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八十七章
你的良心不費痛嗎? 為期三天的觀察, 不知道他觀察出個什么結果,離開時天剛蒙蒙亮,除了賈維斯, 誰也沒驚動。 “他說讓您不必擔心他的安全,先生?!敝悄芄芗业?。 彼時董事長剛剛起床,正睡眼朦朧地對著窗外大好風景發呆,聽見這話,臉上表情也沒怎么變, 默默無言好一會兒,才起身攏了敞開于健壯緊實胸肌之外的睡袍,低啞著聲道:“有什么好擔心。他自然有他自己的去處?!?/br> 盥洗室大鏡子照出個胡子拉碴的男人的臉。 雖說胡子拉碴偶爾也算男人的性感, 但托尼·斯塔克有強迫癥,一定要修剪得有型又整齊,因而每個月花在胡須護理上的錢相當可觀。 修胡子是男人的藝術,能夠帶來某種程度上的愉悅。 然而今天早上修理完胡須, 托尼看著也不像十分高興的樣子。 這種不高興起因不明,止于餐桌。 有個嗷嗷等著喂飯的團子在寶寶椅里亂動, 小手伸得長長,總想探身到餐桌上來拿大人吃的無麩質面包,任誰也難分心想旁的事情。 老父親面無表情地舀一勺燉得爛爛的rou羹, 放到黛茜嘴邊去, 另一只手冷酷地奪了她想要的面包:“快吃?!?/br> 黛茜張嘴含進rou, 臉頰鼓起兩個圓, 仍然鍥而不舍地想嘗嘗面包。 恰好那大手抬起的高度適宜, 讓她白胖的手指往上勾勾,艱難卻也最終撕扯下來一點點,飛快塞進嘴里。 也不知嘗出滋味來沒有,滿足得小腳直飛。 新來的保姆似乎很熱衷將小團子打扮成各種動物——今天穿的小粉裙綴著圓圓的波點,看起來像七星瓢蟲。 今天是周日,托尼有他自己的計劃。 吃完飯健個身洗澡,趁天氣好,開車帶小雛菊到動物園玩。 她長這么大,見的最多就是人,世界未免太小。 “所以你要先等我?!蓖心岬?,“知道嗎?” 黛茜就仰頭看他。 適逢他拿著紙巾來替她擦嘴巴,大手近在咫尺,她似懂非懂地伸手將他小拇指握了握。 “很好?!?/br> 喂完飯,托尼將女兒抱出寶寶椅,打算放她在廳玩,哪知這小的不樂意,邁著扭扭的腳步,自己往廳外頭走,一路到他臥房門口才停。 別墅這么大,哪里都是她的幼兒房,倘若仔細翻翻,也確實能在老父親床底下找到幾只橡皮鴨子。 臥房對著床的那面墻能投映電視節目,黛茜要是想在大床上玩,只要安靜地不亂跑,也不是不可以。 小胖腿使勁蹬著,綿軟的身子趴在床沿,努努力,還是上不去。 托尼一只手就提了團子到床,俯身拉開折疊進床下的護欄,對這已經開始在床上打起滾的小東西重申道:“我很快回來?!?/br> 機械手臂抓著一只金黃的大香蕉抱枕,悄無聲息溜進臥室。 團子一眼就看見新玩具,翻身坐起,爬到床沿來要拿。 董事長魅力盡失,此刻竟比不上只香蕉抱枕,沉默須臾,挺直腰桿轉身就走。 黛茜抱著大香蕉,滿心懷喜地低頭在上面啊嗚就是一口。 這個用來磨牙實在是不合適,軟綿綿沒有好口感,還容易掉小絨毛,很快被她吐出來,小手推搡著玩。 團子把香蕉抱枕從床頭推到床尾。 又從床尾推到床頭。 反復幾次,再無新意可言,除開墊在身下容易打滾,沒別的吸引力了。 才吃飽不久,黛茜正是精神的時候,并不想睡,把抱枕放到一邊,仍舊打她的滾。 粉粉的面團把被子搗得一窩亂。 滾得太快沒剎住車,一下撞在床頭,終于把這愛玩的撞懵了幾秒,爬起來看看四周,等待一會兒,沒人飛快跑過來看,她就自己用小手摸摸腦袋。 所幸床頭先用枕頭墊了一層,撞上去跟撞海綿似的,一點兒也不疼。 團子縮在那里,不再打滾了。 她大概有些迷茫,撞了一下,盡管沒大礙,還是想找老父親抱一抱,扶著枕頭搖搖晃晃站起身,要到護欄邊等人。 機械手臂馬上溜到跟前來。 它倒是盡職盡責地,生怕黛茜摔出護欄,卻沒想到下一秒小主人就停了動作。 