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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閣老心頭也很難受, 安然是他閨女唯一存活下來的孩子,命途沉重乖舛,他雖然沒有表現得有多么疼愛安然,可他心頭著實疼愛著安然, 不然他也不會腆著老臉, 親自為安然尋找西席。 然而,方閣老到底是男人, 還是經歷過朝堂斗爭久經考驗的男人,心腸遠比桂太君剛硬,只嘆了一聲,說道:“阿然,你安心回林州住著,好生反省,等你考花榜這事平息過去了,我自會叫人去接你回來?!?/br> 方閣老這話說得相當官腔,既寬慰了人,又沒有明確承諾限期,若是洛城的事態一直不平息,安然回京就遙遙無期。 在場的人差不多都聽得懂,就只有安然聽不懂官腔,一廂情愿地理解為:考花榜這事,很快就會平息,他很快就能回京。因此,抵觸情緒又消減幾分,沒再繼續央求了。 再說,安然心頭存著很大的希望,說不定,皇帝看了花榜,會召他們進宮表演,那他就根本不需要回林州。如果皇帝看了他的表演,給他們賜了供奉出身,他就一下子就拓展了演藝范圍和平臺,還變成了奉旨歌舞,就更不必回林州去了。 反正現在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安然不想跟親人們硬碰硬,傷感情。退一萬步,就算皇帝不召花榜進宮表演,想鬧,在哪里不能鬧?安然就不相信自己會被困死。 方疏桐向安凌墨道:“慕白(安凌墨的表字),玉娘,現在時間雖早,不過林州路遠,老家的房子又塌了,總得多收拾些東西帶回去,不能叫阿然太過委屈了。再說,一去幾年,跟回去的下人也得好生挑選,也要給點時間讓他們收拾東西。你們兩個今晚辛苦些,做好準備,等明兒開城門了,趕大清早就出發吧?!?/br> 他是安凌墨的大舅哥,雖官職略低于安凌墨,并沒什么不好發號施令的。 今天考了花榜,經過一晚上的消息傳播發酵,明天一早就要炸開鍋。官宦人家的貴籍子弟參加考花榜,絕對會讓洛城的市井百姓街頭巷尾非議好長一段時間,方安兩府的人所到之處都會被人指指點點。 因此,兩家準備從明天開始,關門閉戶,縮頭不出,躲過這陣非議。當然更不能讓惹出禍事的安然還在洛城里招搖過市,增添熱度。 方太太一聽,明天一大清早就要送走安然,再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掙開按扶著自己的幾個嬤嬤,幾步跑過去跪在安然身邊,朝方閣老和安凌墨連連磕頭,哭求道:“父親,母親,老爺,是我沒有管教好然然,才叫他做出這等錯事,其錯在我,求求你們,把我也送回林州去吧,我跟然然一起反省,也好照顧著他,讓他少受些苦……嗚嗚……”說到后面,說不下去了,嗚咽不止。 林州本就是個偏遠貧瘠的小鎮,那安氏祠堂還修建在鄉野間,方太太可舍不得把自己的寶貝兒子送回那種地方吃苦受罪。 安然是她的命根子,安然犯了天大的錯,她也愿意以身相替,不要說把安然送回林州老家關祠堂,就是安然離了她的眼,她都舍不得! 安然看他母親哭得可憐,反身抱著方太太低聲安慰:“娘親,我沒事的?!?/br> 安凌墨知道方太太護犢情深,當著方家人,不好說什么,只是嘆氣。 倒是方靜石給李氏王氏遞個眼色,兩位方府太太趕緊去把方太太強扶了起來,方靜石勸道:“玉娘啊,阿然會這樣……都是……”都是你慣出來的。 可是他不忍心說出來,讓妹子傷心,改口道:“你要是不放心,就多收拾些東西備用,多派幾個得力的下人跟著伺候,你放心,阿然在鄉下安安靜靜住幾年就回來了?!?/br> 方太太哪里舍得骨rou分離,被兩位嫂嫂扶下去時,失聲痛哭,好像生離死別一般。 事情就這么決定了,大家聽到消息就來議事,都還沒吃晚飯。安凌墨留飯,方家人都推辭了。 臨別,桂太君到底舍不得外孫兒,真的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站在車轅上,伸出皺巴巴的手,顫抖著摩挲著安然的臉龐和眉眼,戀戀不舍,臉上老淚縱橫。 安然大聲道:“姥姥,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就會回來的!” 方安兩家的人聽了都沒理睬,只當又聽了一句笑話。 然而,方疏桐,方靜石,安凌墨很快就知道,安然說的并不是笑話。 兩天之后,當他們看到邸報上的花榜名錄,看見安然的名字赫然在冊,看見安然赫然竟是新一屆花魁時,趕緊回家稟告了方閣老,方閣老立即吩咐道:“快,派人快馬加鞭,去把阿然追回來!必須要快!” 如果皇帝一時興起,要召花榜中人進宮表演,他們家拿不出安然,就有欺君之虞。 方閣老吩咐完了,把手里拿著的抄著花榜名錄的邸報一扔,長嘆一口氣:“命也!我們兩家難逃此劫!” 這也怪方安兩家對歌舞演藝這些取悅別人的技藝太過輕忽了,從來沒有正確認識過安然的技藝水平,以為安然考花榜,只是為了好玩,技藝水平怎么可能跟青樓伎坊里那些以歌舞為營生的伎子相比?最多就是個濫竽充數罷了,哪里想得到安然竟然能名登花榜,更想不到安然竟然會奪得花魁! 其實花榜名冊早在安然考完當天就出來了,可兩家人竟從沒有想過要關注一下安然考花榜的“考試成績”。 安然跟著安凌墨送走方家人之后,安凌墨回頭瞪了安然一眼,吩咐下人把安然送回清如院好生看管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