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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意秋看車子直撞過來,又是個小下坡,下意識的就向旁邊躲了。 騎車的是個高壯的男人,車子還有七八米的時候跐溜就跳下來,使勁兒把著車把身體向后仰想把車停住,奈何慣性太強,還是連人帶車的飛奔不止,鞋底都磨的呲呲響。 老漢正說話,等回過神時自行車已經沖到眼前了。 “噯!袁老虎你干啥,你……你……”邊說邊向后撤,太急了沒注意又絆到了身邊裝魚的筐,歪扭了兩下倒在地上,筐翻扣在小腿上。 鐘意秋只覺得一陣帶著汗臭味的熱風唰一下就從身邊過去了,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身后的人喘著氣說,“早就喊了沒閘,沒聽見啊你!” 回頭一看,這人把著自行車穩穩的停在了身后的水溝邊,前轱轆已經沖出去一半了,他正身體后仰,腳向前蹬,用力把車往回拉。 鐘意秋趕緊上前幫他拉著后座,一起使力把自行車拉了回來。 “哎呀媽,差點就毀了!” 袁老虎站定了,甩了甩腳上沾的泥笑著說:“是鐘老師嗎?對不住了啊,下雨發大水把路沖毀了,要不然我早就到了?!?/br> “沒關系,我是鐘意秋?!?/br> “讓你等這么長時間,我……” “袁老虎你騎車不長眼啊,你給我都撞倒了!”趟地上的老漢剛直起腰就瞪眼喊到。 鐘意秋看他坐著,筐還扣在腿上,兩條白眼魚飛出去一米遠。 那筐是竹編的,竹條粗硬,編的橫七豎八,估計是用的久了,有些竹條張牙舞爪的呲出來,砸在腿上看著挺疼。 他上前把筐拿開,伸手想去拉那老漢,老漢看著眼前瘦削細白的手有點不好意思,連忙說,“不了,不了,我手臟?!睋沃刈约赫玖似饋?。 “李鴨毛,我還沒說你,你弄個破筐正好堵在下坡的口兒,不撞你撞誰?” “誰堵了,你那破車子剎不住車!” “我今天不跟吵,我接客人來的?!痹魅翁嶂孕熊囘圻圩擦藘上碌?,抖干凈上面的泥。 他聲音洪亮,生的人高馬大,穿著件灰白的短袖雖有些舊倒是很干凈,灰色的褲子上卻是沾滿了泥點,一雙布鞋更是糊的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鐘意秋正在想怎么打招呼,袁老虎直接提起了放在石墩上他的帆布大包說:“鐘老師這是你的吧,我幫你提著,我們趕緊回去,村里專門做了飯接你呢?!?/br> 鐘意秋趕緊上前說:“我來提吧,有點重?!?/br> “沒事沒事,不重的?!?/br> 走近了越發顯出了他的大塊頭兒,鐘意秋雖骨架細削,但是身高也有一米八,站在袁老虎身邊卻只到肩膀,被襯托的像個小孩。 偏他又是個四方大臉,皮膚黝黑,倒真是像老虎一樣有雙圓圓的大眼,說話嗓門又大,不由的讓人有點怵。 “袁主任,還是我提著吧,你提了不好騎車?!辩娨馇锷锨跋虢舆^包。 袁老虎遲疑了一下,想起來好像是這個情況,說:“那行,你坐車上我遞給你?!?/br> 說著就抬腿上車,兩腳撐地支著自行車催鐘意秋。 鐘意秋本想說要不你騎上坡了我再坐,聽他催就趕緊蹦上車,袁老虎弓腰使勁,一腳踩沖上坡了。 天已經開始暗下來,在薄霧般的橙光里,鐘意秋回頭看見那老漢在撿地上的魚,他揮手說:“李鴨毛叔叔,再見?!?/br> 袁家莊到獅頭鎮20多里路,但水泥路也就兩三里,其余都是泥土路,村里到鎮上趕集辦事,大都是步行或拉板車、趕大車,早上六七點出門,差不多9點多能到,騎自行車1個小時就能到。 農村的夏天,黃昏時才是最熱鬧的,路過村莊,路上全是三三兩兩,甚至成群結隊收工回家的人。 袁主任像是個名人,一路上都沒閑著。 “這不袁主任嘛,大黑天的又開會去了?” “主任啊,吃了沒,干啥去了?” “帶的誰啊主任,上我們家吃點去?” …… 但凡有人搭話,不管人家問沒問到鐘意秋,袁老虎都笑呵呵的顯擺:“我們大隊學校新來的鐘老師,縣里派下來的,大學生!” 見到小孩子更是虎著一張黑臉嚇人,“這是新來的鐘老師,大學生,開學就有新老師了,記得去報名?!?/br> 嚇的一群趕著牛、拉著羊、背著草、拖著鼻涕的小孩新奇又羞怯的看著鐘意秋。 鐘意秋萬萬沒想到,自己還沒到學校,還沒見到一個學生,還沒準備好是用嚴厲還是溫柔的形象來做鐘老師,先在十里八村混了個臉熟。 他強忍著屁股被巔的快要裂成兩半的疼,挺直腰抓緊后座,向對他投來好奇眼光的村民和孩子們露出齜牙咧嘴的微笑。 袁家莊屬于德營大隊,德營大隊一共有9個村,大隊部辦公室和德營小學,供銷社連在一起,形成了大隊的經濟和文化中心,因為袁家莊離著最近,所以周圍的人去德營大隊,就直接說成去袁家莊。 等到了,袁主任直接把自行車騎進了大隊部。 進院子時,一眼望不到頭的玉米地連著地平線,奮力燃燒著最后一片霞光。 鐘意秋坐在自行車后迎著夏日的熱風穿過院子中間兩排楊樹,繞過一塊大的宣傳墻,天黑看不清,走近時只能看到計劃生育幾個大字。 再擠過一道窄窄的月亮門進入后面小院子時,天就完全黑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