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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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沒完,陳妍叫軍漢們從軍營里取來十口大鍋子,將鏟出的干凈新雪放鍋里烤煮??刹皇怯脕砗鹊摹屒啬桨紫丛?。 她嫌秦慕白晚上睡覺著的時候,身上臭了。玉門關這里,要洗個澡那比打個牙祭、娶個媳婦還要難多了。若非是下雪又逢上過年,秦慕白這身上真得繼續臭下去,用不了幾天估計就得成濟公了。 秦慕白與薛仁貴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看著屋外陳妍帶著一群軍士穿來梭去的忙碌,薛仁貴咧著嘴憨厚的直樂,笑道:“慕白,你可真有福氣?!?/br> “也就一般吧!”秦慕白嘴上討巧,笑得卻是十足的得瑟。 “任誰看到陳妍,都會覺得她這模樣,就是美人該長成的模樣。但一看到她手中的劍,臉上的氣質、眼中的神色,分明就是個不食人間煙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仙子,還帶殺氣,誰敢靠近半分?”薛仁貴說道。 “可遠觀不可褻玩蔫,對吧?”秦慕白又在理直氣壯的剽竊了。 “對,就是這意思。薛某書讀得不多,還是慕白文采斐然?!毖θ寿F笑著道,“薛某見識淺薄,還從來沒見過陳妍這樣的女子,真是天下獨一份!誰能料想,她這樣的女子還會是個賢妻良母呢?提劍是豪杰,拿勺兒……” 說到這里,薛仁貴一下沒了辭,尷尬的直撓腮,苦笑一聲憋出來——“拿勺——做好飯!” “哈哈!”秦慕白大笑,“好詩、好詩!” 正笑著,陳妍走進來了,也不多話,扔了一句,“人來了?!?/br> “誰來了?”秦慕白就問。 “一只火鳳凰?!焙苌儇氉扉_玩笑的陳妍神秘的笑了一笑,說道,“你這主人,得有點待客之道吧?” “行,出迎!”秦慕白拍著膝蓋笑著就起了身,知道她說的是阿史那血蓮來了。 可是‘火鳳凰’,是什么意思呢? 秦慕白與薛仁貴走到屋外一看,頓時明白了。 關城里拆光了房子,前方空蕩蕩的一片雪地里走來十幾個人,都穿著回紇人傳統的白衣月袍貂沿白帽,唯獨走在中間的一名女子,渾身上下穿一襲紅衣赤袍,連帽子帽沿都是紅色的了,全身上下一片紅。踏著雪地走在一群白衣人當中,刺眼的醒目,正如同一團跳躍的火焰。 正是阿史那血蓮。 漸漸人走得近了,秦慕白與薛仁貴相視一眼,各自面露驚艷之色。 往日,雪蓮總是一身鎧甲與尋常軍兵的裝備,遠遠的看著就像個男人。今日她顯然是穿上了草原貴族女子的盛裝,渾身上下的女人味與張狂野性,就如同烈焰一般的噴薄奔放。 秦慕白還就生怕,她這一身裝扮會把久不近女色的士兵們,眼睛給灼瞎了。 血蓮穿著一身女兒裝,仍舊是腰上挎劍大步流云,走到屋前瞟了秦慕白與薛仁貴二人一眼,卻先對著陳妍拱手推拳一禮,“妍姐!” “呵,很標準的中原武者禮節!”薛仁貴便樂了。 陳妍微笑點頭:“公主妹子好?!?/br> “咦,她們兩個什么時候稱姐道妹了?”秦慕白撇著嘴就迷惑了。 兩名女子先見完了禮,血蓮才帶著身后的十幾名回紇將官走到秦慕白面前,撫肩彎腰行回紇禮,“見過秦少帥、薛將軍!” 秦慕白這心里有點納悶,還了禮以后問道:“公主殿下,為何你與陳妍行推拳禮,卻與我們行回紇軍禮?” “當然是有原因的?!毖徧痤^來,大眼睛直視秦慕白的眼睛,說道,“我與妍姐是江湖兒女一見如故,只論私交,當然是推拳禮。