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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她的,是五月唇角不停嘔出的血塊。 “奈落大人……” 真不希望在奈落大人臉上看見那般悲傷蒼涼的神情。 只可惜,時間不夠啊。 五月盡力握住奈奈子的骨節分明的手指,感受著自她身上傳來的溫暖力度,含笑陷入永恒的沉眠。 飛來骨是除妖專用的武器,可以輕易撕碎妖怪龐大的軀體,人類的身體對它來說恐怕跟紙沒有什么兩樣。 如果不是神樂出手吹偏了飛來骨的軌跡,只怕這個莽撞多事的小姑娘等不到見她最后一面,就會跟赤子一起被飛來骨粉碎。 神樂站在她身側,看著她拂去女孩臉上的血污,動作輕柔得仿佛對待情人,只覺自己白日見鬼,咋舌忖度:“自從白靈山之后,奈落可真是越來越古怪了?!?/br> 不過,見奈落似乎正在痛苦,神樂心中一陣快意。 折扇掩面,神樂紅唇輕挑,不懷好意地解釋:“當時,他們偷襲太過突然,城池的護衛直接被沖散,而我也被彌勒牽制住,只剩下神無帶著赤子逃跑,可你知道的,神無并沒有反抗的手段……幸虧遇到了這個女孩子,她一聽事關奈落你,便毫不猶豫地帶上赤子就跑,哪怕看出我們是異類,面對珊瑚的致命威脅,她也沒有絲毫遲疑呢?!?/br> 仿佛感嘆,“奈落,這小丫頭對你可真是情有獨鐘!” 桔梗半跪在奈奈子身前,半晌,手指顫抖地從五月腕上離開,清泓泉水一般的眸子上染上難言的悲傷。 “沒救了?!?/br> 看著這個面上含著笑意,仿佛一點也知道自己生命已經如風中殘燭的女孩子,桔梗嘴唇抖了抖,這絕望又殘忍的診語到底是無法說出口。 “對一個人抱以感情,是無罪的?!?/br> 奈奈子握著袖子,一點點拭凈五月臉上的血跡,“桔梗,我有罪,我也從不否定,可五月是無辜的,對嗎?” “……”桔梗,“對?!?/br> 盛夏的陽光太多熱烈,灼在身上帶出火辣辣的痛感。 在這遠離村落的山野間,除卻偶然拂過樹梢的風聲,竟連鳥鳴聲都少得很。 四周也沒有人敢輕舉妄動,一時間竟陷入可怕的沉默。 彌勒護在珊瑚身前,警惕著仿佛陷入悲痛情緒中的奈奈子。明明她沒有歇斯底里地對他們說刻薄錐心之言,也沒有蠻不講理地地逞兇斗狠,可他就是覺得自己心魂已經被攝住,性命在這一時刻,已經不再屬于自己了。 ——很危險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彌勒勉強鼓起勇氣:“用四魂之玉碎片的話……也許還能得救?!?/br> 桔梗首先不認同,眉心顰蹙,她抬手按住奈奈子隱隱發抖的手臂,輕聲安撫:“四魂之玉不會實現他人的愿望,奈奈子,你不要做傻事?!?/br> 桔梗和緩平靜的聲音,似乎將她從鋪天蓋地的悲傷中拉了回來。 她注視著桔梗,神情怔怔的,好一會兒才理解她說了什么,搖頭:“我當然不會那樣做。一旦使用了四魂之玉,五月的性命就會被四魂之玉掌控,她是個好女孩兒,我不會讓她落入那種悲慘的境地?!?/br> 正說著,她想起白澤為她準備的各色丹藥,挑出有用的給五月服下。 將五月交給桔梗后,奈奈子走到神無身邊,從她手中接過一直在沉眠的赤子,不再猶豫,將其吸納回體內。 奈奈子捂著砰砰亂跳的心口,喘息急且促,兩顆心率不同的跳動心臟,好半晌才重新合二為一。 身體里仿佛多了什么,又仿佛失去了什么。 不過,奈奈子已經不介意了。 她仰起頭,眼神空洞地凝視著亙古碧落,長長舒口氣,似乎要將郁結于心的情緒盡數散去。 好半晌,她才重新將目光落在行兇者身上,面上帶出一絲和善的微笑,緩步走向珊瑚:“讓我想想,你當時在想什么呢。是不是想著這個女孩兒已經被我蠱惑了心靈,已經沒救了,所以,哪怕會傷到她,你下地獄也要徹底殺了奈落,對不對?” 琥珀手持飛廉,攔在彌勒珊瑚的前方,急切道:“這一切都跟我jiejie沒有關系!你若是想為那個女孩子復仇的話,盡管沖著我來好了!” 聽著琥珀舍生取義的話,珊瑚再也無法躲在戈薇懷里哭,大聲喚著他的名字。 如果不是被攔著,他們姐弟恨不得抱頭痛哭。 為了弟弟不怕手染無辜者鮮血的好jiejie,與哪怕賠上自己性命也要守護jiejie的好弟弟,二人情深義重,為彼此不吝生死的行為,直教人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可是,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奈奈子只覺他們聒噪。 視線下垂,睨了一眼迫切想頂缸去死的琥珀,她拍拍他冰冰涼的小臉:“別急呀,小琥珀?,F在還沒輪到你,不必忙著送死?!?/br> 繼而,聲音猛地一沉,“現在,滾到一邊去?!?/br> “是,奈落大人?!?/br> 琥珀身形一滯,手中武器漸漸放下,他眼中的光掙扎片刻,最終還是歸于虛無。 他訥訥回答完,便如傀儡一般,慢慢走到一旁站好。 “琥珀!” 珊瑚凄厲的聲音中仿佛能沁出血來,她眼中含著深切恨意,踉蹌著沖向奈奈子,卻被彌勒手疾眼快地拉?。骸皠e輕舉妄動,珊瑚!” “殺了那個女孩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