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俞木對他說的話仿佛響在耳邊。

    ——因為你魂飛魄散。

    ——甘愿為你而死。

    ——沒有你，絕不獨活。

    對他而言，也一樣。

    如果這個世界沒有俞木，對他來說還有什么意義？

    是俞木遏制了他殺生的念頭，他在俞木身上學到了如何去喜歡別人，去接受別人，他能得到百姓的認可，也都是俞木的安排……

    他的所有情緒都受男人牽動，他一直在從男人身上得到他渴望得到的，卻從來沒有回報給對方什么。

    現在救對方的方法就擺在眼前，他卻猶豫了。

    因為……那些事是不對的。

    殺人是不對的。

    俞木討厭他殺人。

    豐城的那一巴掌將他打醒，讓他痛苦，也讓他沉思。

    半年來，見證一個一個孩童的降生，小和尚感受到的那些善意讓他感動，讓他反省。

    生命，是非常寶貴的。

    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是無價之寶。

    他后悔傷害了那么多人，他想改。

    他喜歡被人接受，討厭被人恐懼。

    他已經想改了。

    可是現在……現在……

    “我不要他死……不要、不要……”

    淚水沾濕了眼睫，封獄摟著俞木的手臂發起了抖，緊皺著眉，慌亂的搖頭，如同夢囈般哽咽著說，“不要?！?/br>
    俞木被他吵醒，見到小和尚反常的模樣，趕忙抓著他的肩膀搖他，輕拍他的臉，“封獄，醒醒，快醒醒！”

    他的聲音傳到封獄的耳朵里，面前的黑影顫了顫，消散，小和尚終于得以從白色空間中脫離，睜開雙眼，男人的臉在眼前逐漸清晰。

    封獄伸出冰涼的手去觸碰俞木的脖子，臉頰，被皮膚的溫度熨燙，稍稍找回了神智。

    “做噩夢了是嗎？”俞木抓著他的手，給他焐熱，“夢到什么了，你講出來，講出來就不害怕了?！?/br>
    封獄扁著嘴巴，眼睛全然紅透了。

    他挨近俞木，親吻他的鼻尖，緊緊地摟住男人，將哽咽咽下去，搖頭。

    什么都沒說。

    第二天，封獄讓天師給他開啟傳送法陣，偷偷去了一趟南羅寺的藏書閣。

    他找了半日，終于找到了關于萬人祭靈陣的記載。

    此陣法被列為邪術，逆天而行，違背陰陽輪轉，必有殃報。將陣法記在心里，封獄合上書籍，卻在即將離開藏書閣的時候，突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永獄，你真的看清自己的心了嗎？”

    蒼老卻莊嚴的聲音響在室內，伴隨著古剎鐘鳴，震懾心扉。

    這是南羅寺方丈的聲音。

    領導南羅寺十二高僧將他囚困于鎮妖塔，給他講了十幾年佛法，卻在兩年前被他在皇都殺害的方丈。

    封獄僵硬在原地，四下去看，卻找不到人。

    心臟因為莫名其妙的情緒加快了跳動速度，想起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小和尚緊咬著下唇，閉上眼，再睜眼時已經斂去眸中情緒，走出了藏書閣。

    離開南羅寺時，他雙膝著地，跪在偌大的古寺前，額頭沾地，叩拜了三次，才起身，隨著天師們回到了皇宮。

    接下來的幾天，俞木再也沒見小和尚對他笑過。

    在他為封獄死去的那半年，小和尚的兩個人格已經融合的比較穩定了，如今卻隱隱又有了分裂的趨勢。

    他經常會看到封獄白日坐在皇宮里供奉的佛像前誦經，而到了夜里小和尚的眸子便隱約有了變紅的跡象，看著他的眼神像極了分裂的小惡鬼。

    這天晚上，俞木深夜驚醒，再看身邊已經沒有了封獄的蹤影。

    心里生出不好的預感，俞木趕緊穿好衣服，下床，推開高大的殿門。

    臨近中秋，明月高懸，夜風有些涼，沖的俞木咳嗽了幾聲。

    他站在門邊張望，剛要喊封獄的名字，卻見一個拇指大小的光點從遠處飄了過來。

    光點圍著他轉了幾圈，接著便向著一個方向飄過去，像是在給他引路一般。

    俞木擰眉，追上去。

    此時，皇宮太醫院的別院內，封獄站在被妥善安排的皇族人面前，盯著這些人經過御醫調養變得稍顯紅潤的臉，輕皺著眉，眸中閃過戾氣。

    “終于想好了嗎？”黑影出現在意識里，有了嘴和鼻子，聲音也褪去沙啞，一張臉漸漸形成輪廓，對封獄說，“這萬人祭靈陣需要的不過是人命而已，你不去動那些接受你敬仰你的人，而是找這些唾棄你，嫌惡你的人來祭天，并用此來救俞木，我想即便那人知道了也不會埋怨你……”

    封獄攥緊了拳，眸中的紅色更濃郁了。

    黑影教唆他，“你難道不記得這些人當初是怎么對你的了嗎？當你在痛苦中掙扎的時候他們又做了些什么？他們可不覺得是你從封啟手中救了他們，他們醒來只會更加憎恨你，他們這種人死了也是罪有應得啊……”

    被蠱惑了一樣，封獄伸出手扣在了他名義上的父親，封氏王朝的先皇脖頸上，緩緩收緊力道。

    腦中一時閃過很多畫面。

    ——怪物！是你害死了你的母妃！

    ——生為天煞，你是王朝的恥辱！

    ——把他關進地牢，在高僧來之前誰都不能將其放出來！

    一字字，一句句，直插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