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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倒不是謙虛,主要是下臺前,會長問了他幾句話,他怕他跳的劍舞,跟這個時代流行的劍舞差得太大,三個考核夫子又是死腦筋,不懂變通,不會欣賞創新,楞是給他品評成個三等,他也沒法子。這種品級,人為因素,主觀因素占據了太大比重,很難做到客觀。 “何止還行??!”紀蘊在下首說話了:“孫兒在考臺下,看得眼睛都直了,奶奶,然然跳的真是仙舞!孫兒從來沒看過然然那樣的舞蹈,也沒有聽過然然唱的那種歌謠!不光是孫兒哇,當時考臺下的一大片人,全都看呆了!”說著,繪聲繪色地把當時的情形說了一遍。 聽說安然一曲舞畢,吸引了好多姑娘差了仆役去給安然送小禮物,兩位舅太太都曾帶養過安然一段時間,聽了紀蘊的話,都笑得合不攏嘴,像聽見自己兒子被姑娘愛慕一般。 紀蘊自動省略了荊州凌肆要求再來一曲和自己踢飛金錠逃跑兩個情節,最后閑閑地加了一句:“當時,睿王小世子殿下也在場?!?/br> 桂太君一下就緊張了起來,急問:“怎樣?有沒有……” 紀蘊笑笑道:“太君,沒事兒,小殿下也看舞看傻了?!焙沃箍次杩瓷盗?,整個人像轉性兒了一樣,上趕著討好巴結安然,還挺身而出,替他們阻擋了江湖漢子的追趕。 小殿下沒有繼續糾纏外孫兒,桂太君放下心來,想了想說道:“既然已經參加了樂藝考核,沒出紕漏,還自信能考個二等,不會被書院開革了,歲考的事不就鬧完了嘛?阿然,那你剛才說什么事要我替你做主?” 雖然聽了紀蘊的轉述,說起安然的舞跳得有多神奇美妙,讓全場觀眾看得如癡如醉,仿佛魔魘了一般,桂太君還是有些不太相信,覺得是紀蘊夸大其詞,隨著安然的口氣,幫忙胡扯。 不過,她也不好出言打擊安然,想著就讓外孫兒多高興幾天,等歲考成績出來了,她再跟媳婦兒女們商量另尋書院的事兒。 安然怕窩在桂太君身上久了,壓得老年人腿麻,便漸漸滑下去,坐在桂太君身側,拿略胖的小手兒替桂太君捏腿,小孩子手上無力,怎么捏都讓桂太君感覺十分舒服受用。 這要換了原主,就只把桂太君當個大靠墊,自己怎么舒服怎么靠,完全不管桂太君舒不舒服,更不會給桂太君捏腿逗樂。所謂的孝順乖巧,所謂的心靈慰藉,就表現在這些細微之處。 安然見問,一邊替太君捏腿,一邊說道:“姥姥,神仙jiejie教的這個舞,不是用來參加完歲考,以后就不練不跳了。神仙jiejie說了,這個仙舞,孫兒需要一直練下去,跳下去。孫兒就是想求姥姥答允,讓孫兒謹遵仙諭,一直練下去,跳下去,好不好?” 先用一支舞證明自己確實得了神仙jiejie傳授的仙舞,然后就要說服讓桂太君答允讓他繼續練舞,桂太君是方府后宅里的堡壘,只要攻克了桂太君,安然在方府的舞蹈副本,基本就可以通關了。 桂太君對安然所說的神仙jiejie相救,傳其仙舞的事,將信將疑,但是她不想求證真假。 事關外孫兒的性命,桂太君只能寧可信其有,不敢信其無,害怕要是神仙jiejie氣她不肯相信,一怒之下收回外孫兒的小命,她后悔都來不及。 只是桂太君心頭還有些糾結:“要說強健身體,還不如跟阿蘊習武。要說修身養性,干什么不練琴?彈琴多優雅,又不辛苦,咱們不學舞蹈那下作營生?!?/br> 安然細思桂太君的話,覺得桂太君應該有些相信了自己的鬼神之說,只是覺得舞者是個下賤營生,才不喜歡自己跳舞。 安然便開解道:“姥姥,神仙jiejie教的仙舞,尋常人想學都學不到的,哪能下作了呢?再說,樂舞能成為君子六藝之一,哪里下作了?下不下作,端看人怎么來用了?!?/br> 安然舉例說:“比如琴藝吧,不一樣有彈琴乞討的?再比如武藝,不一樣有街頭耍把式的?還有書畫,不一樣有賣書法字畫換飯吃的?姥姥,這些技藝原本是不分高低貴賤的,只是若拿技藝討生活,就落了下乘,才會被人看輕。孫兒就練練舞蹈,當個喜好,又不會拿這個謀生討飯,哪里就下作了?再說了,孫兒的舞藝是神仙jiejie親自傳授的,又奉了仙諭,如果不練,被神仙jiejie嗔怪起來,也不知孫兒還能活幾天呢……” 這個時代的觀點就是這么奇怪,如果把興趣當作一種愛好來追求,那就是一件高雅清貴的事,親朋好友都會贊嘆不已。 但如果想用興趣來謀生,頓時就流于下作了,不但親朋好友不會贊嘆,連不相干的人也會對之輕賤。 安然并不想在這個時代獨立特行,那就只能順應潮流,按這個時代的觀點來行事。 也只能用這個時代的觀點才能勸說桂太君。如果用超越這個時代的現代觀點來夸夸其談,只怕不但不能勸說桂太君,還會被人視為邪魔外道。 桂太君見安然給自己捏腿,捏著捏著手上漸漸不動了,那眼眶里眩然欲滴的,心疼極了,忙把安然抱到懷里,又哄又拍,道:“莫哭莫哭!阿然乖,姥姥心疼你呢,就是舍不得你吃苦?!?/br> 安然連忙搖頭道:“不苦不苦?!卑踩贿@一搖頭,倒把掛在眼眶里的淚珠兒給搖下來了,白玉凝脂一般的細膩小臉蛋兒,滾過兩串濕濡濡的晶瑩淚珠兒。 桂太君一見,更是心疼慌了,以為外孫兒堅持要練舞,是迫于神仙jiejie的壓力,甚至連叫一聲苦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