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軍帶著長毛突然出現在馬六的面前，讓后者有過短暫的失神，一時眉頭緊鎖。

    小虎護在馬六身前，殺氣畢現，蠢蠢欲動。

    長毛吸了口涼氣，他不是第一次見小虎，但卻是第一次見到小虎這種表情，雖然知道小虎的武力值比馬六高出一大截，可現在卻還是有些吃驚，不動聲色的踏前兩步，站到魏軍的前面。

    搖搖手，魏軍笑道：“不用緊張，先聽我說?！?/br>
    “呵呵，我想老板要是真想對付我，也不會單槍匹馬的跟來，大半會帶著警察，小虎，退下來吧！”馬六微微一笑，似乎想明白了一些道理。

    小虎果真退了兩步，卻站在隔馬六不遠的地方，這個距離退可守，進可攻，堪稱微妙。

    魏軍一步一步走過來，甩了根煙給馬六，小虎沒要，他不抽煙。

    點上煙，魏軍先看了看小虎，點點頭，贊道：“好，好一對龍兄虎弟，哈哈，小虎，沒看出來，原來你一直是深藏不露，有意思，有意思啊，不過我有些好奇，你這一身功夫，跟誰學的？”

    小虎看了看馬六，沒吭聲。

    “跟他爺爺學的，一個老瘸子，一身的病，不過，是個好人?！瘪R六幫著回答。

    在馬六看來，魏軍在這個時候出現，很顯然，是小魚打電話通知的結果，而且依著魏軍和小魚那層關系，魏軍不會對自己落井下石，否則正如自己說的那樣，真要想對自己下手，他也完全不用親自上陣，打個電話報警就足夠了。

    馬六笑了笑，道：“老板，你才是真正的高人啊，哈哈，不過今天這事兒我們兄弟是犯下了，你如果真要報警，我也無話可說?！?/br>
    搖搖頭，魏軍逐漸收起笑容，沉聲道：“馬六，虧你還笑得出來，你知道你這次捅了多大的簍子嗎？你考慮過事情的嚴重后果嗎？這世界上突然少了兩個人，如果是一般人家倒也罷了，可他們是誰，一個是一市之長的公子，一個是億萬富豪的少爺，你說接下來這十堰會不會鬧翻了天？”

    馬六也無奈的苦笑道：“老板，你也看到了，我是退無可退，我今天不下手，明天死的就是我，他們請的殺手明天即到，我能怎么辦？總不能任人宰割吧？”

    “哈哈，不過我倒是真有些佩服你，單槍匹馬就敢跟這兩個二世祖拼命，夠狠，不過現在你是真的不能在十堰呆下去了，有什么打算？”魏軍笑道。

    馬六搖搖頭，道：“從此浪跡天涯唄，咱也是無親無戚，死了就死了，無所謂了，所以殺了他們，我一點也不后悔?！?/br>
    “那小魚怎么辦？”魏軍突然正色道：“你可以死，你有沒有考慮過小魚的感受？”

    馬六的臉色一下子黯淡下來，他什么都可以放下，唯獨對小魚的感情放不下，一向被人說成是沒心沒肺的馬六其實對小魚是真心的喜歡，所以今晚出來之前他也想過很多，只是殺人他還真是不愿意干，可事兒干下之后，也該是面對小魚的時候，他卻有些苦惱。

    “你是個有野心的年輕人，而且懂得隱忍，又肯學，是個做大事的人，我也不用跟你掖著藏著，我很欣賞你，只是你也知道，我跟小魚父親有一段過命的交情，他不愿意將小魚嫁給你，我也答應了要幫他，所以我現在就打開窗子說亮話，今天晚上的事，我可以幫你擺平，但你必須要答應我一個條件！”魏軍開門見山的道。

    馬六臉色一寒：“你要我跟小魚分手？”

