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實上, 白芍芍三人還真不是故意的。

    原本, 白芍芍只是想擠時間看書, 沒成想順口在微信小群說了聲，戴澤民和群里另一個名叫“陸晨宇”的男生也都深有同感地開始了“節約時間”，紛紛提前交卷, 然后在空教室匯合, 一起看書或者討論一下最近關于“周氏猜測”的研究進度。

    “那個時候，周海中先生提出‘周氏猜測’運用了聯系觀察法和不完全歸納法……”戴澤民對周海中先生提出周氏猜測的過程很感興趣, 也收集了許多資料。

    白芍芍則更關注猜測本身：“猜測提出，當2^（2^n）

    陸晨宇則有點發散, 忍不住將注意點集中在梅森素數本身：“梅森數越大，梅森素數也就越難出現……”

    …………

    除了他們，沒有其他人提前交卷, 包括李國鑫。因此，偌大的空教室，只有三人討論得如火如荼。

    站在門口的相關工作人員：……

    這三個小孩也太初生牛犢不怕虎了，連國家隊都不知道能不能進，就算進了也不一定能在imo獲獎，竟然就開始研究那么多數學家至今也沒能證明出來的“周氏猜測”。

    年少輕狂啊。

    嘖，和他當年一模一樣，還是沒被社會毒打過，對自己的水平沒有數。

    工作人員撇撇嘴，無奈搖頭，啞然失笑。

    *

    李國鑫平日里不太愛閑扯，看上去是比較沉默的性子，但一旦隔著一面屏幕，他就能變身超級無敵大水貨。而作為這段時間沒交卷的“正常人”，又經常在群里冒泡，終于有一天，他說漏了嘴。

    【李國鑫：……害，我們雖然交卷慢，沒有被別人喊大佬，但好歹也同樣沒被罵啊。那三個人可都“變態”、“魔鬼”、“不是人”地被罵了不知道多少輪哈哈哈?！?/br>
    因著時間不夠用，白芍芍他們三人平時便不怎么在群里說話，存在感太低，又不愛爬樓，群里其他人看到消息便都2333地在后面跟，調侃的表情包發了一波又一波。

    其中，一個“今天提前多少秒交的卷，都是明天被罵變態的遍數”表情包更是刷屏。

    不巧白芍芍那個時候剛和傅言錫發完消息，順手點了進去，瞬間黑人問號。

    【一條咸魚：你們說誰？再說一遍？@戴澤民@陸晨宇】

    【戴澤民：別以為我不知道某人雖然沒提前交卷，背后卻說了試卷好簡單@李國鑫】

    【陸晨宇：來來來，抬頭看看群名稱。你們是沒有提前交卷，可你們也在研究周氏猜測啊，對自己和我們到底是不是一伙的非人物種沒數嗎？[攤手jpg]】

    …………

    后來，隨著時間的推移，離hmo國家隊正式選拔賽的時間越來越近，平日里的試卷難度也逐漸變大，白芍芍三人的提前交卷速度漸漸慢了下來，但相比其他參賽選手還是稍微有些快。

    快不是問題。

    畢竟習慣成自然。

    問題是，他們都已經習慣這三個“變態”的提前交卷速度了，現在他們交卷變慢，可不就意味著試卷很難嗎？

    當三個“變態”都還沒有交卷，你卻已經最后一題都做了差不多一半，就問你心里慌不慌？

    慌不慌？

    于是，以前，看著白芍芍他們提前交卷，同考場其他參賽選手的心理是：啊啊啊啊啊他們都提前交卷了我居然還沒做完！

    現在，他們的心理則是：白芍芍居然還沒交卷，我竟然已經做到最后一題？！完了完了，肯定有題目寫錯了！靠靠靠，我死了啊啊??！

    白芍芍三人本以為自己提前交卷速度變慢了，不會有起身和收拾的動靜打擾大家，想來同考場的那些參賽選手應該會很滿意，卻沒想從李國鑫那邊得知他們反倒壓力更大，背后嘀嘀咕咕說他們要交趕緊交，玩什么心理戰術。

