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凡孤身一人離開了霜天城，帶著整個師門的血海深仇，踏上了慢慢復仇之路，追殺那不知藏匿在何處的仇家。

    世事總是如此荒誕，張凡在大青山時，從未被他的師父看入眼，一直是最不受喜歡的那個弟子。大青山雖然在震旦大陸的修真仙門中派在中列，但好歹也稱得上人才濟濟，門中各類修真天才也比較多。然而誰又會想到，大青山那些本領高強天賦出眾的弟子和往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長老都一朝被殺盡，只有這個最拙笨的弟子活到了最后，還毅然擔起報仇的重任。

    易成仙在張凡走后，就開始等著一個消息。

    在震旦大陸，已經多年未出過仙門正派被滅門的慘案。在易成仙的記憶中，震旦大陸在正氣盟的管轄之下，從未出過此類事情。易成仙記性很好，在他的記憶里就是正氣盟的密檔之中也不曾有此類記載，最起碼最近數百年的密檔絕對沒有記載。

    這一次大青山被滅門，堪稱五百年來第一大案，是正氣盟一統震旦大陸之后發生的最嚴重的案子，正氣盟必須有所動作，必須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即便不能抓到兇手，也要查明究竟是誰做下這驚天大案。

    然而事情的發展讓易成仙完全沒有料到。十幾天過去了，正氣盟始終沒有給出任何說法，甚至就像這個案子根本沒有發生一般。在這種非常時刻，正氣盟對天下保持了非常不正常的沉默。

    因為，玄應門一直保持沉默，就像完全不知道這件事情。

    易成仙感到事情不對勁，秘密聯絡了與自己相熟的一名師弟，問他知不知道大青山滅門之案。

    得到的回答很模糊，只說正氣盟上下已經知道此事，不少人都義憤填膺，摩拳擦掌準備將那些膽大妄為的邪道找出來，將其千刀萬剮。但是來自正氣盟頂端的決定卻非常奇怪，嚴令門下弟子不得聲張此事。

    來自正氣盟頂端的這個決定在易成仙看來，無疑是一種最差的應對辦法。這樣應對，雖然利于查到那些藏匿魔門余孽，但卻會極大損害正氣盟在整個震旦大陸的威信。

    “為何會做這種決定？盟主司馬玄老練多智，怎么會如此處置這次的事情？這手段，看著不像是他老人家的方式?！币壮上稍谡龤饷藘鹊纳矸蓦m然很高，但還不是真正的頂端，不夠資格直接聽到來自高層的聲音。

    好在他的師父是正氣盟絕對的頂層。易行路老爺子雖然幾乎不問世事，但畢竟身份和實力擺在那里，正氣盟任何事情，任何重大決定都會事先通知他老人家。這一次，也不例外。

    然而讓易成仙感到不解的是，他去問師父，竟然只得到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將欲敗也，必多昏招，此非人力能及，乃天令其昏?！?/br>
    易成仙對這種話頗不以為然，修為到了他師父這個級數，其實隨時都能飛升天界。他師父易行路雖然從未明說，但易成仙從師父的話語之中早已猜出。證據之一就是師父雖然一直未白日飛升，但卻對天界神仙的生活非常熟悉，甚至熟悉到能在師徒二人閑話時隨口說出一些天界的日常生活。

    天界的仙人其實是不需要飲食的，但他們食欲仍在，仍會貪吃一些美味珍饈。比如一種花為精金葉為靈玉的樹上所產靈果，就極得仙人喜愛。這是易行路老爺子前幾天明明白白隨口講出來的，記性極佳的易成仙過耳不忘，仍清晰記在腦海里。

    自己的師父能做到白日飛升，玄應門掌門司馬玄必然也能。到了他們這種級數，怎么可能會被所謂的“天”干擾，在他們眼中，必然早已清楚天究竟是什么，對常人來說玄之又玄不可違逆的天命，在他們這種真人看來也不過是可隨意把玩之物，根本不該放在眼中才是。

    “師父居然會說什么天命難違，天令其昏……”這種話不是那些底層真人才會有的認識么？怎么到了師父這個級數，依然這么說。易成仙心中納悶，自言自語一半，旋即醒悟不該多言，把后一半話硬是給憋在了肚子里。

    其實易成仙會有這種疑問也不奇怪，別看他平時表現的頗為沉穩，處理事情從容有度，實際上他依然是個年輕的修者。那些在年輕真人口中頗為流行的狂言，比如“終有一日，我要踏碎這天，讓天臣服在我腳下?！边€有什么“我命油我不油天”這一類，易成仙雖然從來不說，但從心底也是認可的。

    你做的天王老子，我為何做不得？

    “難道師父也江湖越老，膽子越??？現在居然講起天命來了……”易成仙心里有些不大服氣。

    關于天命究竟如何，至易門的師徒二人看著似乎有了不同的見解。也許易行路老爺子是因為看到了更高的景色有感而發。也許年少輕狂的易成仙是對的。

    總之現在的情況，由于正氣盟的高層有意無意低調處理大青門的滅門案件，這件事情帶來的影響短期內就被壓了下去，至少沒有像易成仙想象的那樣嚴重。

    很快，一則讓整個天下修者為之振奮的消息就自正氣盟里流傳了出來，八月八日，正氣盟將重開停滯了七百余年的“天下匯真”。

    易成仙聽到這個消息，楞了一下：“他們打算用此事沖淡大青門慘案帶來的影響？”

