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cao的親衛隊長許褚進去通報，不多時，許褚垂頭喪氣地掀簾子出帳，對郭嘉搖了搖頭。

    郭嘉仰起頭，夜空中微弱的星光，落在他眼中，和清澈堅定的眸光融為一體。

    知道那人還在帳外，曹cao將酒盞放回案上，沒控制好力道，磕碰出沉悶的響聲。

    這段時間，曹cao最不想見的人就是郭嘉，因為這會提醒他：攬在懷中疼惜的人，和心底的人，并不是同一個。

    斷斷續續地咳嗽聲，攪得曹cao心煩意亂，他終于忍不住沖出營帳。

    外邊是真冷，木葉凋零，士兵手中的長矛上結了一層寒霜。曹cao一把攥住郭嘉的手腕，隔著衣袖，纖細冷硬的腕子沒有一絲熱度，直冰手心。

    曹cao要將人往帳子里帶，郭嘉卻不抬腳：“宛城的軍政要務至今沒有交接，主公若信得過嘉，不妨賜下兵符，嘉可以調人去接管宛城的縣寺和城防?！?/br>
    曹cao二話不說，摸出兵符就扔給郭嘉。

    郭嘉將兵符揣進流云袖中，目光飄忽了一下：“還有，如果遇到緊急事件，嘉可能會利用兵符便宜行事，還請主公勿怪?！?/br>
    說完，他掙脫曹cao的手，丟下一句：“夜已深，不可唐突佳人?！睘t灑揚長而去。

    二更時分，除去巡邏的小隊，和值夜的崗哨，整個曹營都在睡夢中。

    巡邏的士兵接到通知：張繡的軍隊只是常規夜巡，不必在意。

    于是，曹營這邊并沒有防備，連轅門都沒關。

    在夜色的掩護之下，張繡的士兵潛行，到處放火，連曹cao的中軍帳都被點燃，滾滾的濃煙四處彌漫，營寨中一陣sao亂。

    許褚帶一百多個兵守在中軍帳前，一邊浴血奮戰，一邊喊曹cao。

    曹cao整個人都是懵的，衣衫凌亂，頂著烈火和濃煙鉆出臥帳，還不忘下令：“先護送夫人，還有軍師！”

    這時候，也顧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親，趙云像拎小貓似的，把鄒氏拎上馬背，從后寨門飛馳而去。

    荀攸很干脆的上馬，一騎絕塵。

    火光中，曹cao最輕視的張繡，手提一桿銀槍，縱橫馳騁，只一槍就挑飛了曹安民，直直地殺向中軍帳，馬蹄起落間挽弓搭箭，一箭讓許褚掛彩。

    中軍起火，士卒亂哄哄地瞎闖，曹cao拔出佩劍下令，想收攏士卒，根本沒用，混亂中，沒幾個人聽得見軍令。

    張繡麾下的西涼騎兵異常生猛，見人就砍，見帳篷就掀，還不時放幾波箭雨，勢不可當。

    戲璕帶領部曲奪來幾匹駿馬，護著曹cao和曹昂且戰且退。

    曹純扶曹cao上馬：“主公，快跑吧，去淯水東岸搬救兵?！?/br>
    曹cao微一遲疑，手臂上立即中了一箭，危機時刻，也容不得多想，逃命要緊，曹cao伏在馬背上，一陣狂奔。

    身后喊殺聲震天，耳邊風聲蕭蕭，流失不絕，曹cao的馬中了三箭，跑到淯水邊，再也支撐不住，轟然倒地。

    曹cao險些被壓到腿，回首一片蒼茫血色，親兵的尸體鋪了一路，他們的戰馬不肯離開，嘶嘶哀鳴，蹭著再也不會有知覺的主人。

    后方的追兵飛速逼近，曹cao正膽顫心驚，長嘆：“吾命休矣?！庇腥藢⑺粕弦黄チ捡x，還用力在馬臀上抽了一鞭子，說：“父親快走！”

    曹cao覺得這馬極其眼熟，馳馬過河，才猛然驚覺：這是兒子曹昂的追風馬。

    他豁然回頭，只見曹昂背上插著兩支箭，身子一歪，跌進淯水，只浮起一個細小的浪花，身影就沒入滔滔江水，消失不見。

    淯水東岸，曹洪和趙昂領著軍隊前來接應，抵住了追兵，雙方惡戰一場，各有損傷。晨光熹微時，只聽一聲呼哨，張繡的騎兵掉頭撤退。

    曹cao哭著下水，尋找曹昂，哪里還能找得到？良久，他跌坐在岸邊，連眼淚都沒了，怔怔望著三軍將士，一顆心陡然沉入谷底，鄒氏、荀攸和戲璕都在，唯獨不見郭嘉。

    第88章

    文臣之中獨少了郭嘉，武將卻是只有曹洪、趙昂和曹純在，中軍起火，這些人不來救援主帥，難道都反了不成？

    曹cao滿腹疑惑，詢問曹洪。

    原來，郭嘉點齊人手，突然發病，沒有第一時間去接管宛城，他在東岸望見火光，料定中軍出事，猜測是張繡降而又叛。吩咐士兵敲起聚將鼓。

    等諸將齊聚，郭嘉從袖中取出兵符，發號施令。讓夏侯淵趁亂襲取宛城。夏侯惇、呂布、牽招和于禁等人去圍堵張繡。曹洪和趙昂負責救援中軍。樂進去焚燒宛城南側的浮橋，讓張繡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郭嘉居然擅自做主，調兵遣將。

    這一瞬，曹cao甚至起了殺心。但轉念一想，郭嘉似乎說過，如果遇到緊急情況，他可能會便宜行事。

    好一個便宜行事！

    軍醫趕到，替曹cao拔掉右臂上的箭，上藥包扎。

    曹cao又疼又怒，幾次想下令收押郭嘉，取回兵符，又生生忍住。就在他的面色陰晴不定的時候，一小隊曹兵出現在河對岸，這些士兵的衣甲被鮮血浸染，根本看不出本來的顏色，為首一人乍一看，就像一個大號的血葫蘆，剛剛掙上岸，就一頭從馬背上栽下來。

    曹洪把那人扶起來，戲璕撕下一片衣袖，替那人擦掉臉上的血污，竟是許褚。

    曹cao讓軍醫替許褚裹傷。

    一向壯碩如牛的許褚，此時氣若游絲，身上有十幾處大大小小的傷口，皮rou翻卷。曹cao攏在袖中的手直哆嗦，箭傷隱隱作痛，他第一次開始反思，這半個多月，他有多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