    戴澤民幾人：……

    難伺候，真的太難伺候了！

    吳石柒是非正式學員，即使同樣參加了集訓第二階段的日常測試，和正式學員的考場也是分開的，所有瓜都只能在群里吃。

    每次看到李國鑫因為說話不過腦子而成為白jiejie他們三人的眾矢之至，她就忍不住想笑。既笑李國鑫在網絡上的鐵憨憨聊天狀態，也笑白jiejie他們三人不過提前交個試卷卻里外不是人的倒霉。

    有一次，白芍芍和吳石柒一起吃飯，順便在群里水，懟了幾句李國鑫之后一抬頭，就看到對面的小丫頭惡魔似的咧著小白牙在那里偷樂，瞬間被可愛到，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rou圓的臉：“整天傻樂?！?/br>
    就在和陸晨宇三人同考場的參賽選手即將“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發”之時，終于，國家隊正式選拔賽安排上了，時間定在第二階段培訓的倒數第三天下午。

    別看白芍芍之前提前交卷了那么多次的日常測試，真的到了正式比賽的前一天晚上，她分明說好了要“早點睡覺，養精蓄銳”，卻在床上翻來覆去了老半天，怎么都睡不著。

    同樣是全國賽，hmo卻比先前她參加過的“風采之光”演講比賽正式得多，意義也大得多。

    要是通過了選拔賽，她就要代表祖國去參加國際賽，一言一行都意味著國人的素質，即將背負的壓力可想而知。

    可要是沒有通過選拔賽，且不說這段時間總是提前交卷引來的那些熱議會成為多么丟人的過往，也不提她自己付出的時間和努力，光是傅言錫和李老師的默默陪伴和幫助就已經足夠讓她覺得愧疚難安。

    唉……好煩。

    輾轉反側半晌，白芍芍還是滿心躁動，一點困意都沒有，摸過放在一旁的手機，看了下時間，發現已經十一點半，猜到爸媽早睡了，便點開和傅言錫的對話框，開始輸入消息。

    雖然每次和傅言錫見面，都會刷新她對他“狗”的程度的新一層認知，宇宙鋼鐵直男石錘，但他這般直來直往又話不多的沉穩性子也給了白芍芍很大的安全感，尤其是這種自己根本調整不好自己心態的時候。

    她的消息編輯到一半，還沒發出去，本以為在忙別的事的傅言錫卻突然發過來一張照片。

    照片中，一張普通的橫格紙上有四行字，遒勁飄逸，筆鋒犀利，正是白芍芍每天晚上都會看到的傅言錫給她講題時寫的熟悉字跡。

    第一行寫著：量變是質變的必要準備，質變是量變的必然結果。

    第二行寫著：必然性是由事物的本質聯系所規定的、確定不移的發展趨勢。

    第三行寫著：發展是螺旋式上升的。

    最后一行：不論結果如何，你都是最好的你。

    白芍芍的眼睛瞬間紅了。

    傅言錫是哲學專業的，會給她這樣充滿了“唯物辯證”的贈言并不奇怪，甚至有些鋼鐵直男，看起來還多少有點沙雕意味。

    顯然，對于安慰人這件事，他并不擅長。

    可也正是這樣的他，卻說出了白芍芍心底最需要的話。

    不要質疑自己，不要懷疑未來，只要努力過，當下的你就已經足已讓人欣賞。至于結果，就交給“緣分”去決定吧。

    反反復復將這四行字看了不知多少遍，每看一遍，白芍芍就心下安定幾分，直到整個人的狀態徹底恢復也不再擔心和懼怕明天的正式比賽，才將對話框中輸到一半充滿了負能量的那些話刪掉，重新打字。

    【一條咸魚：好的傅哥，收到傅哥，愛你傅哥，傅哥晚安?。?！】

    這條消息發出去，白芍芍便將手機背過去，放到枕頭旁，安心入睡了。

    可另一邊，京華大學男生宿舍，同樣躺在床上的傅言錫卻看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那句“愛你傅哥”，怎么都睡不著了。

    白芍芍……愛他？

    想到平日里舍友和同學們調侃的那些話，傅言錫不由得糾結起來這句話的認真與否。

    理智來說，他比較偏向是玩笑話。

    首先，語氣就不太正式，仿佛只是隨口一說，再者她平時也經常截圖和伯父、伯母的聊天記錄，各種“么么噠”的表情包花樣百出，發和集訓時新認識的朋友吳石柒的合照也說了“愛你”二次。