而我與少帥各掌兵權,只有統帥與將軍的關系?!?/br> “哦,明白了?!鼻啬桨鬃骰腥淮笪驙畹闹秉c頭,心忖道:這小妞還在生我氣呢,意思是說‘咱倆之間只有公事,沒交情’。 旁邊的薛仁貴與陳妍以及回紇將領等人都在干咳竊笑,秦慕白只裝作沒看見的安之若素,血蓮卻是眼一瞪:“有何可笑,莫非我說得不對嘛?” “對對對,對極了?!鼻啬桨仔Φ?,“公主與諸位將軍們都到了,就請入席安坐吧——今日是我中原傳統的除夕之夜,內子準備了一點簡單的飯菜摟起了篝火,請諸位吃頓便飯,就算是歡度除夕了!” “什么就叫‘就算’呢?”血蓮大眼睛一翻斜瞥著秦慕白,頂針似的說道,“據我所知,中原唐人的除夕年夜飯都是家人團圓在一起吃的家宴,很少有請外人參加。妍姐能請我們來,就表示把我等視為家人同胞,你休要埋汰了她的一番美意!” 秦慕白這下可就有點尷尬了,咧著嘴苦笑了兩聲,“你知道得太多了!” 薛仁貴忙出來打圓場,呵呵的笑道:“義妹,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少帥其實也是這意思,也就是言語上客氣客氣。這也是我們中原唐人的習慣,是一種禮貌?!?/br> “什么禮貌,什么習慣,就是虛偽!咱們草原兒女不習慣這一套!”血蓮不客氣的頂了一句,馬上轉顏一笑上前摟住陳妍的胳膊肘兒,笑瞇瞇的道,“還是這位女俠爽利坦承,我喜歡!” “得,你們兩人成親吧!”秦慕白咧著嘴笑道。 “你以為我不敢?!妍姐,明天就跟我回草原,當草原的駙馬去!”血蓮冷哼一聲連翻了兩個白眼,眾人一片大笑,這才紛紛入席坐定。 片刻后,突厥南庭的統帥拔悉彌,帶著十來個突厥將領也來赴宴了。一見這篝火大宴,這些人可算是高興了,就好比是中國人在南極見著了熱乎的北京烤鴨一樣。還沒坐下,拔悉彌就叫兩個隨從回去跑了一趟,從自己營里牽來兩頭肥羊,當場就給宰割剝洗干凈了,要給眾人來兩頭烤全羊。 這篝火宴可就名符其實了。這手藝,陳妍和唐軍將士還就真不會?;丶v人倒是會,但他們一直比較矜持沒突厥人這么放得開,自然也是因為血蓮與秦慕白這兩人之間的微妙關系的緣故。就好比兩家孩子‘好像’是在談戀愛了,雙方家長不小心碰了頭,當然是彼此越客氣越斯文越好。 隨后一會兒,高昌國的將軍麴文盛和麴文淵也來了,只來了兩個人。秦慕白離開高昌軍營的時候隨口說了一句請他們吃年夜飯,這兩人來了怕是鴻門宴,不來更是不敢,只好硬著頭皮就來了,都沒敢多帶一個人。來了即是客,秦慕白也請他們入了席。二人畏畏縮縮的坐了下來,頭就再沒抬起來過了。 天色已經黑了。秦慕白看了這場中一眼,漢胡四家將領已經到了四五十人,圍著篝火堆都圍了兩圈了。軍士們抬著酒甕、餐幾、大餅等物在往來的穿梭分發,即將開宴。玉門關外的大營里,連綿百里的燈光篝火,一片熱鬧喧嘩。 秦慕白心忖,吐蕃的俘虜們看到眼前這景象,心里肯定特別不是滋味,還可能會哭鼻子。正琢磨著,蘇定方湊了過來在秦慕白耳邊低聲道:“慕白,要不把噶爾悉多于也叫來吧?” “正合我意?!鼻啬桨滓恍?,“但,誰能請得來呢?” “薛仁貴,肯定能!”蘇定方信誓旦旦的道,“雖然是各為其主生死相搏,但吐蕃人認一個死理——他們相當敬重比他們勇猛善戰的武士。薛仁貴神勇無敵陣前生擒了悉多于,雖然他親斬了悉多于的二哥贊婆,但悉多于肯定敬服薛仁貴?!?/br> “行,就勞駕仁貴走一趟吧!” 果然沒多久,薛仁貴還真就把噶爾悉多于給請來了! 見到這名俘虜的吐蕃統帥時,全場都一下靜了下來,眾人臉色各異。秦慕白起身笑著擺了一下手:“大家繼續!噶爾將軍,也是今天的客人之一。