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他定定地看了江白澤三秒鐘,有些詫異。 他對小孩兒的印象一直很淺淡,每次回家,江白澤就會被牽出來喊他一聲“爸爸”,他應一聲,此外再無其他。 江懷荊并沒有覺得這樣有絲毫的不妥,在中國,這種小孩兒被拉出來叫人的畫面最普通尋常不過,五歲的小孩,大腦都沒發育完全,不認得人、怕生都很正常。 在他的記憶里,江白澤就是一安靜漂亮但靦腆怕生的小男孩! 如今他印象中沉靜漂亮、大腦都沒發育完全的小男孩居然簡單粗暴地端出早餐來給他吃,他真的給驚到了一下。 江白澤端來了江懷荊的早餐,便又拿了托盤給自己準備了一份,略一糾結,沒去飯廳,而是來客廳陪江懷荊一起吃。 江懷荊被小孩兒端早餐的技能驚到了一下,他滿滿都是好奇,便柔聲問道:“早餐都是你準備的嗎?” 江白澤有點口渴,狠狠吸溜了一口果蔬汁,口中果蔬汁吞咽下去,這才不緊不慢地道:“這是宋奶奶做好的?!?/br> 江懷荊驚愕:“可是,是你端出來的?!?/br> 江白澤沒做聲,并不覺得端個盤子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簡單到不需要智商。 但五歲小孩,這么懂事,會給早餐擺盤,會主動給大人把早餐端出來,真的會讓人有一種“貼心小棉襖”的既視感。 江懷荊覺得家里小孩兒好像有點暖、有點撩。 他有一種被兒子戳中的微妙感覺。 感覺有個兒子還挺好的,哪怕小孩兒跟他毫無血緣關系。 江懷荊神色都柔和了不少,他嗓音溫和地問道:“你以前也這樣端早餐嗎?” 江白澤語調依舊不咸不淡:“偶爾給洛小梔準備,她超懶的,每次都很晚起?!?/br> 合著這是伺候洛梔的手藝。 倒是讓他占了一次便宜,感受了一下什么叫“神仙兒子”。 而且,洛梔……很晚起么? 江懷荊不動聲色地套起了話:“你mama很晚起的么?” 江白澤神色漠然:“現在不都這樣么?” 江懷荊不解地挑眉:“嗯?” 唔,抱歉,他有點跟不上這小孩的腦回路。 江白澤淡淡的:“熬夜一時爽,一直熬夜一直爽?!?/br> 江懷荊:“………………” 這小孩,語言技術有點強啊,連這種網絡梗都懂。 江懷荊真的給江白澤刷新了一遍對10后的認知,小孩兒不僅會端早餐照顧人,話術也是一絕。 江懷荊忍不住輕笑開來,一面心情愉快地吃著兒子貼心準備的早餐,一面頻頻看對面的小孩兒—— 小孩兒無疑有一張精致漂亮得過分的臉龐,他酷似洛梔,但又比洛梔多了絲孩童的稚氣和柔和,立體的輪廓上帶著嬰兒肥的rou呼呼,一雙大眼睛像是泉水里的鵝卵石一般澄澈漆黑,再加上皮膚白皙通透,就像是擺在櫥窗里的洋娃娃,說是個可愛的小女孩都有人信。 這張臉,生得極好,他就是那種走在路上會讓人驚呼“哇哦,那小孩好萌”的萌寶。 偏偏小孩兒氣場極強,才五歲,卻沒多少這個年紀小孩的幼稚天真,舉止間寧定從容、優雅矜貴,哪怕被他頻頻注視,也不以為意,依舊不緊不慢、不疾不徐地吃著早餐,半點也不把別人的眼神放在眼里,氣場強得一批。 江懷荊忍不住仔仔細細把他打量了一通,然后,就看到小孩兒頭發有點發黃,他禁不住問道:“你還缺鋅么?” 江白澤從吐司里抬起頭,不解:“什么?” 江懷荊指著他的頭發:“你頭發發黃,不是缺鋅么?” 江白澤冷酷又嫌棄地道:“你才缺鋅,你缺心眼吧,我頭發是染的?!?/br> 江懷荊:“……………………” 五歲的小孩,染一把黃毛?。?! 江懷荊發現今天真的是頻頻被小孩兒驚呆。 他腦海里無來由回想起上次他回家,去兒童房探望江白澤,彼時,已經夜深,小孩兒已經睡熟,他看著小孩兒淺黃的頭發,詢問起了身邊的洛梔:“他頭發怎么這么黃?” 當時,洛梔怎么說來著:“啊,可能有點缺鋅吧,所以頭發發黃?;仡^我買點三鑫口服液讓他喝喝,這樣頭發應該能黑回來?!?/br> 他當時回了劇組依舊記掛著這事兒,還讓助理買了一大箱三鑫口服液送到家里來。 現在,想到讓助理買三鑫口服液的自己,登時覺得自己怕不是這個智障。 而那個叫洛梔的女人,也是一絕。 給兒子染黃毛,居然還忽悠他那是缺鋅。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洛梔吧! 結婚五年,在自己面前的溫順乖巧、甜美動人的二十四孝好老婆是假的。 真正的洛梔,骨子里的叛逆不羈,骨子里的浪蕩放縱。 不說別的,讓五歲小孩染頭發,這種驚世駭俗的事,也就洛梔干得出來。 江懷荊略一沉吟,便和江白澤閑聊起來,心底有一種扭曲的渴望,他渴望透過面前的孩子看看那個女人究竟是怎樣的,他拉起了家常,道:“你經常染頭發嗎?” 