    但另一方面，他曾經聽說有的人在擔心說真話的后果時，以防萬一，會將真心話以玩笑的語氣說出，而且白芍芍也不是第一次和他說“喜歡”、“愛”之類的話，雖然大部分時候是來催更。

    可去年，她纏了他那么久，就是想和他一起跨年，這事又怎么說？

    傅言錫感覺自己腦袋里有一桿秤，一側是“玩笑而已”，另一側是“真心話”，法庭辯論似的一會兒一下地加碼，偏偏誰都壓不過誰。

    唉。

    睜眼，看著頭頂黑黑的天花板，傅言錫無聲嘆了口氣。

    想不明白。

    人心果然比哲學難多了。

    *

    或許是昨晚與傅言錫聊了天，心底不知不覺積攢的壓力被開解了，進入考場正式比賽時，白芍芍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很放松，甚至比先前參加集訓第二階段日常測試的狀態都要放松。

    當然，放松不代表隨意，試卷她還是認真作答了的，并且也沒有在這種關鍵時候再節約時間的提前交卷。

    經過那么多輪篩選和激烈的競爭，好不容易走到現在，沒有人會在正式的國家隊選拔賽自大。

    白芍芍也一樣，每一道題都仔細閱讀，在腦中過一遍邏輯，再在草稿紙上將關鍵步驟寫下來以防萬一寫著寫著忘記，再認認真真地在答題紙上進行作答。

    不只是白芍芍這般認真，每一個來參賽的選手都一樣。所有人希望自己可以將別人比下去，從而順利成為國家隊一員。

    戰場上只有敵我，賽場也同樣。

    這不僅是對自己的尊重，也是對競爭對手的尊重。

    筆尖流轉，是知識的爆發，也是心態的碰撞。

    從考場出來，與從前在學校從參加月考、期末考甚至是先前的hmo初賽、復賽都不一樣。大家都沒有互相對答案，而是你看我、我看你，相視一笑，說了句：“祝你好運?！?/br>
    盡力了，就足夠。

    *

    正式選拔賽總共兩百多個選手參加，參與改卷的專家教授卻多達三十個。因此，即便采取了如高考一般公平和穩妥的三次改卷方式，成績出來得依然很快。

    倒數第二天的時候，教授們來到自修室，先是讓大家掏出試卷，和每場考試結束后相應任課老師一樣，將試卷講解了一下。

    這次集訓雖然是為了選拔去參加imo的國家隊選手，但既然有非正式學員的參與，自然不是單純為了選拔才舉辦，也知道成績公布后絕對大多數人都聽不進去試卷講解，便決定先講了再公布答案。

    老師們這一思量的出發點自然是好的，只是在參賽選手們看來就多少有那么點慢刀割rou之感。

    這題對了，眼睛一亮，心跳砰砰，恨不得蹦起來歡呼。

    下一題錯了，眼神瞬黯，邊聽講邊懊惱自己當時怎么就想不到這個解題思路，又或者為什么會走了彎路。

    隨著試卷講解進度愈發往后，許多參賽選手都恨不得直接沖上臺搶了老師手里的答案。

    來吧！暴風雨！給個痛快不好嗎?。?！

    而即使他們比完時心態有多佛，現如今面臨成績即將公開，多少還是會緊張和好奇，便忍不住小心湊在一起說話，問問這個得了多少分，問問那個錯了幾題。

    作為平日交卷最積極的三人，白芍芍、戴澤民和陸晨宇更是成了被悄悄詢問答案情況的“重患者”。

    第一個人來問時，白芍芍還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聲說：“我運氣比較好，目前還沒有做錯……”

    那人一臉檸檬地縮回了腦袋。

    等第n個人湊過來問，白芍芍面上羞澀的笑已然有點掛不住。

    別誤會，她并不是笑累或者笑得不耐煩了，而是忍不住想要將面上的“微微一笑”變成“仰天長笑”。

    這么大的好事，萬一就進了國家隊，別說只是多被問個幾遍了，即使是讓她手寫萬字“晉級心得”都得是美滋滋地坐在書桌前寫好嗎！

    傻子才會覺得不耐煩！

    站在講臺上的老師已經講完了倒數第二題，可直至現在她也沒有做錯任何一道題，如果最后一道題也沒有做錯，或者錯的步驟很少，那極少的六個國家隊名額說不準還真能落到她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