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一點兒都看不出前幾日的焦躁。 看樣子……這是想明白了? 時遷放下心來。 *** 說嘴打嘴,時遷的心才擱下來,第二日去官邸當值便出了事。 一大清早的,人人都臭著一張臉,連近來總是笑容滿面的陸子昂都不例外,耷拉著眼皮,眸中憤憤。 還有平日一般都是幾位郎中大人給他們安排任務,領著他們,左、右侍郎大人的辦公區域在另一片,等閑都不過來的,今兒怎么兩位還一起出現了? 出什么事了? 時遷進門放下手里的書,找位置坐下后就開始跟鄰座打聽了起來。 鄰座的探頭左右張望了一下,見沒人注意他們這塊兒,這才湊近時遷說起了始末。 還是這個“員外郎”的升遷名額鬧的。 “今兒一大早,兩位侍郎大人的桌上就出現了一封舉報信,說是咱們這邊有人暗箱cao作、給“權貴”大開方便之門。 ——說咱們上面有些大人人品低劣、行事卑鄙,實在叫他看不過眼,他必須要舉報出來,不能叫這股子不正之風盛行,不能叫某顆老鼠屎壞了咱們一鍋粥……” 話說得還怪正義的,時遷心想,又問:“舉報的是陸子昂陸大人?” 鄰座點頭,“也難怪你一猜就著,叫我說雖然舉報的人行事是陰損了些,但也不能光怪人家一個,誰叫那陸子昂平日那么高調的,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是大理寺寺卿的兒子,那叫一個張揚,看人時候那眼睛都是往天上去的。 ——年少成才的又不止他一個,時兄你不就是,他還占了家世的便利呢,哪像時兄你完完全全是憑自己的真本事考上來的。你怎么就不像他那樣張狂?可見他也是活該?!?/br> 這也是個瞧不慣陸子昂平日姿態的。 時遷擺手,倒是講了句公道話,“話不是這么說的,你覺得人家那是張狂,其實很可能那只是人家的真性情罷了。你看陸子昂看人高傲,可人家確實有高傲的資本啊?!?/br> 停下歇了口氣,時遷又接著往下說: “何況,他也不是對誰都那樣,你仔細想一下,一般情況下,他待人哪怕不夠謙遜,但該有的禮數都不是從沒缺過?” “……嗯,好像是?!?/br> 除了那幾個他明顯看不上、甚至稱得上看不順眼的,對其余人,他也還好。 仔細想想,陸子昂好似就是這么一人,一般有禮數,但若是討厭你,卻也不會偽裝,只會明明白白地在臉上擺著,叫你一清二楚。 鄰座認真想了下,挺贊同這個說法的,一時之間對陸子昂倒也不是那么討厭了,至少他還挺真實。 但是,這種不夠圓滑的行為,難免得罪人。 這時,時遷跟他鄰座只是想著是陸子昂平日的張揚無意中得罪了人,這才受到了報復,卻決計沒想到自己會無辜卷進這樁是非里面…… 第一百零五章 …… 時遷是真沒料到自己竟會被卷進這樁是非, 但事情就是來的這么猝不及防。 不過半天時間,便有“舉報信是時遷寫的”的說法傳出,連原因動機都替時遷想好了, 說是他欲借此將陸子昂轟下臺,好自己上位。 這說法很多人都不信, 就有人反駁:“時遷那人咱們又不是不知道,最是穩重踏實的一人, 怎么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而且, 他又不傻, 就因為陸子昂倒霉他會是直接受益者, 才更不會干出這種事情來??!” 再者,又不是只時遷一個受益人, 那不還有個陳留嘛! 一人擺手否定了這種說法,“不可能不可能”,這樣的話得到了大多數人認同。 但也有人弱弱說了一句:“那也不一樣啊, 不是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嘛?” 這人名喚錢鋒, 平日跟陳留走的近, 說這種意有所指的話聽著就叫人覺得敏感, 大家齊齊豎起耳朵, 眼神示意他繼續。 見眾人都望過來, 錢鋒心一慌,結巴道:“我也不是說一定是他, 但是畢竟他跟陳留都是此次舉報信的直接受益人,都有一定的嫌疑,不妨從他們兩個入手看看?” 怕人不信,他又補了一句,“不是還有一句富貴險中求嘛, 說不得就是這二人中的誰呢,咱們不妨查探看看,許是能有什么收獲呢? ——再說,這回出了舉報這事,若是一直沒弄清是誰干的,往后咱們自己怕也是要膽戰心驚……” 眼見他沒一味地牽扯時遷,而是將陳留一起懷疑上,明顯屁股沒歪,那這話倒是可以認真去考慮一下。 然后,在心里頭左琢磨一下……右琢磨一下的……事情哪里禁得住這般琢磨? 便覺得真有那么幾分道理。 最重要的事,舉報這事誰都怕啊,想想要是自己身邊潛伏著這么一個陰損的人,等下次自己輪到什么好機會,卻碰上這種情況……想想都不寒而栗。 到時候,那真是癩蛤蟆怕腳面——不咬人也能膈應死人了。 *** 在場的一個個神情嚴肅、若有所思。 大家心不在焉地在座位上熬了一上午,將將到了午間休息的時候,全都開始輪番往左右侍郎那邊跑,去打探那封舉報信呢! 