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第219章 刃與翼
黑暗中,泰爾斯跟隨著逃亡的眾人,惴惴不安地行走著。 白刃衛隊的戰士們已經分成了三隊人,一隊向前搜索勘探危險,一隊則在后警戒可能的追兵。 最后一隊則護衛在他們周圍。 尼寇萊走在這隊人的最前面,在黑暗里深深地嘆出一口氣。 “什么時候的事?”他聲音嘶啞地道。 沒有人回答他。 直到米蘭達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要我猜的話,”女劍士淡淡道:“從一開始就是?!?/br> 尼寇萊沉寂了一秒。 “他有可能只是被騙了,”白刃衛隊的現任指揮官情緒低落地問:“你知道,黑沙領偽造了災禍之劍的情報,然后傳給卡斯蘭……” 泰爾斯吐出一口氣,覺得精神上的疲憊再次開始侵襲他。 無論前面是什么…… 拜托…… 趕緊結束吧。 “得了吧?!被卮痣E星者的是不耐煩的科恩,他走在隊伍的后方,聲音有些大。 “你那虛偽的前老大,親自現身來對付我們,”警戒官嘲諷道:“藏身在黑沙領的士兵里——兩拳撂倒了我?!?/br> “那你該感到榮幸,”尼寇萊猛然抬頭,強壓著怒氣,在漆黑中寒聲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承受卡斯蘭兩拳?!?/br> 科恩皺起眉頭,正要反口,但拉斐爾打斷了他。 “能說動‘撼地’幫忙,”拉斐爾瞇起眼睛:“現在我們知道,他們是怎么悄無聲息、兵不血刃地騙開城閘的了?!?/br> 尼寇萊低下頭,沒有說話。 沒人看見,此刻他的眼里充滿了復雜的意味。 泰爾斯心中一動。 “等等,如果卡斯蘭一開始就知道這條密道,”王子在隊伍里沉吟道:“那你們怎么還有機會混進來?” 尼寇萊抬起頭。 但回答的人卻是科恩。 “也許是想等白刃衛隊都到齊,”警戒官咬著牙道:“再一次解決?!?/br> 其他人都沒有說話。 氣氛變得很壓抑。 “看,他們守著我們,先等到了秘科,然后等到了白刃衛隊,”科恩的話還沒結束,只聽他不忿地道:“圍點打援——還有比這更生動的戰術案例么?” 尼寇萊狠狠一拳,砸在墻壁上。 “砰!”一聲悶響。 即使在黑暗中,眾人也紛紛側目。 隕星者抬起頭,呼出一口氣。 尼寇萊的眼神重新變得冰冷。 “去你的,卡斯蘭?!彪E星者冷冷道。 拉斐爾輕哼一聲,意味不明。 正在此時。 “額,也許,在爭論之外……”泰爾斯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話語里帶著疲乏感。 “我們該想想怎么辦?” 第二王子默默地道:“如果密道只有這一個出口?!?/br> 尼寇萊輕輕捏拳。 隕星者突然笑了。 “我們沒有選擇,”他輕聲道:“不是么?!?/br> 于是,一群人只能繼續在古怪的氣氛里,忐忑地行走在密道上。 等待著前路上危險的未知。 走向那個同樣神秘的出口。 泰爾斯微微嘆息,但此刻的他也只能摒棄一切雜念,專心致志地跟隨隊伍前進。 另一個小孩的身影挪動到他的身旁。 一個柔弱的聲音低低地在他耳邊傳來:“泰爾斯?!?/br> “我逃不掉了,是么?!?/br> 黑暗中看不清小滑頭的表情,但泰爾斯聽得出來,她的聲音里布滿了傷感和絕望。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 他本來就覺得很煩了,現在實在是沒有安慰小女孩的心情。 “別擔心,”泰爾斯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哪怕前面有埋伏,我們也肯定有辦法逃出去的……” 但小滑頭的聲音卻突然大了起來。 “不!” 她的情緒似乎有些激動。 泰爾斯微微一怔。 “我說的不是這個,”她在黑暗里喘息著,聲音惶恐,“我是說……他們,他們全都找到我,找到我了……” “我,我逃不掉了,也走不掉了!” 小滑頭的反應,甚至讓另一邊交談著的尼寇萊等人都忍不住側目而視。 泰爾斯這才反應過來,隱隱了解到小滑頭說的是什么。 她的意思是…… 泰爾斯貼近了小滑頭, 第二王子收緊了呼吸,感覺小滑頭的身軀在身旁微微起伏。 “他們,他們叫我……沃爾頓小姐……”小滑頭悄悄地用氣聲說話,竭力維持著身軀的平穩,但泰爾斯依然感覺到她心中的惶恐。 泰爾斯的心情黯淡下來。 “他們不會讓我走的……”小滑頭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帶上了一絲哭腔。 是這樣啊。 在rou鋪里說好的:這個小女仆,本來計劃著脫險后就悄悄溜走。 但是現在…… 泰爾斯抬起頭,往尼寇萊他們的方向看了一眼。 白刃衛隊找到她了,紅女巫認出她了,倫巴知道她了。 努恩王留給她的不僅僅是一枚戒指,一個身份,還是一個詛咒。 一個一旦加入,就不能退出游戲的詛咒。 王子心中一片黯然。 不僅如此。 泰爾斯隨即又想起努恩王死后的現在。 龍霄城內一片混亂。 沃爾頓未來的歸屬岌岌可危,云中龍槍恐怕再也無法統治這座城市了。 ??怂固亍獋鞒辛倌甑木摭垏燃磳⑾萑胛粗募ち麂鰷u,前景未明,吉兇未卜。 還有,倫巴正帶著他的軍隊和封臣,把刺殺國王的罪名栽贓到泰爾斯的頭上(雖然身為星辰王子,他并不是完全無辜),在暗中繼續施行著他無人知曉的陰謀。 那個梟雄想干什么? 他會將龍霄城,將??怂固?,將西陸的兩大強國帶往何處? 而這些…… 泰爾斯轉過頭,在黑暗里大概辨認出了小女仆的輪廓。 這些東西,真的是這個一夜之間遭逢巨變,經歷生死,在黑暗里低聲啜泣著的小女孩背負得了的嗎? 泰爾斯輕聲嘆息,他在黑暗中摸到小滑頭的手。 那是一雙布滿了灰塵的小手,顫抖而冰涼。 小滑頭的手微微一縮。 “你害怕嗎?”泰爾斯用他最柔和的語氣,輕聲道。 小滑頭的啜泣聲微微一頓。 “嗯,”她在無人可見的黑暗里點點頭:“對不起,但是我真的很……” “害怕就對了?!碧査沟?。 小滑頭的呼吸聲頓時一滯。 “我跟你一樣害怕?!碧査沟穆曇粼谒呿懫?。 小滑頭愣住了。 “所以我們要記住它,”王子的眼前浮現出紅坊街的那一夜,不由得微微捏拳:“記住這種只能任人宰割,無法自己做出選擇的恐懼?!?/br> “我很厭惡這種感覺,”泰爾斯喃喃道:“這種厭惡,甚至要超過我所感覺到的恐懼?!?/br> 小滑頭沒有說話,她靜靜地聽著泰爾斯的話。 “所以,試著去厭惡它,厭惡這種身不由己的情況,厭惡你不得不成為一個沃爾頓的情況,”泰爾斯輕輕握了握她的手:“你就不會再對‘成為一個沃爾頓’感覺到害怕了?!?/br> 小滑頭輕輕出聲:“厭惡?” 泰爾斯在她的手上按了按。 “對?!?/br> “正是因為對它的厭惡——為了免于這種恐懼,為了有朝一日能自由地選擇,我們會變得強大起來,”他不容置疑地道:“無論你要成為誰,都沒必要恐懼?!?