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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走了,宋知歡方自炕桌上執了那一方素白絹子繡綠色藤蔓的帕子揮了揮,略略散了胤禛帶來的那一股子熏香氣。 這一院子里,四福晉愛好古怪,焚香素來只愛沉香、檀香兩樣,蜜合蘇合百合一類都少,遑論細致調制過,各有千秋或淡或濃的各樣香料。 宋知歡喜歡的倒是雜一些,但她被宋母養出一身矜貴毛病,對香料要求極高,內務府分配來的份例大多都是看不上眼的。 于是她更多時候還是在房中擺放各樣新鮮花卉,取一股自然清新之氣,偶爾起一爐香,也定然是在宮中這個情況下能弄到手的香料中品質最好的。 但身份限制,能弄到的香料也有限,最后燃一爐百合宮香,或是一兩樣安神香,再沒有多的了。 也只有李氏喜歡在秋日燃起一爐甜氣滿滿的香,整個人浸在屋子里,燃起炭火來,留一面小窗,伴著秋日凌冽的空氣,能令人整個人都有一種幸福感。 這本是令人愜意好滋味,無奈宋知歡有孕之后愈發挑剔,是受不住這一類的聲音的。想來胤禛是打宮外回來聽了消息高興蒙了,在這小院子里晃了一大圈兒,最后回到中點。 宋知歡被自己的形容逗笑了,輕笑了兩聲,方才搖了搖頭,將炕桌上的東西收拾了。 不多時便有柔成自李氏房中回來,主仆二人換了個眼神,不約而同地走向了寢間。 寢間的窗本來半開著,柔成小心放下,又將寢間與正堂間的紗帳放下。 宋知歡自顧自在鋪著淺紫色繡月白小花床罩的雕花大床上坐了,柔成則拿了個包袱回來,小心打開給宋知歡看。 “奴才回府見了老爺、夫人,各位都很歡喜。這是夫人給您做的一身里衣?!彼χ鴮⒕砥鸬囊律汛蜷_,露出里頭一堆零碎的東西來。 先是一個信封,看著厚厚的,上頭以瀟灑大氣的行楷字寫著“長姐親啟”,柔成一面奉與宋知歡,一面笑道:“小爺說他今年走海運成了,賺了不少銀錢。這里頭是按您當年給他的份子錢算出的分紅,另有給您的信,是老爺、夫人各人說的話,您細看?!?/br> 宋知歡打開看了,見里頭一沓的銀票并幾張信紙,她忙將信紙拿起看了,倒是小弟宋知新的字跡,細細寫著家人的叮囑,看的人熱淚盈眶。 柔成忙勸解宋知歡住了眼淚,又點了那些銀票,對宋知歡道:“這里頭有千兩銀票,夫人另外用里頭的錢在外頭給您添置了莊子田地,地契都在呢?!?/br> 宋知歡連連點頭,看著一張張地契,一面是暴富的喜感,一面是弟弟出息了的欣慰。 好半晌,她方才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對柔成道:“這些就鎖在床上的柜子里吧?!?/br> 柔成笑了笑:“奴才也是這樣想的?!?/br> 又繼續道:“這還有兩大包金銀錁子,都是夫人特意囑咐給您的?!?/br> 宋知歡正是情緒敏感的時候,看著這些東西,只覺著都是宋母滿滿的愛,不免又落了兩滴眼淚。 不過宋母心細,準備的金銀錁子都很是精致,正是宮里常用的。如宋知新的這些大額銀票,反而不好出手了。 柔成勸住了宋知歡的眼淚,方才繼續道:“這還有一大包干銀耳,怕成朵的占地方,夫人特特命人揀最好的地方剪碎了下來,這一包頂尋常好幾朵呢!一大包的酸杏蜜餞,是夫人知道您有身孕特意預備的?!?/br> “倒是母親做得出來的事情?!彼沃獨g聽了宋母命人剪銀耳的事情破涕為笑,見余下還有一包首飾,這倒是平常的,雖然珍貴,但在宮中卻也常見。 唯有剩下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竹狗、草蟋蟀才是宮中難見的野趣兒。 柔成說到這個也笑了,無奈道:“這是小爺們特特要給您裝上的,說您在宮里無聊,拿著這個玩兒。聽說在府里,夫人日日拿著您的畫像給小爺們看,就怕小爺們日后和您不親近?!?/br> 宋知歡聽了只想笑,又感念宋母一番慈母心腸,直道:“多虧母親的用心,竟然為我思慮至此?!?/br> 這年月的女人,娘家才是腰板,日后兄弟侄子若是和她不親近,那宋家對她也就疏遠了。兄弟們都是自幼處出來的情誼,她最彪悍的時候還提著鞭子趕過不愛讀書練武的三弟四弟。 那位性情古怪偏要遠渡重洋做海運的宋知新就是宋知歡的四弟了。 這些話說完了,柔成將東西都收了,不免又笑了:“這東西多,抱起來一大包,奴才雖用里衣卷著,明眼人也能看出里頭有東西來。但這本是平常事,又有四福晉的面子,倒也平平安安地過來了。奴才給檢查的侍衛塞了些銀子,倒不多,只是可知守門那侍衛多大的油水?!?/br> 她難得打趣了一句,引得宋知歡笑了笑便滿足了,又給宋知歡倒了溫水來,道:“太醫說了,您不可飲用茶水,如今出了三個月,甜的也要少用了,就將就將就吧?!?/br> 宋知歡點了點頭,接過淡青色無紋的瓷器飲了半盞溫水,柔成又用冷水浸了巾帕來給她敷眼睛,主仆二人隨意交談著,頗為悠閑。 第7章 第七 每逢冬日,京城常常是北風呼嘯著。 這是初冬,剛要落了雪的時候。 紫禁城的夜烏漆漆的黑得嚇人,倏地一陣風吹過,狂風咆哮著,引得人陣陣心慌。 宋知歡猛地睜開眼,急促地呼吸兩聲,一手不由自主按在了胸前,感受著手下砰砰跳著的動靜,她擰了擰眉,抿著唇下定了決心,忽然一伸手,手中多了個小指頭尖兒大小的玉杯,拿在手上也要小心翼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