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挖煤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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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拍賣行把你拍的藏品送來了。 那幅傳聞中的吳道子真跡靜靜的躺在盛卷軸的盒子里,盒子上面束著繡著暗紋的絲帶,幾位學者像模像樣的帶著手套捧著他,小心翼翼的從汽車里取出來送到你面前。 你正坐在花園里乘著涼讀報紙,汽車司機倒車時按了一下喇叭,叭一聲響,嚇得一團黑乎乎的玩意兒從草叢里飛跳上桌,桌上的咖啡叫那貓碰灑了一杯,褐色的水跡噴灑出來,恰好打濕了報紙上印著“滬專許先生演講事宜...”的那一面。 幾個傭人急急忙忙過來擦桌子,怕咖啡污了你的月白色旗袍,小廝們則去捉貓。 那貓兒從外頭遠渡重洋的花了大價錢買來,生的像個黑臉兒的挖煤工,平日里神出鬼沒的行蹤不定,老鼠么倒是不見他多捉一只來,麻煩事倒是闖得一件不少。 挖煤工束著耳朵兒趴在樹上不下來,幾個小廝用網捕它,它見了那密實的細網后咪呀一聲甜叫,兩條后腿兒腿兒一抬,尾巴一夾,一溜煙兒竄不見了。 “算了,別捉了?!蹦阕叩綐涫a下用扇子扇了扇風,叫傭人端點心給拍賣行的幾人喝下午茶。 “你們老板最近還那么瀟灑?”你問。 拍賣行老板有幾位,其中真正拿支票大頭的是這片區某個軍閥家的閨女,拍賣行里年紀老的少的都叫她一聲悅姐。 這人叁十歲時年紀輕輕的守了寡便不曾再嫁,反正她手里也把著大把的家財和生意做,要固定伴侶有什么用呢?能日日流連于滬市各大賭坊酒吧舞會是多么快活的事兒啊。 她與你算是老主顧,說起來她并不缺這些個拍賣掙差價的錢,正所謂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不過是想換些結識人脈釣些有臉面的凱子的手段罷了。 這些藏品也都是她摸著親爹的槍桿子從哪個大太監哪個大宮女兒嘴巴里套出來的,真假倒是不必花心思去驗,穩得很。 有個戴眼鏡穿西服的學者對你點頭哈腰的,一張嘴一股子天津味兒:“勞您掛心啦!悅姐還惦記著您呢,說這個月十九號要辦場晚宴,嗨呀,邀請您屈尊賞個臉兒?!?/br> 你站著叫傭人給他們添茶,手里摸著一只雪白的鸚鵡,那大頭鸚鵡本是站在你手腕上老老實實的叫你摸翅膀,嘴巴里含著個紙球用圓圓的舌尖舔著玩,忽然好像聽見了什么,昂起脖子發出一陣怪叫,又撲棱著翅膀要飛。 它腳上鎖著鐐銬,翅膀一撲騰,帶著鐵鏈叮當亂撞。 你還沒來得及發脾氣,就見你家大宅外頭跑來一群人,鬧鬧哄哄的舉著大塊頭的相機和望遠鏡往高高的圍墻里鉆。 “什么人!來做什么的!”管家和幾個傭人伸手堵那些鏡頭,用身子去擠他們伸過柵欄來湊熱鬧的手。 “不要誤會啦!不要誤會啦!”有個梳著中分的矮個子男學生在人群里跳了跳,拿著一個紙卷圍得喇叭沖天喊:“大家不要吵!和李小姐說明來意!大家安靜!有個學生的樣子!有個新世紀的新風貌!” 學生們安靜下來散開兩團,矮個子男生將手里攥得皺巴巴的紙卷散開,手指頭指著上面的黑白大字體興奮道:“李小姐真是愛國救國的女中豪杰!時代佳人!一早就看見了您重金拍下了流失海外的文物畫卷,還說要捐贈給咱們滬專!這不,我們特意來感謝您來了!” 