/br> “等到你能無所畏懼地面對未來的時候……”王子深吸一口氣。 不知為何,那一刻,他的眼前浮現的居然是姬妮女士的身影。 是那天,她穿著高跟靴,英姿颯爽地邁開步子,在國王的身后孤獨而高傲地走進群星大廳的情景。 是她對身側的無數目光,視若無睹的那股獨特氣度。 泰爾斯的瞳孔微微縮緊:“那個時候,你一定能不為任何事情左右,一定能自由地做出選擇?!?/br> 小滑頭吸了一下鼻子,沉默下來。 泰爾斯則陷入了自己沉思中,默不出聲。 很快,第一批探路的白刃衛隊回來跟他們會合了。 當他們的腳步聲傳來時,科恩他們都緊張地刀劍出鞘。 然而對方卻帶來幾個奇怪的消息。 “什么?” “沒有發現?” 尼寇萊皺起眉頭。 “沒有,”一名領頭的衛士在黑暗里搖搖頭,回答上司的問話:“無論是暗中的埋伏、陷阱、圈套,還是明面的人手,我們什么都沒發現——明明很快就到出口了?!?/br> 隕星者輕蹙眉頭。 “這正常嗎?”拉斐爾的嗓音從后方傳來。 尼寇萊搖了搖頭。 “不應該是這樣的,”白刃衛隊的指揮官沉吟道:“卡斯蘭理應知曉這條密道?!?/br> 科恩的聲音也從后面傳來:“莫非他還不知道這里的事情?” “有可能,”米蘭達輕聲道:“或者他被什么事情給耽擱了?!?/br> “也許他們埋伏在出口外面,”懷亞揚揚眉毛,嗓音里充滿憂慮:“等著把我們一網打盡?!?/br> 泰爾斯從鼻子里噴出一口氣,出聲打斷了他們。 “好了,”第二王子只覺得很頭疼:“我們說得再多也沒用?!?/br> “無論前面等著的是什么,”泰爾斯頹然道:“我們的答案都只有一個,不是么?” 他們只能向前。 沒有退路。 就像他在要塞前的戰場上那樣。 只能向前。 黑暗里的眾人再次沉寂下來。 所有人帶著難言的緊張感,再次上路。 長達好幾分鐘的時間里,密道的黑暗中只聞匆匆的腳步聲。 目不可視的漆黑,沉悶單調的節奏和心里沒底的惶恐,讓氣氛越來越凝重。 為此,泰爾斯只能在心中暗自數著步數,來排解越來越壓抑的心理狀態。 終于,當泰爾斯數到不知道是第七百二十八步還是第八百二十七步的時候,前方兩側的墻壁上,開始出現了微微的反射亮光。 所有人精神一振。 但剛剛有些松懈和緩解的神經,也隨之緊張起來。 “那就是出口?!蹦峥苋R把手按上刀柄,對著身后的人悄聲道: “小心?!?/br> 一行人立刻安靜下來。 科恩吐出一口氣,抖了抖肩膀,然后放緩了腳步。 米蘭達和拉斐爾依舊默不作聲,似乎很有默契。 泰爾斯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生怕驚擾了什么未知的東西。 但隨著視野變得明亮起來,他們前進的速度反而越來越快。 隨著他們逐漸接近出口,前方的光線也越來越亮。 直到出口清晰無誤地出現在眼前——幽深的隧道盡頭,一個透射刺眼白光的洞口。 尼寇萊嘆了一口氣。 眾人的神經也松了下來。 倒不是因為安全,而是因為長時間在黑暗壓抑的環境下,連精神都變得不太正常了。 所以在看到出口的剎那,那種感覺就像是一直焦急等待的事情,終于有了結果一樣。 盡管。 這個結果不太好。 一個人影靜靜地矗立在出口處。 泰爾斯心中一沉。 “是接應的人嗎?”他輕聲問道。 “當然不是,”尼寇萊搖了搖頭,他不再壓低自己的音量:“他還沒蠢到直接站在洞口?!?/br> 隕星者的表情變得很平靜,似乎有些——解脫? 科恩嘆出一口氣。 白刃衛隊們悄悄地散開,護住小滑頭的周圍。 