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蘇塵被她抱著,也坐在床上,兩腳將靴襪蹬掉。 葉云婀卻不依不饒,要把他拉得躺下去,糾纏之余扯到了他的幾根頭發。 輕微的斷裂之聲,少女纖細的手指上多了幾縷青絲,蘇塵怕她把頭發吃進去,便輕輕把她的手指頭掰開,將那幾根頭發挑走。 “等等我,”他一啞聲,“等我回來?!?/br> 他要去找情蠱的解藥。 他一刻都不能在此處待下去! 他怕。 當他看見了一只漂亮的鳥,就想把它捕捉回去,養在鳥籠里。 當他看見了一朵漂亮的花,便要將它摘下,哪怕必須將它從脖頸之處折斷。 哪怕是,看著她一點點枯萎。 身前的少女,就像是一朵花,鮮艷、嬌嫩、漂亮。 任君采擷。 而他,卻如泥土,污穢、卑劣、劣跡斑斑。 他忽然害怕。 怕自己忍不住將她這朵花,從脖頸之處,生生折斷。 手指微微一蜷,他渾身猛地一震,抬起眼時,眸底全是驚悸。 背后冷汗直冒。 少女探出一只發燙的手,將他的手指輕輕勾住。 不要走。 云婀又用了些勁兒,將他死死拉住。 “別留下我,”蘇塵一低眸,聲音微啞,“你會悔?!?/br> 她會后悔的。 他忽地一低身,伏在她的耳邊,幾乎要咬著葉云婀的耳朵。 一股酥麻之感登時便游走在女子的四肢百骸。 葉云婀突然忘卻了自己是誰,只覺得眼前皆是霧蒙蒙的,一片沉寂中,有人撥開了霧氣,朝著自己走來。 她想抓住他,她本能地想抓住他。 緋紅色的衣影逐漸凌亂,他終于壓下身形來。 腦海中只有一個聲音:毀掉她。 毀掉她。 讓她與自己,一齊下地獄罷。 ...... 他的齒如鋒利的刀尖,她脖頸細長宛如藤蔓。 將他纏繞緊。 又被他嚙咬。 ...... 蘇塵將眸垂下,瞧著女子雪膚上凌亂的緋色。 那一處,紅痕醒目且刺眼,直直戳入他的心窩。 男子努力克制住情緒,盡量冷靜地同她說:“你會悔?!?/br> “......我不會?!?/br> 她保持著僅有的清醒,瞧著他思量許久,終于緩緩起身,朝著不遠處的桌子走去。桌案之上,放著一個小手盆,盆中盛了些清水。見他將手放入其中后,葉云婀便立馬明白了他接下來要做什么。 畢竟他是一個閹人。 蘇塵把手放入盆中,拂了拂水,將手緩緩洗凈。 而后,又拿著素白的帕巾,歪著頭,將手指一根根擦拭干凈。 葉云婀闔上眼。 下一刻,男子的氣息撲面而來。 “會疼?!?/br> 聞聲,她點了點頭,有些緊張,死死攥住了他的衣領。 一襲緋色外袍之下,是素白的里衣,不知道是不是這一襲素衣的緣故,他的眸中竟染了些溫柔。 她今日穿了一身杏色的凌鸞裙,裙底白紗纖塵不染,似飄飄素雪落入人間。 又在滿園春色中,輕輕化了開,化為一灘柔情萬種的積水。 蘇塵喉結微動,目光垂下。 手指如舟,輕柔地泛動。 眉心猛地一蹙,她發出一聲悶哼。男子撥開她眼前的霧氣,又將她推入云端。 掌心一片潤意,如同春雨沐浴,讓凜冰解凍、萬物復蘇,讓院子里的桃花發了芽。 凌鸞裙之上,蘇塵緊緊貼著她,眸色卻愈發冷靜、清明。 面色也一寸一寸清冷下來。 卻仍是故作低啞,假裝意.亂.情.迷,一聲聲喚她,六小姐。 -------------------- 玉春池畔。 酈子瑢負手立在池邊,靜靜聽著身后之人的話。 凌肆躬身,話音方落,便聽見一句:“他竟闖了潛龍殿?” 語氣中有懷疑,有不可思議,更多的是一層淡淡的惱怒。 凌肆垂著頭,不語,瞧著浮在池面上的那幾片枯敗的葉,不知在想些什么。 須臾,便聽到一道杯盞碎裂之聲。 凌肆大驚,看著酈子瑢將放在桌上的杯子猛地一推,琉璃盞立馬碎裂了一地。 六皇子攥著拳,“他還去了棠安宮?” 皇帝和蕭貴妃都在,蘇塵他竟然還敢闖入棠安宮?! 他咬咬牙,簡直是恨鐵不成鋼! 酈子瑢沉著面色,“因為誰,還是為了那個女人嗎?” 身側之人仍是垂著頭,不說話。 引得怫然大怒,“當初他同本王說,她與憐和皇后長得頗為相似,才將她娶了。日后他要把那女人送到皇帝面前,以此牽制皇帝,然而呢!” 快要事成之時,蘇塵竟然退縮,只身闖入了潛龍殿! 酈子瑢緊緊攥著拳,將骨頭捏得“嘎嘣”直響。 凌肆沉吟,還是說出了真相,“六殿下,督公查出來,葉六小姐其實是憐和皇后的遺女?!?/br> “本王管她是誰的遺女!”男人揮袖吼道,片刻又猛地一愣,“等等,你說她是誰的遺女?” 憐和皇后? “是,”對方點點頭,“故此,我們督公才臨時改了主意?!?/br> 就是不忍看見他們父女......酈子瑢又一擰眉,“她雖是憐和皇后的遺女,可也不是皇帝的女兒啊?!?/br> 如今的琉月公主酈墨憐便不是皇帝的女兒啊。 他的眸色一沉,“若她真是皇帝的女兒,難道不更好么?” 依蘇塵素日所作所為,難道不是,聽聞這個消息之后會更加欣喜嗎? 畢竟他們要扳倒的是太子,也是坐在龍椅上的那個男人。 凌肆也是不解,有一個想法涌上腦海,又被他瞬間給壓了下去。 葉云婀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月沉府的床上。 一切往常如昔,讓她還以為自己是做了一個夢。她兩手撐了撐床榻,剛準備起身,下腹之處卻傳來一陣隱隱的痛意。 她皺著眉頭,輕輕哼了一聲,聲音有些虛弱。 下了床,竟發現腿軟得不成樣子。 “蘇......蘇塵?” 她下意識地去找他,找了兩圈兒卻沒找到人影。 喉嚨間卻發澀得緊。 葉云婀倒了杯水,想坐在房里等他,腦海中卻浮現出與他在棠安宮所做的事來。 頰上又是一紅。 剛放下水杯,她突然想到先前蕭貴妃遺落下的那個小荷包。葉云婀記得,蘇塵那天同她說,蕭毓珠隨身會帶上合歡香,也就是情蠱。 如此看來,她那日撿到的荷包里面裝的就是合歡香。 可蕭貴妃寵冠六宮,唯一可與她相提并論的就只有常貴妃,既然這樣,那蕭毓珠為何又要隨身帶著合歡香呢? 思量之間,忽然刮過一陣寒風,將窗戶打得“啪啪”直響。葉云婀聽得沒來由心慌,便欲起身將窗戶再合得嚴實一些。 腦中忽地一陣天旋地轉。 手中杯子落了地,劇烈的眩暈之感鋪天蓋地席卷而來,讓她踉踉蹌蹌地往后退了幾步。 暈得她一下子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