有個什么東西從床頭突然打開的暗格掉落,啪嗒一聲,沿著枕頭一路滾落到黛茜腳邊。 是只平平無奇的翻蓋手機。 就機型本身而言,已經算是古董級別的了,何況在斯塔克家的別墅里出現——托尼自己的手機薄得像紙,找不到一個按鍵,隨手一揮就是全息投影。 小雛菊低頭一看,相當驚奇,腿一彎又坐了回去。 她自然不知道這是手機,只當又一個突然出現的玩具,抓握在手里好一通研究。 研究就是把手機蓋掰開。 白軟的指頭在鍵盤上亂按,不知按到哪一個,竟使屏幕倏然發起光。 那藍眼睛睜得更圓。 黛茜得了玩具的樂趣,彎眸咯咯笑,啪嗒按得更勤,但再不見有亮光之外的神奇現象,又是一陣瞎鼓搗,最后實在沒動靜,就放在嘴邊咬一咬。 小小的乳牙跟鍵盤哪一個更硬些是不太清楚,唯獨清楚的是手機界面發生了變化。 屏幕顯示“連接中”。 機械手臂若有所感,苦于說不出話,只能在房間里亂竄。 閃一閃,“連接中”的字樣就成了“正在通話”。 小雛菊寶寶還咬著手機,哪知道自己干了這么件大事,事后也不曉得會不會被老父親打屁股,乳牙一合,覺得沒味道硌得很,將手機掉個個兒,要再試試另一頭是不是軟硬適中。 因而也沒注意聽筒那頭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后,通過電波,傳輸過來的語含意外的男人聲音:“……托尼?” 此時此刻,小樹袋熊正放平了身子趴在軟沙發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開嬰兒果汁。 羅德坐在一旁,輕輕用手撫一下黛茜的背脊,見那團子飛快地轉頭來看,“呦呦呦”地逗起來。 “你適合當個幼兒園園長?!蓖心徂揶淼?。 “要都是像她這樣的孩子我還真巴不得?!绷_德倒是從善如流,食指伸過去,誘著小團子伸手來抓,嘆息道,“造物主不公平,同樣是人,命跟命這么不一樣?!?/br> “抱回去,給你抱回去?!倍麻L木著臉做了個“請”的手勢,“吃得消算我輸?!?/br> 他這么說話,手上半點沒閑著,果汁包遞到左手邊去,讓機械手臂切開個小口,末了對咂著小嘴看回這頭的黛茜勾勾手指:“去拿你的奶瓶?!?/br> 這時候團子的領悟力就好得不得了,聽見平日最熟悉的一句話,知道有東西吃,在沙發上咕嚕坐起身,慢慢地調轉了個方向,伸小腳探到地板,也不用羅德牽,搖搖晃晃地自己就去了透明圓角茶幾前,把笨笨老早放在那兒的奶瓶捧了,又吭哧吭哧地到老父親那去。 軟軟的頭發已經用梳子梳過,耳前的一撮天然打著卷兒,如果用手勾一勾,能逗得她笑起來。 當然現在她饞得很,看見果汁滿心歡喜,捧著奶瓶,圓圓的藍眼珠彎得月牙一般,自己就先“咯”地一笑。 嘴巴里三四顆乳牙,小兔子似的。 托尼被黛茜抱住了腿,像一團棉花裹上來。 他彎腰從她手里拿過奶瓶,倒進果汁,要擰蓋卻找不到奶嘴,低頭一看,對女兒伸出手:“吸的給我?!?/br> 小團子原本偷偷地在吃摘下來的奶嘴,吧嗒吧嗒,聞言抬起頭,對上老父親的視線,到底還是吐出沾著亮晶晶的奶嘴,拿去換果汁喝。 那只小手白白嫩嫩,手背三個凹下去的渦渦,惹得人想捏一捏。 但托尼擰好奶嘴,遞過去時,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放得很高,像吊著誘惑狐貍的酸葡萄,任黛茜伸手踮腳就是夠不著,最后逗得急了,嗯嗯嗯地要撲,才放到她手里。 黛茜迫不及待含了奶嘴,霎時間安靜下來,小嘴巴一動一動,吃得津津有味。 “多么偉大的母愛啊?!绷_德涼涼地道。 托尼一挑眉。隨手抓了個什么東西扔過去,被上校穩穩接住。 “你?!彼淠樀厣焓忠恢笝C械手臂,再指指羅德,“打他?!?/br> 真要打起來恐怕一番亂斗。 