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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馨慢慢回到琴凳上落座,對敏儀徐徐道:“歡姐那一床親是歡姐長兄在歡姐習琴初入正軌后親自選木請匠人打造的,本是當世上品。歡姐不愿為您撫琴,想來是多年未曾練習,怠懶了,于是不敢獻丑,只得推托?!?/br> “好你個丫頭,方才還將我比周郎,如今就在人家面前揭我的短了?!彼沃獨g見她有再撫一曲的打算,便拉著敏儀和翼遙都入了內室,又對遙兒道:“這機會可難得。你武額娘的琴彈得比阿娘好,你仔細聽著?!?/br> 寧馨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再次開口,“方才并非我將歡姐比周郎,而是歡姐自比周郎。再者,寧馨琴藝未必精于歡姐,歡姐當年譜的曲子——”她略略擰眉思忖半晌,方啟齒道:“使寧馨受益良多?!?/br> “哎呦你可別夸我,我那不過拾人牙慧罷了。你這一夸,我仿佛什么天才似的?!彼沃獨g無奈道。 敏儀插口道:“寧馨meimei今日撫什么?” 寧馨抬眸看了看敏儀,又看了看沒個正行的宋知歡和正襟危坐大眼睛閃亮亮的翼遙,抬手輕輕撥了撥琴弦,淡淡道:“《左手指月》?!?/br> “那真不是我譜的曲子?!彼沃獨g徹底無奈了,卻還是攬著翼遙細細聆聽。 敏儀亦聽得入神,曲調或高或低、或抑或揚,蒼茫大氣卻也寂寥難掩,著實悲涼。 或有令人熱血沸騰之處,卻也極快轉為了孤寂涼意,凜凜寒冬中,實在令人心生悲意。 思及先前二人交談話語,她不由得轉頭望向宋知歡。 得,又中毒一個。 宋知歡嘴角抽抽,連聲道:“真不是我譜的曲子?!?/br> 當年就不該為了搞一搞這個傲氣凌然的小表妹把這曲子搞出來。 她心中暗暗嘀咕道。 寧馨抬眸忘來,語調仍舊淡淡的,“那為何從前從未有人撫過,也未曾在書中見過,未曾在此世間有半分痕跡?!?/br> “夢中所聞,自非我所譜?!彼沃獨g道:“如論,這便是過去、現在、未來乃至虛無之曲,或是天仙魔鬼之曲亦尚未可知。我當時不過豆蔻之年,怎可譜出此等曲調?!?/br> 寧馨幾番情緒激動,最后還是死死捏著那一串念珠,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仿佛已恢復了平靜,看向宋知歡的眼神中卻仍然透著些委屈,“左右你素來如此,無論怎的,你總不于我說實話。當年你譜此曲是如此,后來你嫁入皇家,可曾給我半分音信?整整六年,毫無半分音信!” “我的祖宗?!彼沃獨g無奈之志,“這事兒哪里是我能左右的,何況我不也給你送了信?入宮之后,我與外界不得接觸,與家中接觸尚且不便,迢迢江南,我如何給你送信?!?/br> 翼遙覺出氣氛不對來,小手扯著阿娘和額娘的衣角,怯生生地看向寧馨。 寧馨手狠狠地掐著念珠,原本三分的委屈此時已醞釀出十分來,她看向宋知歡,明明面無表情,卻讓人覺著她是個小可憐,“左右你兄弟姐妹甚多,在京中也不乏閨中密友。我這個表妹對你來說不過可有可無,你自然不關心我?!?/br> “我怎么不關心你?”宋知歡只覺一大個屎盆子扣到了自己的頭上,但也明了寧馨是為了前些年的事情委屈,這事兒怎么解釋都不算了,只能推了推翼遙給寧馨看,又道:“我讓她拜你為師和你學琴,算有誠意了吧?” 寧馨清澈的眼睛看了看翼遙,被坑閨女的娘親推出來擋劍的翼遙忙眨巴著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看向了她,寧馨的心倏地一下軟了,抿了抿唇,卻還是堅持道:“我收徒是要看資質的?!?/br> 敏儀拄著下巴看著寧馨難得的言辭豐富,又看了看委屈巴巴把女兒推出去的宋知歡,只覺十分好笑。 她不得不開口道:“既然寧馨收徒是要看資質的,不如讓遙兒給你彈一曲聽聽。若是聽著還能入耳,就讓她給你敬拜師茶,若是不能入耳就算了,左右是知歡教出來的,我對這些是十竅通了九竅——一竅不通!也不知翼遙彈得好壞。但寧馨方才彈得好我是聽出來了的?!?/br> 寧馨聽說翼遙的琴師宋知歡教的,睫毛猛地顫了兩下,抿了抿唇,最終點頭,起身將琴凳讓了出來,并對宋知歡道:“怕她用我的弦不適應?!?/br> “無妨,她今年過生辰,她阿瑪送了一床琴給她,我看弦跟你的差不多。平日里我也曾讓她用‘燕雙’拂過,倒也不差,能適應?!彼沃獨g見表妹態度軟化,松了長長一口氣,忙道。 寧馨方才點了點頭,擺了個手勢示意翼遙坐過去,自己負手而立矗在一旁。 索性翼遙那是阿瑪脖子都騎過的,素來不知緊張為何物,往那一坐就開始自由發揮了。 一曲終了,寧馨的眉頭漸漸舒展開,開口道:“《秋風詞》指法不錯,亦很熟練,唯意境不夠,且待年齡再長、閱歷再增吧。再彈一曲《鶴沖霄》?!?/br> 提起古琴,她的話亦比平日多了起來,敏儀看看,忽而悄悄伸手懟了懟宋知歡,問:“她一直這樣嗎?” 宋知歡闔眸細細聽著女兒的琴,下意識琢磨著其中有何不足,聞言也壓低了聲音回答道:“不錯。平日除了古琴,也沒什么能讓她多說兩句的了。今兒你是見識了她脾氣爆發。這丫頭小小年紀活的冰山似的,平日里也沒什么東西能打動她,今兒是你運氣好?!?/br> 敏儀無奈看了宋知歡一眼,輕聲道:“你也未曾比她大多少,這才雙十年華呢。她選秀、嫁人比咱們都算晚的了,你也不過比她大三四歲罷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