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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歡歪頭看她,勾唇輕笑,言語間隱隱透出些平日看不大出的恣意和猖狂來, “醉不得, 醉不得!媽在我出生那年埋得女兒紅我尚且能飲一壺, 遑論這綿軟淺淡的橘酒了?” 四福晉隱隱明白了些什么,輕輕嘆了一聲,上前一步握了宋知歡的手, 溫聲道:“要起風了,回屋里坐好嗎?” 宋知歡直直看著她,忽而慘笑起來,“敏儀,你知道我有多想念家人嗎?我多想念我院中庭前那一棵石榴樹、想念我親手植下的葡萄藤、想念被哥哥帶著恣意縱馬的時候。這宮里好冷,好多的規矩,我——好累……” 柔成抿了抿唇,不顧逾矩上前一步攬住了宋知歡,低聲輕哄道:“姑娘,您醉了,奴婢扶您去睡好嗎?” 夏天的風熱烘烘地吹過來,宋知歡本是八成的醉意暈出了十分來,看著柔成溫和的面容,聽著熟悉的稱呼,恍惚見仿佛回到了在閨中的時候。 于是她扯著柔成的袖子,嬌著嗓音小聲撒嬌道:“柔成……媽吩咐的功課我又沒做好,香合的不夠雅致獨特、茶烹的不夠回味綿長、琴撫的不夠意境通透、劍舞的不夠瀟灑利落、花插得不夠別具一格,你抱抱我好不好?” 柔成霎那間心都軟了下來,于是半哄半扶著宋知歡回了屋子里,將趁著酒意發瘋的主子在床上安置了,出來對著四福晉從容地欠身,“福晉見諒,我家主兒自小就是這個性子,但凡有不開心的,飲酒后便定然要發出來,讓您見笑了?!?/br> 四福晉往床上看了看,見宋知歡臉頰通紅地躺在床上睡得安穩,也輕嘆一聲,道:“也難怪了,這些年見她總是笑呵呵的模樣,今日醉了,方才知道原來心中也有這些憂愁?!?/br> 聽著宋知歡的呼吸漸漸綿長悠遠了,柔成起身奉請四福晉往外去,四福晉道:“你隨我出來吧,我有些事情想問問你?!?/br> 柔成一怔,旋即低聲恭謹道:“奴才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 四福晉笑了,“倒也沒什么,只是想聽聽你家主兒在家時的事兒,也是沒事閑的,你慢慢和我說,且當打發時間罷了?!?/br> …… 宋知歡一覺睡到大天亮,醒來時候身上層層襖裙已被脫下,換成了一身水綠色的寢衣,她一把拉開素淡的藕荷紗帳,喚道:“柔成?” “奴才在呢?!比岢奢p聲回了一句,將小爐子上的熱牛乳盛了出來,捧著小茶盤往寢間來了。 她一面將牛乳奉與宋知歡,一面輕笑著道:“主兒的酒量本倒不差,昨兒卻是用的多了,那橘酒雖綿軟味淡,用多了也是要頭疼的,您不過仗著身子好才這樣胡來?!?/br> 宋知歡依稀記得自己醉后發了酒瘋,她一面慢慢飲著牛乳,一面抬手捏了捏眉間,道:“我恍惚記著醉后事兒,也不大清楚了,應該——沒出什么丑吧?” “倒是沒出丑,只是撒嬌把福晉的心撒軟了?!比岢奢p聲打趣道:“福晉拉著我問了好些您幼年的事——要不說,您素來就在姑娘們的堆兒里吃得開?!?/br> 宋知歡微微擰了擰眉,轉口問道:“什么時辰了?” 柔成笑了,“今兒倒早,卯時初,再睡會兒?” “不了,不睡了?!彼沃獨g輕嘆一聲,將空著的白瓷小碗放到了柔成手上的小茶盤上,道:“更衣吧,睡得頭疼,點一爐百合香來?!?/br> 柔成柔順地答應了一聲,起身服侍宋知歡梳妝更衣。 …… 自打神獸離宮,四福晉就徹底清閑了起來,不必每日往返與各宮請安,一心撲到了翼遙身上。 這日陽光正好,宋知歡囑咐柔成和云初將她那些書尋出來曬曬,四福晉打量著有趣兒,也吩咐人將庫房里堆得快發毛了的料子尋了出來。 又有健壯的太監將羅漢床抬出來擺到了廊下,翼遙趴在熟悉的海藍色繡玉蘭花錦墊上蹭來蹭去好一會兒,方才滿足地一趴到底。 四福晉在一旁慢慢打著扇,見此一笑,道:“這丫頭也不知是怎么有了這樣刁鉆古怪的習慣,偏這墊子還換不得了,前兒說要拆洗拆洗,這丫頭哭的啊,讓人心都揪得慌?!?/br> “慣的她?!彼沃獨g輕嗤一聲,“就強洗了,她還能如何?” 四福晉輕笑著搖了搖頭,道:“是不能如何,只是哭的人心疼?!?/br> 正見畫眉囑人小心將各類雜亂絲線尋出來,四福晉轉頭吩咐道:“去將青莊喚來,讓她也過來坐坐?!?/br> 宋知歡道:“我以為我算是在屋里待得住的了,不想青莊比我還厲害?!?/br> 四福晉搖著扇子看著侍女們小心將各類錦緞取了出來,聞此輕聲道:“她素來就是個安靜性子,在家時,她也不過每日刺繡針黹,從前倒還和jiejiemeimei們說笑打鬧,如今身份有別,更不方便?!?/br> 說著,又輕輕一嘆,“我總想著要給她過個明路的身份,不然總如現今這般也不是法子。且等她哪日有了身子,或是到了出宮開府的一日,這名分給的方才算是名正言順?!?/br> 正說著話,便聽到后頭隱隱傳來女子輕聲細語的交談聲,二人矚目望去,就見著青莊跟在黃鶯身后腳步輕盈地走了過來。 她盤著燕尾頭,簪著兩樣絹花裝飾,身著水綠紗衫并玉色羅裙,腰間系著豆綠宮絳,身段窈窕,行走之間姿態輕盈,氣質柔和。 能被烏拉那拉家挑選出來陪嫁四福晉并服侍四皇子,她的容顏自然不錯,只是一打眼看過去最醒目的卻不是容色,而是一身柔和溫順的氣質,一雙眼眸水潤潤的清可見底,是個溫柔進骨子里的美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