‘阿彌陀佛’,定然是那丫頭的錯!” 華姝毫不在意地翻了個白眼兒,并道:“你那兒不還有個張口閉口‘大道無情’的嗎?放心,你不會被帶進坑里的,頂多腦袋炸了?!?/br> “你……!”宋知歡恨恨看了她一眼,怒道:“你就是仗著生病我不敢和你計較!” “你敢和我計較!”華姝毫不相讓地瞪了回去,“你要敢和我計較,出了這個門,我立馬就斷藥!” 兩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互相瞪著耍小脾氣,韻姐兒掩唇輕笑著,捧著小茶盤悄然退下了。 那邊芍藥捧著個點心蜜餞的攢盒進來,見此心中了然,先將一枚糖霜櫻桃遞與華姝,“主子甜甜嘴兒?!庇謱⑿抡舻拿赘馀踅o宋知歡,然后笑道:“兩位主兒都是多大的人了,這樣吵架,反而讓韻姐兒看了笑話?!?/br> “她敢!”華姝輕哼一聲,“我是她姑姑,她敢看我笑話?!?/br> 宋知歡伸出白生生的手指頭懟了懟她胳膊,“人家這你床前床后的伺候著,還不夠孝順?你還挑上理兒了?” 華姝白了她一眼,吩咐芍藥,“前兒福晉賜的那兩匹哆羅呢,把那一匹玉色的給和玉送去,艷紅的給韻姐兒裁一件褂子、一件襖兒,用大紅綿紗做里子,那丫頭穿艷色好看。余下的做成半身無袖的小馬甲,也按那丫頭的身量做!剩的人家說我吝嗇!” 芍藥笑呵呵地答應了,又道:“奴婢就知道您有安排,那東西來了也沒往箱子里收,當下命人取了去做就是?!?/br> “揣測上意!”華姝覺著口里的苦味被糖霜櫻桃壓下去了,睨了芍藥一眼,縱然美人遲暮,卻更有一股歲月留下的婉轉風流,一雙桃花眼眸不似當年清澈,卻更加風情萬種。 芍藥笑吟吟將八寶攢盒在炕幾上放下,她是自幼服侍華姝的,這些年也沒出去嫁人,一直跟在華姝身邊,算來也是三四十的人了,眉眼鬢邊早被歲月染上了風霜,笑容中卻仍然透著包容與溫柔。 宋知歡并未多坐,華姝也沒許她多坐,縱使自己養病,身邊只有一個韻姐兒,對這群jiejiemeimei們分外想念,也到底怕過了病氣給宋知歡,沒多一會兒便連連表示要送客了。宋知歡自然不會多想,見華姝精神頭不錯,天色又確實發暗了起來,便起身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