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滅情看到封霄云出劍，眼中瘋狂神色盡去，轉而現出一種迷般的癡態。

    毫不遲疑，司馬滅情迅速調動全身僅剩的劍氣，凝為一柄弱小的飛劍，飛刺而出，要與封霄云在劍道上爭個高低。司馬滅情的一生，是爭勝的一生，與其說他一生癡迷劍道，不如說他“一生癡迷自己在劍道上不能弱于任何人”。

    封霄云簡簡單單并指做劍狀，這劍卻沒有出鞘，只是擺在身前。

    當司馬滅情的劍氣殺至時，也不見封霄云有任何多余動作，只是簡單的一揮劍指，司馬滅情的劍氣就停在了半空之中，與司馬滅情徹底失去聯系。

    “！”司馬滅情猛地瞪大雙眼，一眨不眨盯著封霄云手中劍指，滿臉的不敢置信。

    不甘心的司馬滅情再一次調動最后僅剩的一點劍氣，凝聚為一柄飛劍，再刺封霄云。

    封霄云依舊簡簡單單揮動一下劍指，這柄劍氣化成的飛劍再次與司馬滅情失去聯系，靜靜停在了空中。

    “噗！”吐出一口血，瘋狂的司馬滅情竟然直接控制著這口血化為一柄血劍，刺向封霄云。

    司馬滅情確實是瘋了，他在劍道上的最后巔峰一步其實沒有走通，數百年前那個夜晚，他苦思之下不慎走上邪路，將自己整個人化身為劍。他軀體的每一部分，早已是飛劍。

    大道萬千，實則殊途同歸，若是司馬滅情真能將身化飛劍練至最后，也一樣能直達劍道巔峰，見到巔峰之上的風光。

    人體，本是天地所化，亦是真氣所凝，與萬物同屬天地之間。

    既然萬物皆可為劍，劍御萬物。人體自然也可以化身為劍。

    然而司馬滅情的問題出在，他到了最后一步，即將舉身化為劍將自己融入劍道之時，突然害怕了。他害怕舉身化劍之后，自己就消失了。

    他害怕消失了的自己，就不再是司馬滅情的劍。劍不是司馬滅情的劍，還修來有何意義？司馬滅情的劍，不再是天下第一，還有何意義？這就是司馬滅情心魔所在，他更在意自己是劍道第一，而不是劍道。

    司馬滅情本已劍走偏鋒，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又臨陣退縮，終至他走火入魔，最后落得個瘋子下場。司馬滅情瘋狂地認為，劍道沒有巔峰，巔峰之上不過是一場幻夢，并不真實存在，根本也不存在。

    但是現在，封霄云所展示的劍道，明明白白讓司馬滅情看到了劍道的巔峰，巔峰之上是什么光景。

    我既是劍，劍既是我，萬物既是劍，劍既是萬物。我與萬物，同行并存，既融融恰恰無毫厘間隔，又歷歷分明，不相妨礙。

    因為萬物都是劍，我亦是劍，故而司馬滅情的劍氣，亦是我之劍。劍我相同，因此司馬滅情的飛劍失去了目標，或者說出手之后就沒有目標，不得不停在空中。

    現在司馬滅情的劍就是封霄云的劍，司馬滅情因而失去了與自身劍氣所化飛劍的聯系。

    司馬滅情從未想到，這世間，還有人能在劍道上走出這么遠。

    其實大道同源，道路萬千，不過是殊途同歸。

    劍道巔峰之后的最后這一段路，與大道同一。封霄云走到了這段路，劍道自然亦達至此處。

    始終執著于“司馬滅情劍道第一”的司馬滅情，在親眼見識到封霄云所展示的劍道無上之境的這一刻，恍然覺出數百年之錯。原來，劍道到了最后，并不是消滅自己舉身化為枯木死石，而是如此的自在。

    瘋了數百年的司馬滅情，不再瘋了。

    “師父！請收我為徒！”司馬滅情激動地當場拜封霄云為師。

    可惜他此刻脊椎骨已碎，全身癱瘓，故而與封霄云只有口頭師徒之虛意，而無事實。冥冥中，這大概也是宿緣所致。

    司馬滅情這忽然一聲“師父”把封霄云聽得一愣，急忙跳開道：“我不收徒！”

    這個司馬滅情果然是瘋的，打不過居然就拜師，不該是打不過再回去苦練，然后再來打過么。封霄云心想道。

    司馬滅情是個瘋子，做事不循常理，他見封霄云不肯收下自己，就不停地晃著頭，掙扎著想要繼續拜師。

    封霄云當然是不會收他，卻也不知該怎么處置。這種情況，殺肯定是下不去手了。司馬滅情也不是什么大jian大惡，只是一個在劍道上瘋魔了的瘋子罷了。

    “東家，不如先將他收治在棧內，為他治傷。待其傷愈，再做打算?！币壮上杉皶r建議道。

    封霄云點頭應允，眼下也只好先這樣處理。

    一般人若是脊骨斷裂，這輩子基本也就癱了。修者若是遭受這樣的重創，少說也得十年才能養得好。

    然而司馬滅情不是一般人，是個瘋子，而且是個境界極高的瘋子，第二天一早，他就能下地走動了。

    手里扶著根從柴房找來的長棍，司馬滅情一下地就掙扎著走到棧廳堂，對著封霄云俯首下跪，口稱：“師父在上……”