    “難道你現在還有別的選擇嗎？如果我不幫你，這件事情任你做如何得嚴實，也會有天大的麻煩，我甚至可以一個電話，就讓你走不出十堰，這一點你完全可以相信，我甚至可以拋開政府對付你，別想著現在跟我來個殺人滅口，小虎雖然厲害，甚至連長毛都打不過他，但加上我，小虎絕對難有勝算，或許再假以時日，他才能真正的大成吧，再說，就算我不逼你，你難道想帶著小魚遠走高飛？讓她跟著你從此過著隱姓埋名的逃亡生活，那她父母呢？養她這么大，心里會怎么想？小魚呢，難道她真的想和你這樣浪蕩一輩子？”魏軍一字一句的道。

    馬六的臉色大變，默不做聲，手中的匕首被他捏得緊緊的。

    “不要逼我哥，有事我可以去自首，但是，如果你們要逼我哥，我會殺了你們！”小虎殺氣再現，踏前一步。

    吞了吞口水，長毛也同時踏前一步，兩人無聲的對視起來。

    一秒。

    兩秒。

    三秒。

    “小虎，退后?！瘪R六終于說話。

    小虎頭也不回的道：“不?！?/br>
    “退后?！瘪R六一聲暴吼。

    小虎這才委屈的退后幾步，眼光卻是死死的鎖住對面的長毛。

    “看來我是沒得選擇了?！瘪R六嘆了口氣。

    魏軍沒吭聲。

    馬六又道：“好，我接受你的好意，我聽你的安排，不過，讓我跟小魚分手，不可能，到現在這個時候，我也就直說，我原本是想跟她分手，因為我確實還配不上她，不過我不甘心，所以，我想讓她給我三年時間，如果三年之后，我還是現在這個樣子，我就當我這輩子沒這個福份?！?/br>
    魏軍皺起眉頭，原地踱了幾步，看看小虎，又看看馬六，突然之間讓他想起太極中的陰陽魚，眼前的馬六隱忍，小虎卻是剛猛過人，一陰一陽倒是相得益彰。

    馬六殺人了，對于魏軍來說，殺個人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可馬六現在卻還無法有這樣的心態和道行，但馬六能忍下來，接受自己的幫助，由此也可見馬六并不是個沖動的人，不是一介莽夫，懂得借勢借力，而且直到現在，馬六還保持著鎮定的情緒和冷靜的頭腦。

    這個年輕人的確不簡單！

    魏軍在心里贊了一聲。

    “如果你要逼我，那咱們也就只能拼個你死我活了，你知道我的性格，赤腳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玉石俱焚?！瘪R六提醒道。

    小虎聞言，緊了緊手上的匕首，眉頭一挑。

    魏軍嘆了口氣，點頭道：“好吧，我不逼你，我突然改變主意，你跟小魚的事，我不再管了，我相信你知道該怎么做，我想你也不會現在帶著她一起走，那是傻子才會做的事情，也不是個男人該做的事情，我現在倒是很期待你接下來在上海的表現，我就給你一個機會，我會在上海叫我朋友給你安排一份工作，至于成龍成蛇，看你的造化，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br>
    馬六一愣：“你讓我去上海？”

    魏軍瞇眼笑道：“你難道不想去？”

    “好，我去?！瘪R六點頭答應。

    魏軍從口袋里掏出一個信封，遞給馬六道：“今晚十二點的火車，還有一張卡，里面是你的工資和獎金，祝你好運?！?/br>
    馬六接過來，放進懷里，道：“謝謝?！?/br>
    “你不用謝我?！蔽很姄u了搖手，道：“我這人是個典型的生意人，以前在道上也混過不短的時間，吃虧的事我一向不做，我幫你，一是因為小魚，二是因為我和長毛都很看好你，拿長毛的話說，你跟我年輕時很像，這生活太無聊太風平浪靜久了，也就想找點事做做，我也對你的未來很期待，或許你真的能比我走得更遠更高”

    馬六點點頭。

    魏軍又道：“這里的事就不用你們管了，我會幫你處理好，你們現在就走吧?！?/br>
    馬六也不廢話，看了看地上的尸體，跟小虎打了個招呼，轉身便走。

    “等等?！蔽很娡蝗唤凶●R六，停頓了半晌才道：“小魚很擔心你，早點去吧，不要傷著她了！”