    所謂天下匯真，是震旦大陸延續了千萬年的盛會，不過最近這幾百年卻從未舉行。在這場大會上，所有真人不分邪正、不分門派、不分族類，公平地站在擂臺上一對一較量，誰贏了，誰就是震旦大陸天下第一。由于震旦大陸的真人千萬年來戰力普遍強過其他大陸一個檔次，天下第一這個名號也算實至名歸。

    自七百年前妖族與人族修者交惡之后，這場每十年一次的盛會就徹底終止了。

    此后五百年間，正氣盟雖然獨掌震旦大陸，卻從未再提“天下匯真”。原因大家心知肚明，又都不愿說出來而已。妖族都被人族滅了，剩下的余孽也都在蕩魔榜上被追殺，天下匯真只有人族修者參加，還怎么當這“天下”二字。

    正氣盟后來在內部推出的青玄榜，其實就是對“天下匯真”的一種補充。

    易成仙萬萬沒想到，在這種時候，正氣盟居然要重開“天下匯真”?！暗綍r候若是只有人族修者參加，這臉面可怎么向諸大陸前來觀禮的賓展示?！币壮上缮頌檎龤饷藘炔咳耸?，自然知道此事的傷疤丑處在哪兒。

    五百年前玄應門趁著妖國內亂剛歇實力大衰，統領震旦大陸的仙門正派將其剿滅，雖然打著降妖除魔的正氣旗號，但是當時所有參與/贊成那次事件的真人們都心知肚明，自己有“乘妖之?！钡南右?，實實在在做了惡賊。

    這種事，是不能公開拿出來的說的。這五百年來，正氣盟不遺余力剿滅妖族余孽，不遺余力將妖族貶為低劣蠢笨、生來就低人一等的奴隸，就是為了將此事做成鐵案。不然，不然對門內后代弟子沒法交待。

    比如，有弟子問：“師父，咱們門派今時今日的地位怎么來的？”當師父的若是實話實說：“因為你師父當年和師爺們一起，把和咱們差不多的妖族都給殺光了，把他們的法寶秘籍都給搶光了?！?/br>
    年幼沒經歷過那一代事情的弟子聽了這番話，讓他們作何感想?！班?，原來我師門祖上是靠著搶掠起家？原來我就是強盜的徒子徒孫？原來因為師父師爺們把與我們差不多的妖族都殺光了，所以我們就是天下最強的？”正常人怎么肯接受這種強盜邏輯。

    然而縱然正氣盟在他獨霸天下五百年的時間里極力掩蓋當年的真相，把妖族殺到只能躲在深山里像獸類一樣茹毛飲血文字斷絕，也還是沒能解決問題。大奎妖國，突兀地就那樣出現了，并且越做越大。

    易成仙想著想著，突然生出一種由心而生的沒有半點勉強的直發感慨：“天命有時，不由人為?！?/br>
    正氣盟剿滅妖族余孽五百年不遺余力，奴役妖族五百年大肆著書立傳將妖族貶斥的一無是處，形同野獸，將妖族所有典籍焚毀一空或束之高閣不使人見。但是五百年時間一過，妖族竟然又有了崛起之相。

    遠的不說，只說這一年多點時間大奎妖國的突然崛起，就是一個非常讓易成仙難以理解的事情。

    大奎妖國的皇帝才是個元嬰期大成的老妖，這種修為的真人在正氣盟內，不下數千也有上萬，雙方實力根本不成比例。按照易成仙看來，正氣盟若要剿滅大奎妖國，簡直輕而易舉。

    但是正氣盟在剿滅大奎妖國這件事情上，偏偏拖而不決，偏偏總會在關鍵時刻出現各種莫名其妙的掣肘。尤其是那個對玄應門忠心耿耿的清王派，竟然糊涂到莫名其妙惹上封霄云，白白損失門內大半戰力，導致正氣盟剿滅大奎妖國的決戰尚未開始，實力先損一成。

    想到封霄云，自己的這位年輕東家，易成仙又是一陣無語，除了“天命之人”想不出其他詞來形容。

    年紀比自己還輕，修的也不知是哪門哪派的秘術，自己查不出他的任何一點來歷，也問不出他的師尊是哪方仙駕，甚至連號稱無所不知的玄璣閣居然也不售賣任何與他相關的情報。

    自己這位年輕的東家，就像憑空突然出現的神秘人一般，一出現就所向披靡舉世無敵。司馬滅情，自己的師父，這兩位已經是震旦大陸頂尖一等一的人物，居然也奈何他不得。

    玄應門，震旦大陸橫了五百年的第一仙門大派，面對這位年輕東家一次又一次打臉，也只是也只能默不作聲。甚至連玄應門那位已經退隱的長老再次出山，都未能將他如何。

    想著想著，易成仙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已經變得像他師父一樣感慨天命難違。

    “現在妖族剛有點起色，就搞什么天下匯真，莫不是想調虎離山，將妖族一網打盡？”易成仙搖搖頭，覺著妖族沒那么蠢，肯定不會來參加此次天下匯真。

    易成仙能想到的問題，正氣盟高層怎么會想不到，他們不但想到了妖族的顧慮，而且想出了解決的辦法。

    我命油我不油天，仔細想來，說這話的、喜歡這話的似乎都是油頭粉面的俊俏小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