但小團子吃東西的時候最乖,怎樣揉搓也肯,羅德才沒時間打架,磨了嘴皮子,心癢癢地過來,把托尼那捧著奶瓶的腿部掛件摘在懷里,感受那散發著奶香的綿軟,表情溫柔許多。 “再有幾天,就十四個月了吧?”他問。 托尼扔掉果汁袋,拿毛巾擦手,聞言沉默一下,比了三根手指:“三天?!?/br> 羅德不由慨嘆:“真快。剛開始她天天哭,天天哭,什么都不肯吃?!?/br> 說著,低頭去親親小團子淡金色的軟發,作為這孩子成長的見證者,五味雜陳:“現在都會叫人了?!?/br> 黛茜被親了一下,小身子一動,叼著奶瓶抬頭看他,對他其實也是親近的,眼睛又彎起來。 “哦?!鄙闲N嫘?,“簡直是要命?!?/br> “我也覺得要命?!蓖心岱藗€帥氣又多金的白眼。 天知道養一個小孩要多少精力,尤其這個,光精力還不夠,得花多多的錢,找最精細的食物來喂,因為挑食,連果汁也是特供。 不光挑食還認人。 小團子見不著人就愛哭的那段時間簡直如同地獄——哭聲比一百二十分貝的噪音還要可怕。 羅德知道可怕在什么地方。 相比邊哭邊叫的小寶寶,黛茜更讓人揪心。 她哭聲特別小。被遺棄的小動物一般抽噎著,滿臉是淚,呼吸得臉蛋紅紅。 這種時候如果不馬上趕到身邊抱起她,良心也過不去。 但她只要托尼抱,別人的手伸過來,她就嗚咽著爬到一旁。 哭笑不得。 所以托尼偶爾會想,當時是不是不應該做那個夢。 總說夢境成真,但…… 誰想到居然真的能成真。 夢見孩子,上天就很干脆地給了個孩子。 “她當時要是砸到我身上,說不定就是我的寶寶了?!绷_德道。 “是?!蓖心岣胶?,“那你就成了真·死鬼老爸,恭喜恭喜?!?/br> 2015年,復仇者聯盟的基地還在那棟高聳入云的大廈,而不在紐約北部。 托尼也還沒有撤離。抽了一天的空,在大廈研究羅德的機械外骨骼。 模型建成,已經過了將近兩個小時。 他從椅子上站起身,擰腕想休息一會兒,忽覺視線陡然暗下去,眨眼間又亮起來。 托尼的臉色就變了。 亮是因為賈維斯開了燈。 而暗則因為智能管家隨后報告的,“有個不明飛行物正撞向大廈”。 “謝謝你及時的通知,賈維斯?!蓖心嵬笸艘徊?,再看時已飛速武裝了金紅的戰甲,“哦看,下一秒它已經到我窗戶上了呢?!?/br> 其實怪不得賈維斯。 在產生碰撞之前,那個不明飛行物是隱形的。 這一幕……如夢似幻。 轟然一聲巨響,才發現不是夢是現實。 有個小型飛船襲擊了他的大廈,撞飛那個大寫a,嘩啦啦落下一大片玻璃,直到飛船猛嵌進墻壁里。 若非托尼先迎上承接減了緩沖,能把大廈砸破半個頭。 經歷過紐約之戰的鋼鐵俠第一直覺是外星人,待飛船停穩,劍拔弩張地上前,激光發射器已經對準了暴露在墻體之外的飛船的艙門。 靜寂。 大廈底下是四處奔逃的人,熙熙攘攘,唯獨受災區風平浪靜。 這么冷冷地對峙了好幾分鐘,敵不動我不動,鋼鐵俠的手便一直僵著。 終于等得他沒了耐心,要出聲警示暴力拆船,卻聽見一聲放氣的“嗤”,艙門自動打開了。 從飛船里送出來一個小小的搖籃。 搖籃里一個雪捏一般的嬰兒,嘴巴紅紅,正醒了在哇哇地哭。 托尼一個踉蹌,連連后退。 終于退得不必退了,他面無表情,確認過再沒別的東西出來,冷冷把那小嬰兒盯了許久。 久到智能管家都生疑,以為他昏過去,小心地呼喚:“先生?……” 片刻,鋼鐵俠才道:“賈維斯?!?/br> “我在?!?/br> “……我想報警?!?/br> 托尼曾經興致突發親手帶了小團子一整天,給折騰得大汗淋漓,脫掉上衣坐在水龍頭底下冷靜、任由冷水嘩啦啦沾濕褐發時,不由得開始懷念當初手撕齊塔瑞大軍的痛快。 然而順帶著回憶起另一場大型戰役,唇畔那點笑容又一抿而滅了。 “喝得好快?!绷_德贊嘆道。 托尼望過去,黛茜正戀戀不舍地將奶瓶抬得高高,小嘴噘成了金魚,想再喝一點點,奈何瓶子里實在是一滴也不剩了,舔舔花瓣似的嘴巴,手腳并用爬離了羅德的懷抱,又要來抱他的腿。 