今日,只管喝酒吃rou,不談國事軍務!” 眾人也便坦然了,席間很快恢復了之前的熱鬧。 薛仁貴就領著悉多于坐到了秦慕白的身邊。悉多于二話不說,盤腿一坐下,就旁若無人的只顧喝酒吃rou啃大餅,都不來正眼瞧秦慕白一眼。 秦慕白笑了一笑,倒了一杯酒往悉多于那邊遞了一下,“噶爾將軍,我敬你一杯?!?/br> 悉多于頓了一頓,拿起身前桌幾上的一杯奶酒,對著秦慕白的杯子用力碰了一下,一口氣喝干,放下杯子繼續大吃海嚼,像八輩子沒吃過飯似的。 “好漢!”秦慕白贊了一聲,神色百味的笑著也把酒飲干了。 悉多于的動作頓了一頓,沒扭頭,犟著脖子說道:“敗軍之將,要殺要剮就一句話,何必冷嘲熱諷的窮挖苦?” “咦,噶爾將軍的漢話,說得真是地道!”秦慕白笑而贊道,“要是光你說話,還以為你是長安人士?!?/br> “有什么奇怪的?我們兄弟三個,曾一起在中原走訪生活了七年之久,長安就住了四年!”悉多于沒好氣的道,“會說漢話就了不起嗎?我大哥的滿腹學問,就算是漢人當中又有幾個比得上?” “原來還是個中原通??!”秦慕白笑了笑說道,“你說得沒錯,你大哥噶爾欽陵,的確是出類拔萃驚才絕艷。別人我不知道,我秦某人是自愧不如的?!?/br> 悉多于臉一板嘴一撇,斜睨秦慕白說道:“你就神氣吧!成王敗寇,隨你怎么說了!” “我這是實話?!?/br> “你們漢人,沒一句實話!” “哈哈!”秦慕白就笑了,“行,那我跟你說幾個故事,你聽不聽?故事嘛,自然都是假話?!?/br> “隨你,愛講不講。我只管吃喝,吃飽喝足了,要么砍頭要么送我回去睡覺!”悉多于沒好氣的嚷了幾句,繼續大吃大喝。 秦慕白把玩著酒杯子,慢條斯禮的就說開了。直把大非川的戰況、天葬幻月谷、水淹格爾木和噶爾欽陵兵敗退守晴羅原,都詳詳細細原原本本的說給悉多于聽了。 悉多于開始還沒在意,以為秦慕白純粹是在“yy”瞎瓣呢,聽到后面有鼻子有眼的,他不禁有點愣了,再后面火大了,跳起身來把杯子往地上狠狠一摔:“吹牛!放屁!你們漢人,沒一句真話!” 第464章 烈焰鳳舞,不死靈狐 全場一驚,都看向了秦慕白這邊。有幾個唐軍將士火了要上前來拿人,秦慕白擺了擺手將他們斥走了。 “你這人好生無趣?!鼻啬桨滓琅f是不動聲色的笑道,“都說了是假話,是講故事瞎瓣,你怎么還生氣了呢?” “這種故事,不許講!”悉多于瞪大了一對牛眼吼道。 “奇了怪了,我說真話你死活不信;我說個假故事,你怎么就當真了呢?”秦慕白耍貧似的笑道。 滿場的唐軍將士都笑開了,趁著酒性,個個笑得東倒西歪。突厥人和回紇人也跟著一起哄笑。 悉多于可不笨,還從有一點類似他大哥的一點小精明。一見眼前這景況,他心里頓時就涼透了:壞了,多半是真的呀!否則,身為主人的唐軍笑也就算了,做客人的突厥人和回紇人是不會笑的——那會有取笑秦慕白吹牛的嫌棄呀! 除非秦慕白說的這事,是真的! 他當場就急了,猛的蹲下身來撲到秦慕白身前,雙手捉住秦慕白的衣襟瞪紅了眼睛咆哮道:“告訴我、告訴我!這是假的、假的!” 這下,全場幾十人都快要站起來了。尤其是秦慕白的幾個近衛,拔了刀子就要上前來剁人。薛仁貴一抬手就將他攔下。眾軍士一琢磨,休說少帥武藝非凡旁邊還有薛仁貴呢,是犯不著一群人拔刀而上壞了氣氛,于是又都退下了。 秦慕白撇嘴皺眉別過臉去,伸手先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把,好多的rou湯餅屑,惱火了一把將悉多于推開摔了個仰八叉,怒道:“你這人好生無禮!我給你講個故事聽聽,你卻噴我一臉腥臊子!” 眾人再度大笑,好多人紛紛說道,想不到少帥還有這等的風趣,大過節的喜慶日子,是得逗樂。 