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霜能感覺到，沉靳現在對她的態度，跟最初已經有了差別，雖然很細微，卻能叫人實打實覺察——

    比如換做以往，沉靳聽完她的歪理，通常都愛答不理，今天卻難得愿意接茬了。

    這是個好現象。

    這場互相馴化的角力游戲，彼此都在潛移默化中被改變，只是最后的勝者究竟是誰，尚未可知。

    不過，沉靳難得的改變，不代表陸霜因此愿意吃那串羊腰。

    她默默將那一串撥走，繼續吃剛才屬于自己的部分。

    二十分鐘過去，店里其他客人陸陸續續結賬離開，只剩下陸霜和沉靳。

    最終那些烤串里，獨獨剩下一份羊腰無人問津，相當孤苦地杵在那兒……

    兩個人從燒烤店出來，陸霜似乎直接忘了先前要送沉靳去地鐵站的話，直接開上了另一條路，顯然是要送沉靳回去。

    以陸霜的性子，難得的獨處怎么會輕輕松松放過沉靳，總要挑事兒的。

    “你做了青訓的采訪？”

    陸霜指的是不久之前，趙玨找沉靳做的那份報道，有關青訓的，沉靳當時也接受了采訪。

    沉靳應了聲。

    恰好這時在等紅燈，陸霜扭頭幽幽看著他的臉，“沉指導區別對待這么明顯啊，我想做采訪的時候就應付我?！?/br>
    “是我不配，采訪沉指導？”

    嘴上說著“不配”，語調分明是驕矜的。

    陸霜這張嘴多厲害，沉靳早就體會過，換作以往或許直接帶過這個話題，可今晚，他卻難得解釋道：“我當時以為，你只是隨口一說?！?/br>
    這話其實都有點委婉，陸霜立刻就聽懂了畫外音——

    “你以為我說想做采訪，是為了騙你出來？”

    這次無需沉靳開口，她也猜得到答案。

    可是……

    陸霜忽的怔住，從最開始她的車險些壞在高速上，到后來她數不清的sao擾，沉靳明明以為她在騙他，還是出現了。

    之后這一路，陸霜都沒出聲，直到車停在小區樓下，她才再度開口：“后來那幾次，你明明以為我騙你，還出來？”

    陸霜險些有機會問出那句“為什么？”

    可惜手機鈴聲太會煞風景，正正好在這個時間點響起，陸霜垂眸一看，是個陌生號碼，大概率是sao擾電話。

    多敬業的騙子，凌晨四點也不休息。

    陸霜腦回路又跑到莫名其妙的念頭上，剛才的氣氛也就這樣斷掉，難以繼續……

    沉靳家距離她的公寓不算近，等陸霜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凌晨四點四十分，她有些疲乏地按了按太陽xue，正準備去洗個澡，手機忽然震了震。

    是沉靳發來的消息：【到家了么？】

    這個時間，窗外天空已經蒙蒙亮，天邊那點微光像是照在了人心尖，是那種很微弱，卻無法令人忽視的暖意。

    陸霜懶洋洋靠進那個圓滾滾的羊羔絨沙發，直接一個電話撥過去。

    “沉指導一直等到現在都沒睡？”

    他這條信息出現的時間，也就比掐著點稍微寬裕一些，顯然是算準了的。

    “都快五點了，沉指導好辛苦啊……”陸霜懶懶地拖長音，繼續挑事兒。

    沉靳不理她，淡淡說道：“到家就好，去休息吧?！?/br>
    下一秒，他直接掐了電話，從根源上阻斷陸霜繼續發散的可能性。

    未開燈的臥室，借著窗外蒙蒙亮的天空，泛著些微光，沉靳靜靜坐在那里，眼前驀的閃過不久前車里那一幕。

    當時陸霜問他，“后來那幾次，你明明以為我騙你，還出來？”