    封霄云趕緊閃在一旁。

    這一幕湊巧被玄應門派來的真人看到。昨天小師叔進入這一家棧之后，一直就沒出來。玄應門安排在霜天城的這位真人好不容易斗膽過來看看，正好就看到這一幕。

    玄應門這位真人看到這一幕，頓時嚇得渾身發軟，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就像活見鬼一樣，踉蹌著倒退兩步，一腚拍在地上，翻個骨碌爬起來就跑。

    易行路老爺子手里拎著酒壺，坐在那兒只笑瞇瞇看著這一切。

    司馬滅情是鐵了心要拜師，抬頭看到封霄云走開了，也不生氣，重新找準封霄云的位置，又拜了下去。

    白老師在門后看到昔日的大敵司馬滅情這樣給封霄云磕頭，心里簡直……妙不可言。

    玄應門負責打探消息的真人不敢相信自己親眼所見，戰戰兢兢把消息送回了山門內。

    知風堂長老接到消息，嚇得差點原地蹦起來，急忙將密報呈送掌門司馬玄。

    忽然之間，正氣盟內那些對霜天城不利的雜音，戛然而止，就像沒發生過一樣，再也無人提起。

    司馬粲更是連續三天沒有出門，關起門來躲在自己的宮殿里，誰也不見。他被嚇壞了。他的那個廢物弟弟，據傳言與那霜天城城主拜了把子結為異姓兄弟。想到霜天城城主曾說三年之后要上山來為那個廢物弟弟討回公道，司馬粲渾身因害怕而微微發抖，竟然像個沒骨氣的娘們一樣躲在被窩里。沒人比他更清楚當年那樁舊事的內幕。

    霜天城，封霄云被司馬滅情跪的煩了，終于忍不住道：“我這兒不興跪來跪去那一套，你越下跪磕頭，我越不會教你?！?/br>
    說來也怪，司馬滅情是個瘋子，幾百年來基本聽不懂人話，但偏偏這句聽懂了，立即從地上筆直站了起來，對封霄云道：“請師父傳授我無上劍道?！?/br>
    “別叫師父，我不收徒弟！”封霄云被司馬滅情這位活了不知多少歲的老前輩這樣稱呼，一天下來耐心早已耗盡。

    “請教我無上劍道！”司馬滅情居然變得機靈了。

    封霄云不去理會，收拾收拾準備打烊。

    司馬滅情毫不氣餒，跟在封霄云身后，以同樣的節奏，不停重復著：“請教我無上劍道！”他人雖然瘋傻，但節奏感卻莫名其妙的好，每一句的間隔時間把握的分毫不差。

    封霄云被他煩得無奈，伸手抄起一根筷子，說道：“這是什么？”

    司馬滅情張口就道：“筷子！”司馬滅情真是傻的稀奇，世間事一概不知，親人一概不認，偏偏只要涉及到劍道，又會恢復為那個天賦驚人的劍修天才。

    封霄云怒，伸手照著司馬滅情的腦門就是一巴掌，接著把司馬滅情劈頭蓋臉痛揍一頓，趕了出去。

    司馬滅情白白挨了這么一頓打，竟然毫不生氣，臉上帶著癡傻的笑容，手里緊緊攥著那根筷子，翻來覆去地看。好像這一根筷子，就是他畢生追求的無上劍道。

    從這天起，一家棧就多了一位人盡皆知的傻子，每天就坐在棧里，盯著筷子看，不時發出一陣傻笑。

    在霜天城居住的妖族和半妖們不會想到，他們經?？匆姷倪@位傻子，就是當年攻滅妖國的罪魁禍首之一。

    來往霜天城的真人們看到這個傻子，總會下意識繞路躲避，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一時間，關于霜天城城主的傳言，又起變化。部分真人不再認為霜天城城主是個煉神化虛境的普通真人，認為他深藏不漏。

    另一部分真人則認為霜天城城主必然是得了某位大能暗中相助，至易門掌門易行路嫌疑最大。

    不管怎么樣，所有真人都認為霜天城勢力已成，再輕易動不得。

    封霄云總算是初步達成了自己的目的，杜絕了一些阿貓阿狗對霜天城的覬覦。

    收治司馬滅情這個劍瘋子雖然給封霄云帶來許多麻煩，卻也給封霄云帶來了他一直想要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