敢情并沒有喝飽。明明大半個小時前為了哄她睡覺,已沖了一瓶奶喂下去。 “媽姆?!毙F子揪著托尼的褲腿,呀呀地叫人,這回叫得更清楚些,見他不應也不哭不鬧,只是張開了五指,意猶未盡地盯著沾在指縫間的一點點果汁看,湊到嘴邊想吃一吃。 然后就給高冷得不行的老父親抱起來,坐在他堅實的臂膀上,眼睜睜瞧著他帶點嫌棄地把她最后一點食糧用紙巾擦得干干凈凈。 黛茜魚一樣扭了扭,動作沒他快,等縮回小手來什么也沒了,看看手再看看他,好不傷心地咕嘟道:“沒……” 不怪這樣嗷嗷待哺,實是托尼·斯塔克養了個了不得的寶寶。 放在平時,一碗粘稠的南瓜湯盛在巴掌大的小碗里,小團子能吃下去三碗。吃完不久看見他用午餐,又咕嚕嚕地爬到餐桌底下,扯著桌布也要吃吃他的飯。 帶去看過醫生,說什么毛病也沒有,只是胃口好了些。 吃就吃,老爸是托尼·斯塔克,難不成還能吃窮他。 唯獨嘆息的是喂了這么多還小小的一只,令人不禁要懷疑小雛菊的食道是否連接著大海。 托尼此時此刻在黛茜口中又當了一回媽,扯嘴角僵硬地笑笑,還懷疑這個做女兒的是不是有性別認知障礙。 但其實深究起來,團子叫媽,怎么也怪不了她自己。 黛茜攤開空空如也的手給托尼看,沒得到回應,悶悶地轉了小身子去看羅德,嫩嫩的手又展示出去,委委屈屈:“沒?!?/br> “快給她!”羅德道。 托尼嗤一聲,不知從哪里摸出個橙,在手里拋了拋,馬上看見小團子的一雙大眼睛亮起來,面無表情道:“說要?!?/br> 她伸長了手來拿。 奈何胳膊才一點點長,看著橙隨即被舉得高高,沒有法子,埋頭往托尼頸彎鉆。 撒嬌也沒用。 “說話?!崩细赣H很堅持。 等了一會兒,才聽見懷里這個要把他脖子鉆出洞來的吧嗒吧嗒嘴,鸚鵡學舌說了“要”。 橙子總算到黛茜手里??蓻]有剝皮,因為托尼說了要等一下才能吃。 “剛好你來?!迸畠旱皖^不做聲地用小手摳橙子時,托尼對羅德道,“可以做個參謀?!?/br> 羅德奇道:“你什么時候還會找別人做參謀?” 再看他一挑眉,頓時有種怪怪的預感,還沒等問,就聽見電梯響,隨即噔噔噔的高跟鞋聲,轉頭一看,眼珠子差點兒脫眶,掩唇咳嗽起來。 廳涌進一群或濃妝或淡妝的女人,鞋跟細細,支撐著豐腴的身體,走起路來那搖曳的波,波成了波浪的浪。 “我要換保姆?!蓖心岬?。 “怎么突然要換?”羅德轉開視線,怕看花了眼,“瑟琳娜不是很好嗎?她甚至有你母校的畢業證書?!?/br> 董事長臉上淡淡的:“想換就換?!?/br> 說來遺憾,如果不是那個什么瑟琳娜趁他不在,偷偷教黛茜管她叫mama,以她的耐心還能做得久一點。 但她以為他不在,其實他在。 出門忘拿東西去而復返,聽得清清楚楚。 托尼·斯塔克親手炒的魷魚,吃著想必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的。 他本來沒放在心上。 誰想到當晚小團子洗了澡,香氣呼呼地在他大床上翻滾著玩兒,滾到他身旁,小貓一樣爬到他胸膛上趴著,像臥了個面團,伸手就來摸摸胡子。 老父親放下手機,冷漠漠看她一眼,她反而給逗得笑起來,咯咯地,然后高高興興來了一句:“媽……媽姆……” 第一次說話,就是這樣。 “你自己要換保姆,當然你自己挑?!绷_德懶得攪和好友亂七八糟的事,袖手在一旁,“最好要黛茜喜歡?!?/br> 說得簡單,小團子喜歡的人三個指頭能數過來。 應聘做保姆的一群站在那兒,目光放在托尼身上比放在黛茜身上多。 團子還在跟橙子斗智斗勇,手指扒著,竟真讓她把橙子皮給扒開來一塊,高興得不得了,放到嘴邊要吃,一瞬間又被無情的大手奪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