    如果不是那通電話，她肯定要繼續問下去，為什么？如果叫陸霜繼續問，他或許遲早會露出破綻。

    他根本沒那么好的忍耐力——

    也有欲望跟貪念。

    也曾在夢中褻瀆她。

    也為了遠離她，不斷告誡自己。

    可陸霜仿佛天生擅長馴化他，沉靳即便反復告誡自己，還是無法抗拒她。

    所幸，陸霜沒問下去。

    *

    沉靳在STV第一場作為嘉賓解說的比賽反響極佳。

    專業能力過硬、對技戰術的分析見解獨到，同時兼具美色，還是個令人眼前一亮的新鮮面孔。

    這樣不可多得的潛力股，讓STV愈發熱情拋出橄欖枝。

    但他并沒有如別人想的那樣，頻繁出鏡，作為嘉賓的頻率，一個月至多就一次。

    這一舉動，碎了不少翹首期盼的少女心。

    陸霜對此沒什么感受，甚至還有一絲絲愉悅。

    反正，她想sao擾沉靳的時候，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現在這樣多好，也免得沉靳被其他人sao擾。

    看吧，人就是如此雙標。

    陸霜亦不能免俗。

    不過最近，她也沒什么空打擾沉靳，因為她母親陸寧出了事。

    陸寧被檢查出有肺部腫瘤，這事其實已經有段時間了，只不過陸霜到今天才知道。

    是從她舅舅口中知道的。

    “你mama一直不讓我們告訴你?！标懸銝|看著陸霜沒什么波動的臉色，嘆了口氣，“她怎么說都是你mama，霜霜，你不是小孩子了，該懂事了?！?/br>
    陸霜不置可否。

    當初她母親跟鐘凱追車，害得她父親宋舫出車禍成了植物人，宋舫彼時是被譽為“亞洲之光”的足球運動員，那場車禍吸引了無數注意力。

    可那些同車禍有關的報道一夜之間，通通被壓了下去。

    為了維護陸寧的名聲。

    這其中，就有她舅舅陸毅東的功勞。

    更確切來說，是居功至偉，因為他實在是雷厲風行。

    人命在他眼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陸家需要體面，她母親陸寧也需要體面。

    陸霜注定同這位長輩成不了一路人，自然而然，陸毅東一番勸說的話，也通通沒能入陸霜的耳，她最后只是抬眼看著他問：“小舅，我媽肺部腫瘤是良性的嗎？”

    陸毅東神色稍稍松動，“還好，是良性的?！?/br>
    陸霜點頭表示知道了，準備推門下車：“那我上去了，還在工作時間?！?/br>
    中年男人臉色一僵，原以為說動了陸霜，誰知她油鹽不進似的，語氣頓時也重了幾分：“霜霜，你已經任性了十年了，還沒夠？”

    自打宋舫離世，她就是這個樣子，堅決要跟家里劃清界限，誰知十年過去了還是如此，陸毅東饒是再疼愛這個外甥女，也覺得她太不懂事。

    短暫沉默中，陸霜成功逼回眼里那股澀意，轉過頭平靜地看著陸毅東。

    沒有年少時的憤怒和不甘，陸霜只是沖陸毅東淡淡一笑：“小舅，慢走?！?/br>
    見過陸毅東后，陸霜整個下午情緒都不佳。

    唯一還能讓她愉悅的是，今晚沉靳會來平臺做比賽解說嘉賓，而且這次是早場，結束也才十點左右。

    她有大把時間可以sao擾沉靳，多好。

    可惜陸霜僅有的這點好心情，在收到沉靳回復的時候，消失殆盡。

    他說今晚賽后不方便，因為提前跟鐘凱約好。

    陸霜看著那行字，下意識追問：【他不是回老家了？】

    不是說了，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

    沉靳：【鐘指導有個老朋友病了，被檢查出肺部腫瘤，他過來看看?！?/br>
    這個瞬間，陸霜只能聽見腦海中“轟”的一聲——

    哦，好像是她理智崩塌的聲音。

    她母親被檢測出肺部腫瘤，然后一轉眼，鐘凱就忘了那些假惺惺的承諾與懺悔，忙不迭跑回南江。

    或者說，這兩個人根本從頭到尾都在演，根本一直都沒斷過。

    那她如今這樣，又算什么呢？

    她的痛苦和所謂的從過去走出來，成了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視線短暫失去焦距，等陸霜再度看清聊天框內，沉靳提到鐘凱的那兩句話，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沖動。

    然后，她直接付諸實踐——拉黑了沉靳。

    跟鐘凱有關的任何人，在這個瞬間，都讓她覺得……反胃。

    *

    追-更：fadianwen.(ωoо1⒏ 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