    馬六感激的看了魏軍一眼，跟小虎竄入一邊的荒野，像是兩頭出沒于夜色中的土狼，很快便消失不見。

    十分鐘之后，兩具尸體徹底變為焦炭，估計就算警察再怎么懷疑再怎么查，也只能將眼前的場面定義為一場車禍，至于如何會在這荒郊野嶺撞上，其中的漏洞，自然有那些辦案不力撒謊卻一流的警察來彌補。

    ……

    三十分鐘后，一輛銀灰色的捷豹xk停在市區某僻靜的街道，車上坐著兩個正吐云吐霧的男人。

    魏軍嘆了一口氣，苦笑著搖了搖頭。

    一邊的長毛卻有些興奮的神色，破天荒露出一個含蓄的笑容道：“軍哥，事情不是辦得挺漂亮嗎？你怎么好像不開心？”

    “漂亮？”魏軍道：“接下來，十堰城可就真要掀翻天了，最近，咱們都得小心一點?！?/br>
    “我知道了軍哥?！遍L毛點點頭，過了半晌，又道：“難道軍哥覺得計劃不成功？”

    魏軍搖搖頭笑道：“不，算是成功了，至少現在馬六是單獨到上海，而且我斷定，馬六跟小魚會提出分手，只是我也斷定小魚不會同意，現在的年輕人啊，一愛起來，還真讓人受不了?！?/br>
    “我倒覺得他們兩個人挺般配的！”長毛下意識的道。

    魏軍一愣：“般配嗎？”

    長毛點點頭。

    “這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可惜你俞哥并不這么想啊?！蔽很妵@了口氣：“不過好歹我算是盡力了，也能跟他有個交待了，這馬六去了上海，我總管不到了吧！不過你俞哥最近正在準備把生意做到長三角一帶，可別讓兩人以后再遇上可就麻煩了?！?/br>
    長毛笑道：“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br>
    “說吧?！蔽很姷?。

    “俞哥的眼光不如軍哥啊，而且我估計，他遲早會和馬六遇到，只是遇到的情形現在不好憑空猜測！”長毛笑道。

    魏軍一愣，突然哈哈一陣大笑：“好，你這話說到我心坎上了，走，咱們回去喝酒，我請客，一醉方休！”

    長毛眼睛一亮，笑道：“喝什么酒？”

    魏軍又一愣，卻突然指著長毛笑了起來：“你小子不會是貪圖我那壇女兒紅吧，那可是在地下埋了好幾十年的絕品了，算了，今天咱們就喝女兒紅！”

    長毛開車，魏軍則打開車配電臺，某個頻道正在播配樂詩朗誦，李太白先生寫的千古名段《將進酒》。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第39章：決別

    老瘸子再見著馬六跟小虎的時候，那張含著笑容的老臉居然有幾分激動，幸虧回來的時候，馬六在小河邊洗了把臉，又將被鮮血染紅的衣服也妥善處理，不過此時全身上下依然透出一股子血腥。

    “殺人了？”老瘸子似乎胸有成竹，一點也不意外，更不緊張。

    馬六的情緒早就恢復鎮定，以前打群架的時候經常見血，家常便飯久了也就習以為常，雖然是第一次殺人，直到現在心里也還在砰砰直跳，但至少表面上看來，馬六是相當鎮靜的。

    點點頭，馬六一改往日的嘻皮笑臉，道：“殺了?！?/br>
    沒有問小虎，老瘸子點了點頭，道：“小六，知道我為什么要讓小虎殺人嗎？”

    馬六一愣，看了看小虎，后者一臉的小心委屈，眉宇間更透著一股倔強和內疚，馬六似乎明白了，沉聲道：“你想將我逼上絕路？”

    老瘸子笑著點點頭：“我年輕那會兒去過東北，鉆過大山，山里人都說一豬二熊三老虎，其實這種說法不準確，野豬雖然排在第一位，可真正一群野豬在一起時反而并不可怕，甚至經常成為老虎或黑瞎子的獵物，可你知道為什么豬排前面嗎？”

    馬六眼睛一亮，道：“因為豬被追急了的時候，真正落了單的時候，會拼命！”

