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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之上,婦人懷抱襁褓,撩起簾子,問駕馬的丈夫:“咱們當真要去那林子里嗎?” 丈夫并未回頭,僅僅應道:“進去了,才有活命的機會?!?/br> 婦人長嘆,低聲說:“也是?!?/br> 雖然所有人都說,森林之中,唯有豺狼虎豹,要傷人害人。但留在城鎮中,一樣是死路一條。與其這樣,不如放手一搏! 只苦了剛出生的孩子。 婦人長嘆一聲。 她低下頭,輕輕用手指觸碰孩童發紅的面頰。 “元元乖啊,咱們一家平平安安?!?/br> 等進入林中,馬車便無用。 男人解開馬身上的栓繩,將干糧、被褥掛在馬身上,扶著妻子上去,自己牽馬而行。 婦人看著丈夫,回頭望去,看著愈來愈遠的馬車。 她心里還是有很多憂慮:追兵不知何時會到,他們是否會打破慣例追來。以及,自己一家人在這森林之中,可以活多久。 轉眼數年過去。 婦人和丈夫已經很少去想,他們究竟到了何處。 當初,他們擔心追兵趕來,于是一路向前。這么逃了近三個月,才算是勉強安心。 往后,就是砍林木、搭建房屋。 到現在,一家人住在森林深處。 元元長大了,正是活潑調皮的時候。 雖然鬧騰,但也懂事。在父親外出打獵時,他就乖乖和母親待在屋子里,把門拴上,看母親點一枚果子——這是婦人和丈夫進入森林之后的發現,這果子可以當燈來用,她便為其起名“燈果”——教他習字。 婦人在給兒子教《三字經》。 每天學四句。要會認,會讀,會寫。遇到典故,也一一掰開揉碎,講給兒子聽。 這么學完,往往一枚燈果也燒完。丈夫帶著獵物歸家,一天就這么結束。 然而今天不動。 她教了四句,外面的天色也暗下去。 兒子乖巧地坐在床沿,婦人心有憂慮,打開門,往外間看了一眼。 不見丈夫的蹤跡。 婦人勉強定下心,再回頭,看著兒子。 兒子問她:“阿娘,爹爹還沒回來嗎?” 婦人說:“是?!?/br> 兒子說:“我餓了……” 婦人說:“我給你煮飯?!?/br> 兒子便笑。 婦人看著兒子的模樣,心中又有些許疼痛。 她在灶前做飯,心中卻想:這些年,元元愈來愈大。如今還好,可是往后……我與季郎逃到這里,原先是不打算出去??稍偛荒芤粯哟谶@林子里。 現在,一家三人在一起??墒峭?,自己與季郎總要先一步離開。到時候,不就只剩下元元一個? 婦人想到這里,便總不安寧。 她煮好飯:也是用林子里的一種類似“米”的果實,另外加上一些野菜,還有丈夫此前打過來的走地兔。 豐盛的晚飯之后,丈夫還是沒有回來。 天色更晚,天上繁星點點。 婦人惴惴不安,兒子卻開始困倦。 婦人見狀,哄兒子睡下,自己依然等候。 這一等,就到了白天。 婦人叮囑兒子,沒有聽到自己的聲音,一定不要開門。鍋里有燒好的飯,餓了就去吃,莫要燙到。 然后,她自己拿了刀,外出找尋丈夫。 這一找,就找了半月,總算找到一點蹤跡。 丈夫的玉佩掉在厚厚落葉之中,旁邊還有一塊破布,上面沾著血。 婦人見狀,伏地而哭。 她再不愿意承認,也要面對現實:也許丈夫是回不來了。 那接下來,她與兒子,要怎么過? 第二天晨起,婦人搖醒了兒子。 小孩兒如今不過四歲,揉一揉眼睛:“阿娘?” 婦人說:“元元,咱們走吧?!?/br> 兒子一頓,遲疑說:“可是,爹爹……” 婦人聽在耳中,心頭痛極,卻還是要柔聲說:“爹爹……他在前面等著咱們啦?!?/br> 兒子這才笑起來。 婦人收拾了行囊,帶著兒子,開始趕路。 她一路又驚又怕,頭腦昏花,慢慢連走路都沒了力氣。 可這樣下去,兒子不得被她拖死在這里? 每每想到這點,婦人便又能多走兩步。 母子二人走啊、走啊,一路倒是運氣極佳,沒有遇到更多禍事。 這么走了兩個月,他們面前出現一點光亮。 婦人既驚又喜,卻也有憂慮:自己與夫君,說到底,依然是有罪之身。 如今出去了,前途未卜。 但兒子不能死在林子里。 婦人想到這里,重新堅定。 她領著兒子,一路往前。 在遇到第一個人的時候,婦人只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否則的話,迎面過來的人,怎么會是金色的頭發、藍色的眼睛? 婦人驚駭,見到這對母子的人一樣驚駭。 小村里藏不住事兒,很快,整個村落的人都知道,有惡魔從森林里走了出來。 婦人不曾想到,自己帶著兒子往出走,是想要回到人間??傻阶詈?,去的并非人間,而是地獄。 她帶著兒子,東躲西藏。奈何病重,能做的還是太少。 等到婦人撒手人寰,男孩兒被驚恐的村民們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