江白澤就挺酷一小孩兒,平時話不多的那種,但他答應了洛梔照顧面前這個人,自然不會愛答不理的,可他跟對面這個叫做爸爸的生物也不熟,所以,就回得很冷淡:“偶爾?!?/br> 江懷荊揚了揚眉,顯然想聽到更多。 江白澤看著對面那個叫爸爸的生物,怎么看都覺得他傻fufu的,他一肚子的壞水忍不住往上冒,他陡然想到了什么,抬起頭不動聲色地瞥了他一眼,眼底劃過些許狡黠,臉上卻依舊面無表情,他聲音稚嫩卻平淡地拋出重磅…炸…彈:“最近打算染個奶奶灰?!?/br> 奶!奶!灰?。?! 江懷荊給這五歲的小孩給驚到了一下。 五歲就染奶奶灰! 這合適嗎?! 你mama準許了嗎?! 江懷荊不好表現得太驚訝,生怕這年頭的10后覺得他太過保守老土覺得有代溝,他只狀似不經意地問:“奶奶灰?這顏色有點太淺了吧!” 江白澤聲音淡漠無波:“得趁著年輕,努力造作呀!我還挺想嘗試一下這種銀灰發色的,感覺挺酷!” 江懷荊:“………………” 可您也太年輕了呀,您才五歲啊,您五歲就這么造作嘛! 是我跟不上時代了嘛,這年頭的10后,已經潮到開始染奶奶灰了。 江懷荊沉默半晌,只好道:“你mama準許你染嗎?” 江白澤冷嗤一聲,道:“我的頭發都是她帶我去染的?!?/br> 江懷荊:“………………” 也對,五歲的小孩,再怎么聰明,再怎么大智近妖,也不可能去染頭發,必然是有人帶著他一起的。 把一個五歲小孩帶去染頭發,洛梔你這個mama當得還真是牛逼。 江白澤眼角的余光掃了對面的男人一眼,漫不經心地道:“本來說好今天一起去做頭發的,但她臨時有事兒,耽擱了?!?/br> 江懷荊沒做聲,感覺像是突然吃了一片檸檬,口腔內莫名一陣酸。 周末一起去做頭發,這對母子的生活,過得還真是精彩。 感覺沒了他,洛梔也能過得很好。 他垂下眼簾,沉默不言。 江白澤神色愈發冷淡無波,看上去清心寡欲、冷淡得要命。 要是洛梔在這里,看著兒子這表情,肯定知道她兒子又在想什么鬼點子。 江白澤這熊孩子就是這樣,越是干壞事的時候,越鎮定。 比如此刻,江白澤神色寧淡地看了眼窗外暖金色的光線,道:“今天天氣挺好的,挺適合做頭發的。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 江懷荊懵了一下,帶小孩兒一起去做頭發,這算親子日常嗎? 江白澤見他怔怔的,立馬以退為進,道:“不想去就算了,不強迫你,回頭我跟洛小梔一起去就好?!?/br> 江懷荊瞬也不瞬地注視著江白澤。 五年,一刻都不曾懈怠地奮斗,為的不過是有一天能護得住洛梔。 如今,他終于成為了那個能給洛梔撐起一片天的江懷荊,也終于敢去謀劃怎么和洛梔好好在一起。 江白澤,顯然是其中尤為關鍵的一環。 對江白澤,哪怕毫無血緣,江懷荊也是想著和他處好關系的。 面前這個孩子,是他最愛的女人的孩子。 他沒理由虧待他。 而且,江懷荊并非是那種會介意血緣的人,誠然血溶于水這種說法不假,但他會覺得真正的父子,更多的還是情感上的,那種親自把孩子養大、參與孩子生命的每一個歷程、教導他如何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這才是真正的父親。 那種生完就不管的人渣壓根不配當父親。 他之所以時不時盯著江白澤一陣深思,無疑是在耿耿于懷。 江懷荊看著孩子出生,多多少少有點僥幸心理,他始終心存妄想,這種妄想叫做……孩子有可能是我的。 但隨著江白澤越長越大,越長越漂亮,漂亮得就跟某個人渣一樣,他的妄想逐漸破碎。 他甚至想過去做親子鑒定,心存僥幸試圖鑒定出這孩子是他的。 他連小孩兒的頭發都拔好了,但終究是放棄了。 鑒定的結果,無非是……孩子不是自己的、而是隔壁老王的。 但有什么意義呢? 孩子已經出生了,有沒有血緣并不重要,重要的還是好好教導他長大。 可這五年,他太忙了,忙著成長成一個能夠遮風擋雨的男人,忙著打拼事業給洛梔一份安定的生活,他根本無法顧及孩子,也不敢在自己什么都沒有的時候輕許承諾。 好在,五年了,他已經擁有了去愛人的資本,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去愛人。 如今,小孩兒主動地約他去做頭發,這么好的培養感情的機會,江懷荊自然不會拒絕,他欣然同意道:“可以啊,等吃完早餐我們一起過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