再看那悉多于,躺在地上已經不愿意起來了,面如死灰,一對眼睛也如同死魚一樣沒半點生氣的看著秦慕白,臉上已是冷汗直流。 “假的、假的!肯定是假的!”悉多于像魔障了似的喃喃自語。 “都跟你說了是假的,是編的故事,你怎么還當真呢?你這人,是不是缺心眼哪?”秦慕白佯裝忿然的喝道。 眾人笑得更狠了。 悉多于,可就更絕望了。他從這些人的笑聲中,聽出來的可不全是奚落與取笑,更多的則是自豪,打了勝仗的那種自豪!——當然,這在他聽來是“得意洋洋”。 “來人,噶爾將軍喝多了,送他回營歇息?!鼻啬桨紫铝肆?,幾名唐軍將士上前將悉多于架起,就拖了出去。悉多于也沒再叫喚咆哮,頭也耷下來了,跟坐在角落里的麴文盛一樣。 宴會中鬧了這么一出小插曲,眾人更樂了。羊rou烤好了,突厥人用銀刀割好了rou卷羊腿一盤盤的四面分派,一壇壇的奶酒抬了進來開了封,酒rou飄香歡聲笑語,氣氛更加熱烈。 蘇定方對秦慕白笑道:“慕白,高招??!悉多于今天晚上肯定睡不著覺了?!?/br> 薛仁貴也笑道:“這些日子以來,悉多于與吐蕃的俘虜們,都一直相當強硬,顯然一場兵敗并沒有完全粉碎他們的信心。因為他們覺得他們不是主力部隊,輸贏并不完全左右戰局。最后的勝者,在他們看來毫無疑問仍是從未戰敗的噶爾欽陵,仍是他們吐蕃人。我就奇怪為什么慕白一直沒有告訴他們,大非川那邊的戰況,而是拖到今日,以這樣一種方式跟悉多于說呢?” “那是因為,他們的戒心太重了,或者說以往被我們漢人騙得太慘了,總把我們的話反著聽?!鼻啬桨仔Φ?,“我越是正兒八經的跟他們說,他們越不信,以為我訛詐他們。相反,我擺明了跟他們說我在撒謊我在吹牛,他們越會狠狠的琢磨,越琢磨越就信了。還有,他們肯定以為我想招降納叛收編他們。我非不開口,我憋死他們,我熬死他們。等到他們的希望破滅信心也磨沒了,自己心里先有了投降的念頭,我再去添一把火。不然的話,磨破了嘴皮子,也一個吐蕃人都降伏不了?!?/br> 蘇定方和薛仁貴直輪眼珠子,簡直是又好氣又好笑,都說不出話來了。 “一個字,賤!” 說罷,三人哈哈的大笑。 正在這時,篝火燃得更旺了。坐對面的一群回紇人吹起了羌笛與蘆管,極富草原風情的音樂旋律,還有人大聲起轟拍手叫好,好像是要請血蓮出來跳個舞。 這種事情要是發生在中原,那夠得上殺頭了——調戲公主嘛!可是在草原,卻是相當正常,盛情邀舞反而是對別人的一種尊重。 酒醉半醺臉頰泛紅的阿史那血蓮也不矯情,落落大方的就走到了場中,迎合著輕快而靈動的曲樂,跳起了回紇人的胡旋之舞。漫妙的身姿與優美的舞步,就如同一只在烈火之中翩然起舞的鳳凰,引得四周一片大聲叫好,所有人都站起來了?;丶v與突厥都是喜愛音樂與舞蹈的民族,馬上就產生一共鳴,當下不論男女一起來到了場中,與血蓮一同起舞。 秦慕白與薛仁貴等人還就開了個眼界了。早有傳聞,說要想在草原上得到“美人”的稱號,與中原可是大不相同,在草原可不全憑臉蛋和身裁,一半得靠舞蹈。 阿史那血蓮的優美舞蹈,可讓人目眩神迷如癡如狂,真真當起得“草原第一美女”的稱號! 秦慕白的一雙眼睛中,也不知是映著篝火的光芒,還是真的閃出了火苗……總之,像狼。 血蓮像一只舞動的精靈,毫無疑問是全場的集點。不光是秦慕白,幾乎全場所有的雄性,眼中都噴出了狼焰。 血蓮舞動著來到了陳妍的身邊,拉她一起跳舞。陳妍擺擺手微笑,很輕柔的拒絕,卻是不容辯駁。血蓮也便不強求了。踩著靈動的舞步扭著讓人流鼻血的身段,來到了秦慕白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