幾個名詞匯成了你聽不懂的話,你頭一悶,疑惑著去撿桌上的報紙來讀,黏糊糊的咖啡漬一翻開,內頁就寫著“李氏商行重金拍購佛畫...” 翻頁看下收尾:“身為愛國之士,有捐贈之意?!?/br> 你看著這風格獨特的潤筆,料定是那羅秘書干的好事,可真是氣笑了,喉嚨里憋著一股熱氣滾滾的噴上來,將報紙塞進傭人的手里笑:“各位怎知是要捐給滬專?捐去蘇專、杭專不也一樣?” 矮個子中分紅了臉,想做著正大光明的白嫖的事宜還是要長張厚臉皮才做得,他畢竟只有十七八歲的年紀,還是年輕。 你叫人將卷軸展開,亮起畫像于陽光之下,舍利佛雙手合十,衣裙隨風飄動,見光之后眼中帶神,虬須云鬢,數尺飛動,毛根出rou,力健有余。 一時人人都看得驚了,抱著照相機的記者呆了半響,才匆忙想起咔嚓落響。 你命人收起畫卷:“此乃絕品真跡,滬??捎袑W者教授懂得修護保養?若是有了再尋來也不遲?!?/br> 說罷你也倦了,尋些敞亮話體面話隨便一打發叫他們散了去,自己則癱坐在花園的長椅上。 你扯電話線撥給男秘書想問下羅秘書在哪,叫人開了她的話在嘴邊打了個整轉,變成了叫羅秘書準備身兒衣服陪你參加晚宴。 宴會上男人女人衣著靚麗,手里握著精致的酒杯,體體面面各個人樣兒,宴會門廳站著幾個日本軍官,正和悅姐說些什么,說到興頭上悅姐哈哈大笑,她余光里瞟見你走進來,伸出手臂召你過來。 你禮貌的對那軍官點點頭,悅姐拉著你的手道:“這是海野代先生,昨天的船來的滬市,新買的宅子也在你家那條大街,你們住的不遠,早晚要當鄰居的,不如在我這里早早認識認識?” 她叫傭人端來酒杯,你接過一只,和海野碰了碰杯。 海野看著不到叁十歲,單眼皮高顴骨,眼上一道長長的刀疤,嘴角噙著意味不明的笑。 你對他沒甚么好感,匆匆打了個照面道下名號便罷了,身后穿著禮服裙的羅秘書神色恨恨的,到了看不見海野的地方貼著你的耳朵叫:“那些日本人無惡不作!老板你怎能與他打上交道!” 你沒給她好臉色:“你說不來往便不來往?商行上下百口的飯要吃,衣要做,家要養,涉及盤根錯節的利益的大事,能像是一副畫一樣隨便拍了就能隨便送人?” 羅秘書被你訓得臉紅了又青,眼里頭淚花含著不甘,扁著嘴巴捏著裙擺不聲不響的四處打量,你瞥見她的小動作,留心觀察她,果然在一支舞曲后發現了羅秘書鬼鬼祟祟的朝甚么房間里鉆。 你眼神追著她的腳步,心不在焉的應付敬酒,眼看羅秘書就要消失不見,你心臟狂跳,仰脖吞下最后一口酒,撂下杯子追了過去。 一道門、兩道門、叁道門,你似乎是跑的急了,渾身燥熱,后知后覺的反應到酒里有問題時已經來不及,你聽見羅秘書的笑聲越來愈近,步子也越來越亂,吱嘎一聲門響,你撞開了一間客房,嚇了里頭的男女一跳。 裸露肢體的情色之事倒是沒有的,房間里的羅秘書正一臉崇拜的拿著個本子請個戴眼鏡的青年男人寫寫畫畫,好不和諧。 那男人過來攙扶你,一頭霧水:“大小姐!你這是怎么了?” 你憋紅了臉,大喘粗氣:“...阿明,找人送我回家?!?/br> 阿明心思百轉千回,先叫司機送了羅秘書回去,又親自開車載你回宅子,到了大宅領著你往側門進,他雙手托著你的腰,攙著你的身子,繞過主樓梯往許墨的房里塞。 你已經昏的不省人事,逮住涼的東西便往上蹭,他一邊推你的臉一邊捂你的嘴巴怕你發出呻吟把傭人招來。 差一層樓到目的地時,樓梯口的電燈啪一下子點亮了。 李澤言穿著一身白袍,膝蓋上臥著一只黑臉兒的貓,手里撐著一把烏木的手杖。 手杖在地板聲上點了叁下,他嚴聲問:“去哪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