米蘭達按上劍柄,輕啟嘴唇:“準備好戰斗了嗎?” 拉斐爾瞇起眼睛:“你看清那是誰了?” “長相看不清,”米蘭達嘴角微翹:“但是那個身影……太熟悉了?!?/br> 科恩皺起眉頭:“熟悉?你是說,克羅艾希?” 尼寇萊沒有理會后面的爭論。 他對后面的人做了一個手勢,然后一個人大步向前。 走向那個人影。 那個人影微微側過頭,光線照射在他的臉上。 眾人看清了來人的長相,心中猛然一驚。 那不是‘撼地’,不是卡斯蘭。 “又見面了啊,”尼寇萊走到離來人十步遠的地方,輕聲感嘆: “卡珊女士?!?/br> 他的前方,紅女巫微微一笑,一如既往地和藹點頭。 泰爾斯難以相信地看著再次再次出現在眼前的紅女巫,他轉過頭看看身后,又轉回去看看卡珊。 她怎么這么快就…… “卡斯蘭果然把這條密道告訴你了?!蹦峥苋R冷冷地道。 紅女巫淡淡微笑。 “我也是剛剛才知道,別怪他,”老婦人觀察著尼寇萊的位置,隨即輕挑眉毛:“已經足夠近了,尼寇萊勛爵?!?/br> 隕星者停下了腳步。 他的手依然按在斷魂之刃上。 “他在哪兒?”尼寇萊因為逆光而不得不瞇起眼睛——他看不清洞外的情況。 卡珊看著他的樣子,嘆了一口氣:“他不會出現的?!?/br> 尼寇萊捏緊了自己刀柄。 “哼,”尼寇萊看向別處,聲音里充滿了不屑:“懦夫?!?/br> 他的身后,泰爾斯皺起眉頭:“他們也站得太遠了……什么都聽不見?!?/br> 他試圖運轉起獄河之罪,但之前在密道里尋路時的終結之力損耗過于巨大,他呼喚了好幾次,但獄河之罪毫無反應。 米蘭達露出奇怪的神色:“為什么只有紅女巫一個?” “也許是老把戲,”科恩把泰爾斯的身側擋得嚴嚴實實,滿面狐疑地看著四周,“那個用刀的大塊頭,沒準正窩在哪個陰溝里,打算跟上次一樣突然跳出來?!?/br> “警戒,”拉斐爾不動聲色地道:“這一次,我們沒有后援了?!?/br> “唉,”懷亞輕聲道:“他們大概什么時候會開打?” 泰爾斯看著交談的兩人,心中沉重:“我們會知道的?!?/br> 尼寇萊的目光回到卡珊的身上。 “你呢,圖勒哈呢,”隕星者打量著卡珊,估算著兩人的距離,寒聲道:“你的埋伏又在哪里?” 紅女巫緩緩嘆息。 “外面,”卡珊點點頭,微微一躬:“你想象不到的弩弓手們,正埋伏在最刁鉆的角落里——都是暗室里負責狙擊刺殺的好手?!?/br> “至于黑沙領……我沒準備讓他們參與這次狩獵?!?/br> 尼寇萊的瞳孔微微縮緊。 他討厭這種感覺。 在戰場上,被死死鎖定的感覺。 他的眼睛漸漸適應了光線,透過洞口看到了外面的景象——依舊空無一人。 尼寇萊回望紅女巫的雙目,蒼白的臉孔微微一動:“你就不怕,我再次挾持你?” 卡珊釋放出友善的笑容:“哦,這次我有了準備,您恐怕就沒那么輕松了?!?/br> 尼寇萊心底的不安感越來越重,他定定地看著老婦人,沒有再說話。 “那你還在等什么,”隕星者冷冷地道:“動手吧——或者你覺得只要堵在這里,我們就會乖乖投降?” 但出乎他的意料,卡珊卻搖了搖頭:“當然不會?!?/br> “我的確占據了所有的優勢,”紅女巫淡淡地道:“但那不是我想要的,無謂的暴力和死亡于事無補?!?/br> “我們的話也還沒談完?!?/br> “只屬于白刃衛隊和暗室,只屬于刃與翼的談話?!?/br> 尼寇萊微微一怔。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