    “不錯?！崩先匙咏又溃骸八陨嚼锶艘蛞柏i，最好是遇到一群，你只管帶只土狗在后面追，落單的就可順利獵殺，但若是遇到一只野豬，千萬別輕易跟它較勁拼命，這畜牲真拼起命來，比土狗還可怕，都說狗急了跳墻，野豬被逼急了，不跳墻，它咬人，我曾經就親眼見到一位年輕體壯得跟小虎差不多的獵人，好勝心切，跟落單的一只野豬遇上，那野豬個頭不算太大，也就三百斤左右，但最后那獵人死得很慘，場面也相當的血腥?！?/br>
    馬六不吭聲。

    老瘸子又道：“所以我讓小虎斷了你后路，你的性格我明白，就差那么點后勁推你一把，真殺了人，你也大半能豁出去，你現在是無路可走，唯有到上海之后從頭再來，上海那個地方，盡出黃金榮和杜月笙一般的梟雄人物，龍蛇混雜，這天下間的高人比比皆是，凡事要多看多學多忍，有機會就別放過，上海不比十堰這座小山城，而這里也難以讓你大展拳腳，你要隨時把自己當作一頭狼，一頭餓狼，要有狼一般的勇氣和決絕，輕易不出手，但出手就要致命，你們馬家跟我有緣，所以我也希望你能為你爹，為你爺爺爭口氣?！?/br>
    “好，我知道了?！瘪R六重重的點了點頭。

    老瘸子終于神情緩和了一些，笑道：“小六啊，都說富貴不過三代，要說起來，你本該比北京城那些父母在國部級做官的公子哥更有資本，可惜你爺爺死得早，你爹也淡薄名利，同樣命短，但這對你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苦難教會人成長啊，有一句話我想你也聽過，做不了富人的后代，那就做個富人的祖宗，既然你無法得到你父母生前的庇護，那就要讓你的兒女受到你的庇護，我還要告訴你，其實咱們男人來這世上不容易，能活下來就更不容易，都說亂世出英雄，不過現在這太平盛世一樣能出英難，就算你做不了英雄，那也要成為jian雄！”

    馬六心頭狂震，卻咧嘴一笑：“我不要做狗雄，我更不做英雄，做狗熊太窩囊，做英雄太虛偽，我要做梟雄！”

    哈哈一陣大笑，老瘸子的臉色笑得有些扭曲，拍掌大笑：“好，好一個一世梟雄！”

    馬六轉身要走，老瘸子將一張卡拿出來遞給馬六，笑道：“這是你這些年存的錢，我沒動你的，這次過去或許用得上?！?/br>
    搖了搖頭，馬六笑了笑，轉身走出房間，不過到門口的時候，馬六停了下來，沒有回過頭，只是沉聲叫了一句爺爺，老瘸子身子一震。

    等馬六走了，小虎神色有些黯然，一邊的老瘸子道：“小虎，是不是想跟著你哥一起走？”

    “爺爺——”小虎叫了一聲，半天才小聲道：“我從八歲跟著哥，十二年了，從來就沒有離開過他?！?/br>
    老瘸子神色嚴肅的道：“你忘了我給你說的話了嗎？現在還不是你出去的時候，再說，你這把刀都已經開光見血了，離你出鞘的時間也就不遠了，要是不想將來你哥看不起你，不想拖你哥的后腿，不想你哥死得早，那你還是好好跟我學把式吧，我這把老骨頭已經是半截身子都進了棺材的人了，我說的話，自然有我的道理?！?/br>
    哦了一聲，小虎開始練拳，練得異常的專心，眼眶卻紅紅的。

    馬六跑到胡同口，看了看時間，然后對著十七胡同大叫了一聲，轉身跑到馬路邊，破天荒大方了一回，打了部車直接到漁塘灣小區下車，然后在門口烤了一大把的韭菜串。

    露過小區門口的時候，正好遇到那位猥鎖大叔，馬六笑著打了個招呼，將身上還沒開過封的一包利群扔給了他，這次沒跟他打屁聊天說犖段子，而是直接回公寓。

    開門，小魚跟齊青青都坐在客廳，電視沒開，兩個女人都是一臉沉悶的坐在那里。

    馬六擠出一絲笑容，將燒烤遞給小魚跟齊青青，笑道：“怎么還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