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之瀨瑛輕笑著看著他，他看起來甚至心情很愉快，整個人完全放松了下來。

    風卷起他的發尾，于殘缺的月光之中，那泛著潮汐的雙眼卻是如此的溫柔。

    “只要你想要的東西，我都會給你。即便是現在，這個約定也沒有變。因為你的心從未欺騙過我?！?/br>
    “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那就拿走好了?！?/br>
    “我把一之瀨瑛的人生還給你?！?/br>
    他扣下了扳機。

    “砰?。?！”

    最后的聲音，是被血色染紅的夜空。

    而視野之中，卻是沉浸著驚恐和難以置信的表情。

    他對自己伸出了手，嘴里似乎在說些什么。

    可一之瀨瑛卻聽不到。

    ——我可以被他殺死嗎？

    ——……哈？你在開玩笑嗎？？為什么忽然問這個？？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死了，我的人生可以還給他嗎？

    ——理論上是可以的，但是一定要由你親自動手，才能算還給他……

    可這是你來之不易的幸福啊，你真的要放手嗎？一之瀨瑛？

    ——我知道。

    但是這不是我的東西。我只是貪婪地占有了它一段時間而已。

    現在，這段人生該物歸原主了。

    第46章

    “說起來, 你還記得嗎？”

    棕發的青年安靜地站在海邊，海水一下又一下地拍打著他腳下的砂礫，將那些尖銳的石頭打磨平整。

    他的身材修長, 鳶色的雙眸溫和卻冷漠, 給人一種忽遠忽近的感覺。

    “記得什么？”

    一之瀨瑛迷茫地漂浮在水上, 望著眼前的男人。

    風刮起了他的長風衣和略卷的發尾，他依舊在笑, 卻讓一之瀨瑛感到陌生。

    他是誰？

    不知道為什么，一之瀨瑛有種非常熟悉的感覺, 但是又什么都想不起來。

    很奇怪, 他甚至無法記起發生過什么，腦海中的記憶像是被完全清理了一樣, 變得一片迷茫。

    眼前的男人雖然在笑，一之瀨瑛卻覺得他很難過。

    那是被隱藏在微笑之下的悲傷。

    或許他應該做點什么?？僧斠恢疄|瑛嘗試著抬起手的時候，卻發現渾身上下都沒有力氣。

    甚至沒有感知。

    他就像是一具擁有自我意識的尸體, 漂泊在這片冰冷的, 毫無生氣的大海之中。

    這一切都像是在做夢, 又或者他確實是在做夢吧。

    “我和你說過的約定?！?/br>
    男人半蹲了下來, 他彎下腰, 伸出手, 輕輕地捧起了一之瀨瑛的手, 貼在了自己的臉側，卻也同時注視著一之瀨瑛的眼睛。

    他的視線很平靜, 比這片死亡的海還要平靜。

    “你答應過我不會死的, 可是你還是那么做了?！?/br>
    “我很生氣, 一之瀨瑛?！?/br>
    “我們有過這樣的約定嗎？”一之瀨瑛迷茫了一陣，繼續道,

    “還有，我已經死了嗎？”

    他居然已經死了？？

    如果這是個夢，那絕對是個很奇怪的夢。

    “這個問題嘛……你要不要看看你的四周？”

    什么？

    雖然身體無法動彈，但一之瀨瑛還是轉動了一下視線，看向了那些泛濫的海水。

    是紅色的。

    沾染了他的血的紅色。

    那些血從他的太陽xue處一路向著四周擴散，幾乎把整片海水都染紅了，看著有點駭人。

    此情此景，一之瀨瑛除了沉默，也說不出什么別的話。

    “你已經死了，按理來說?！碧字蔚?。

    他已經死了啊……

    好奇怪，既然死了，為什么他還能有自我意識？

    所以眼前的男人到底是誰？

    “你是誰？我們認識嗎？”

    一之瀨瑛的聲音很輕，也許是他本身就沒什么力氣，他的話就像是虛無縹緲的風一樣，輕而易舉就能融化在空氣里。

    “當然?！碧字涡α诵?，

    “可能你已經不記得了，但是我還是記得的?！?/br>
    “畢竟，于你而言重要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你怎么可能會記得我呢？”

    ……

    這話聽上去怎么有點怪怪的……

    見一之瀨瑛依舊一臉不解，太宰治便繼續說了下去。

    “那是你來到這個世界之后的事情了?！弊匕l的青年繼續道，

    “曾經不愛說話，性格孤僻的一之瀨瑛變得熱情開朗了起來，這很奇怪，不是么？但是沒有人會關注這件事情，畢竟孩子怎么樣都是很正常的?！?/br>
    “我還記得，你總是很關心孤兒院里的孩子，你記得他們每個人的名字，記得他們喜歡吃什么，喜歡穿什么顏色的衣服，性格是什么樣的……好像這就是你的天賦一樣?！?/br>
    “所以，當你看到了那個蜷縮在墻角，總是臟兮兮的孩子的時候，你并沒有丟棄他，而是選擇抓住了他的手，帶他去理解了更多的事情?！?/br>
    “你教導他看書，不要用手抓著吃飯，不要總是壞心眼玩弄別的孩子……唔，這種事情一定要說的話，那可太多了?！?/br>
    見一之瀨瑛還是一臉迷茫的樣子，青年沉默了半晌，卻笑了出來，

    “不過……一之瀨瑛，你倒是從來不會去記這些事情呢?！?/br>
    “畢竟于你而言，這些都并非重要的事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