重點是查出信究竟是誰寫的,往后也好有所防備??! 真想查,其實有好多地方可找痕跡,比方說字跡、使用的紙張、墨水、舉報信出現的時間…… 時遷也被鄰座那位好事的拉著一起去看了,本來也就只是湊個熱鬧而已……誰知道熱鬧居然瞧到了自己身上。 無它,大家一起偵查,結果發現信上的墨水隱隱散發的香味跟時遷一貫用的差不多。 這個就……眾人抬抬眼角,悄悄瞥了時遷一眼,而后又迅速移開。 時遷臉上的詫異一閃而過,跟著依舊站在原地,面容沉穩,毫不心虛。 接著,再往下查探,就沒發現什么特殊情況,紙張什么的都很普通,沒什么特點,要說還有什么奇怪的,大概就是字跡十分的潦草。 不單潦草,還顯得很稚嫩,看著倒不像是經過十年苦讀考上來的人會寫出來的字? 線索到這兒就斷了,人群散去。 *** 這會兒已是正午,時遷原本是該跟他的鄰座一起去吃飯的。 誰知鄰座忽的用雙手捂住肚子,面色隱隱不大舒坦的樣子“那個……我今兒就不吃了,先走了哈……” 話音剛落地,沒等時遷回他就飛快地跑走了。 時遷抿了抿唇,跟著神色如常地獨自往公廚去了。 身邊三三兩兩、成雙成對的人交聲談論,暢所欲言,倒是襯得時遷孤零零一個,有些不合時宜。 時遷照常吃飯、喝湯,仿佛什么都沒發生。 只是,等他回去,卻剛巧撞上一場以他為中心的爭論。 “我就說吧,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果然……虧你們先前還維護那時遷,現在可算是曉得他的為人了吧!” 錢鋒得意地朝著左右說道,臉上再不見之前那般小心翼翼。 “不是……不是還沒完全證實嘛,單憑一樣墨水如何能信,焉知不是有人故意嫁禍?” 到底有人看不過去這種背后論人閑話、隨意給人扣帽子的行徑,站出來說了句公道話。 錢鋒立馬還嘴道:“還要什么證據?那墨價格便宜,咱們當中也就時遷農戶出身,愛用那個,咱其他人可沒人用過那個?” “至于說什么嫁禍,要真是嫁禍,不是應該故意多留下幾處痕跡好叫人認定就是時遷干的,可咱們找了半天不就發現了這一處蹊蹺?所以啊,我覺得這信肯定是時遷寫的?!?/br> 這回,沒人再吱聲了。 對啊,要是故意栽贓嫁禍,那肯定要多留幾個證據啊,這樣才好給人定罪啊,只憑這墨香,根本不可能指認時遷。 所以,這應該不是嫁禍??梢皇羌薜?,那就說明這人平時用的應該就是這種墨,可他們一群共事的人中,真的就只有時遷日常用這種墨水。 所以………… 大部分人都信了錢鋒這話,使出這種陰狠手段的那就是時遷。 “唉,這人心思藏的真夠深的,我還一直覺得這人不錯,光風霽月、胸懷磊落——” “嗯哼——嗯哼”忽地一陣略顯做作的咳嗽聲接連響起,眾人抬頭四顧,就望見了他們剛剛議論的正主這會兒就在門口站著呢! “嘩啦嘩啦”,不過一瞬,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議論紛紛的人就都各自回了自己的座位,原本嘈雜喧鬧的屋子漸漸安靜下來。 時遷未執一言,只抬腳朝著自己的座位走去。 此刻,他的座位四周全都空了,包括早上坐在時遷旁邊拉著他八卦的那位,也悄悄地搬了自己的東西,換了個拐角處的位置。 路過時遷時候,他低下頭,快步走過。 時遷的表情凝滯了一瞬。 最前排陳留透過眼角余光瞧見這情景,嘴角勾起一抹得意。 巧的是,陸子昂也在這時候回來了,跟站在座位上還未坐下的時遷狹路相逢,這一刻,屋中氣氛緊繃。 陳留瞇著小細眼,心中暢快地想:“陸子昂這個舉報信受害者碰上了時遷這么個嫌疑人,呵呵,真是一出好戲呢!” 屋里其他人也都目光灼灼,視線在時遷跟陸子昂之間來回往復地游移。 時遷面色先還凝重,卻在瞧見陸子昂之后,反而放松下來,還朝陸子昂略微點頭示意一下,以作問候。 陳留輕蔑一笑,心道時遷怕是傻了,人家陸子昂這會兒只怕吃了他的心都有了,他還自取其辱跟人打招呼,難道還指望陸子昂能回他? 誰知,陸子昂當真就回應了時遷,朝他擺了擺手:“時大人,下值后不知是否有空一起去茶樓喝杯茶水?” “可?!?/br> 兩個本該互相仇視的人如今卻在一本正經地約茶?這場景看傻了屋里的一眾人。 不知怎的,陳留心里起了不好的預感。 而后,便見陸子昂朝著他的方向走來。 “怎么,你很得意?” “怎么會?”陳留干巴巴道:“我知你心里不爽,但是——” “行了,收起你那套虛偽的把戲,你這種人,我從小到大見的多了去了,本來就當看猴戲了,沒想跟你一般見識,都是沒成想叫你這種上躥下跳的猴兒給抓傷了?我還真是小看了你?!?/br> 陳留叫他越說越慌,忙要截住陸子昂的話,卻被陸子昂一抬頭給推了個踉蹌: “什么臟的臭的也敢往我身邊湊,滾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