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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你們被沒入教坊司,為什么會拋棄本姓?” 已經很久沒人跟阿辰提起過他曾是教坊司樂伎的往事,連阿辰自己都快忘記了。忽然間被安然這么一問,阿辰的神情便有些不自在。畢竟那是一段羞恥而屈辱的過往。 安然一看阿辰的神情, 知道自己無意中戳了阿辰的痛楚, 有些歉意地道:“算了,不說這個了。你若有事,可以去找子瑾,他一定會幫你。只是你不要跟他提起我, 也不必跟我提起他?!?/br> 進入三月之后, 北方的春天來得很快,幾乎不用幾天, 天氣就暖和了過來。天氣一暖,番突人去搶掠邊境村莊的事便少了,晉江的戰事也少了。 于是,城墻修補隊變成了蔬菜種植隊。 大量的配軍被派出城外,在城郊附近種植各種瓜果蔬菜?,F在大唐跟番突人之間的沖突越來越激烈了,番突人已經不限于只在冬季南下侵擾,幾乎一年四季,都會不定時南下滋擾打劫一番,令邊民們防不勝防。 因為怕種植谷物,高梁這類的糧食作物生長周期太長,這期間若是番突人跑來放火踐踏,勞作就白費了。 因此只種植長生周期短的瓜果蔬菜,能及時收割,被踐踏了,損失不大,也能及時補種。然后軍營里,下軍和配軍的口糧便拿這些瓜果蔬菜充數。 安然在種過瓜果蔬菜之后,終于知道了農民的辛苦。經過一個夏天的暴曬,安然的膚色黝黑了不少。 秋天的時候,安然正跟著隊伍在田間勞作,一個配所所吏帶著一隊衙役,指著安然道:“這個就是!” 那些兵卒不由分說沖上前,把安然綁了就走。急得郭什長趕緊上前問那個所吏:“韓大人,小安犯了什么事?這是要綁他去哪里?”韓所吏哪會把個配軍什長放在心里,趾高氣昂地叱道:“哼,干好你們的活就是!” 安然已經在這個十人隊里呆了大半年了,雖然安然生得白凈,像個小白臉,但安然并不嬌氣,不懂會學,干活不拖后腿,再加上還有阿辰的額外的rou食供應的好處,隊里人交談不多,大家卻已經認可了安然。 安然跟他們朝夕相處,安然有沒有干過什么事,他們非常清楚,見安然無端被抓,都有些擔心。 郭什長想起祁所吏的叮囑,道:“我去找祁大人打聽打聽?!彼麄冞@個十人隊歸祁所吏管轄,韓所吏跑來抓人,不是不可以,但應該知會一下祁所吏吧? 安然沒有反抗,也沒有掙扎,近一年的軍營生活,使他越來越消沉懶散了,他什么都不想做,只想隨波逐流。 只安然想不到,他被抓進城里后,先被扔進浴桶里,被幾個衙役按著,捏著鼻子好一頓搓洗,把他從去年冬天開始存下的積垢都泡脹搓掉了,給他換了一身青色棉袍之后,才押著他進了晉江城的縣衙。但是他們進的不是縣衙大堂,而不是縣衙后堂。 安然被推搡著,跪到了地,他聽見衙役回稟道:“稟大人,犯人安然帶到!”繼而,安然聽見頭頂上有個聲音,拉長了調子道:“嗯,你們都退下吧?!卑踩挥X得這聲音有些耳熟,但又不記得在哪里聽過了。 等衙役都退出去了,安然感覺那個當官的,走到自己跟前,繼續拉長了調子說道:“阿然,想不到,你竟被發配到我的晉江城來了,哈,真是風水輪流轉啊?!?/br> 安然抬頭一看,見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人,穿著常服,低頭看著他,臉上有些得意之色,那樣貌安然倒還有幾分印象:“康映文?” 安然還記得他退學那年,李子實勾結康映文,約了白零,金錦,葉歡,孫卓琦四個作陪,哄他在一品香酒樓里吃酒,最終目的是李子實要把阿辰推薦給他。 雖然后來,安然是接受了阿辰,在后面的交往中,化解了跟李子實的矛盾,但是從那次吃酒之后,安然跟白零金錦葉歡孫卓琦四人,卻大為看不起康映文投靠李子實,算計同窗的卑劣行徑,后來都沒有再跟康映文來往。 從那次以后,安然都沒有再見過康映文,只聽白零他們說,康映文的行徑后來在漱玉書院也傳揚開來,大家都覺得他品性卑劣,不愿與他為友,便都疏遠了他,令他在書院里十分不好過。 一別十年,安然聽康映文說起晉江城,那口氣,似乎是他的地盤? 安然不愿意在昔日同窗跟前下跪,不等康映文說話,就自行站了起來,問:“你是……縣令?”原來的學渣,竟然也做上了縣令,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學業并不能代表一個人的綜合能力,康映文顯然就是那種,學無所成,但是很合適廝混官場的人,他笑了起來,看起來圓滑而又誠摯的模樣:“哎呀呀,我要早知道你來晉江了,早就把你從配所調出來了,去跟那些下賤配軍廝混什么?以后呀,你只管安心在我縣衙里住著就是,什么都不用干??傊?,有我在一日,便護你一日。就算我升遷了,也可以托付下一任繼續照顧你?!?/br> 康映文見安然僵站在后堂當中,沒理會自己的話,這才做出一副恍然的樣子,圓潤地笑道:“看我,想不到在晉江城見到你,一時喜歡,忘了禮數,快請坐吧,上茶?!?/br> 茶啊,安然快有一年沒喝過了,一股暖流從喉間滑過,那味道,有些苦澀,苦澀之后,在喉間泛起一股微甜。 讓安然不禁一個恍神,仿佛又回到了洛城,那時候,喝茶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一點不覺得茶水竟有這般甘甜的滋味。安然輕輕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