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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逍低下頭,與她四目相對,勾唇輕笑,用低沉醇厚的嗓音問她:喜歡嗎? 每每聽他用這種語調和聲音說話,丁敏君便總是有些招架不住。她微紅了臉頰,眨了眨眼睛坐正身體,抬起手小心地扶了扶簪在發間的步搖,輕輕垂首抿唇,露出一段白皙纖細的后頸。 楊逍垂眼看著,鼻尖似乎縈繞著一縷鮮花的芬芳,甚至略微帶了點甘甜。他不自覺地繃緊了下頜,突起的喉結上下滑動,忽然感覺到了莫名的干渴。 楊逍? 似乎是察覺到了某種危險的訊號,丁敏君有些坐立不安,下意識地開口叫了他的名字。 楊逍似是突然回過了神,驀地收回黏著在那片白皙細膩的肌膚上的視線,閉上眼睛深深吐息,不動聲色地說道:沒什么。 丁敏君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重新將視線放在銅鏡中的自己細細打量。 楊逍垂眸看著她的發頂,面上神色未變,背在身后的手卻漸漸握了起來。 好在他的自制力還是值得稱道的,過了片刻,等兩人再回到圓桌旁的時候,他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甚至還有閑心挽起衣袖給坐在對面的丁敏君演示那一手泡茶的功夫。 燙杯,溫壺,洗茶,沖泡起手之間行云流水,極為賞心悅目,不像武林中人,倒像是個世家公子。 丁敏君托腮出神地看著,暗暗猜測他幼時應當出身不俗,也不知道后來遭遇了什么變故,才會投身明教,還成為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光明左使。 思忖間,楊逍已經分好茶,一手按著寬大的衣袖,露出一截分明的腕骨,另一只手端著紫砂茶盞放到她面前,微微抬手示意道:嘗嘗看。 丁敏君端起茶杯湊近鼻間輕嗅,而后笑著抬眼看他,贊嘆道:好香。 楊逍唇角輕揚,左手攏袖虛擋住用三指捏著杯子的右手,微垂著眼簾輕啜慢飲,放下杯子的時候,敲門聲適時地響起。 雕花木門吱呀一聲打開,紅蕪親自端著酒菜走了進來,看到一身白底水紅色紗裙的丁敏君,當即未語先笑,真切地稱贊道:奴家看的沒錯,姑娘你果真適合這種明艷的裝扮。 說罷放下酒菜,又對著她的臉左右端詳了一番,倏地眼睛一亮,拉著她的手站起來,復又將她帶到了梳妝臺前,取過螺黛細細地為她描眉,又用妝筆蘸了少許朱砂紅色的胭脂,在她本就微翹的眼尾點上一抹,再仔細涂了同色的口脂。 丁敏君看著鏡子中艷麗嫵媚的女子,簡直不敢相信這人竟是自己。這一手點妝之術,當真精妙絕倫。 紅蕪抿唇笑而不語,將她攙起來轉了個身。正好楊逍又泡了壺茶,漫不經心地抬眼看去,卻在一瞬間被攫住了視線,墨玉般的瞳仁深處迅速劃過一抹暗光,繼而沉沉地暈開,深不見底。 他抬手一口飲盡了杯中的茶水緩解喉中再度漫上來的干渴,吞咽的時候喉結滾動,眼睛卻依舊一錯不錯地緊盯著她。 丁敏君雙頰緋紅,無措地躲閃著他的目光,總覺得此時此刻自己好似變成了被他叼在口中的獵物,隨時有可能被拆吃入腹。 她的眼神四下游移,一眼就掃到了在旁邊笑得意味深長的紅蕪,頓時羞窘地清咳一聲,硬著頭皮轉移話題:對、對了,方才那個小孩的傷怎么樣了? 紅蕪用手中的帕子半掩著紅唇,柔聲道:勞姑娘關心,已經給他處理過了,沒有什么問題。 那就好丁敏君安下心來,繼而疑惑道:這里怎么會有這個年紀的孩子呢? 紅蕪聞言輕嘆了口氣,娓娓道來:這孩子名叫顧惜朝,是后廚幫工蕓娘的兒子,平日里做些輕省的活計貼補家用。頓了頓,她繼續說道:說起這蕓娘,也是個可憐人。她原先是對面凝香館的頭牌,年輕的時候美麗不可方物,多少紈绔子弟為了得她青眼一擲千金?可惜遇人不淑,偏偏看上個落魄又負心薄幸的秀才,為了送這情郎上京趕考,連好不容易存夠的贖身銀子都全數拿了出來,日日翹首盼著,結果卻等來了情郎被榜下捉婿,迎娶侍郎千金的消息??蓱z蕓娘當時已經懷了八個月的身子,一時傷心過度,當即便早產了,拼著命把孩子生下來,自己卻傷了根本,后來又生了場重病,鴇母嫌她若死在館中晦氣,就將她趕了出來。也算是她的造化,生了個有能耐的兒子,萬沒想到當時才不過六歲大的小顧竟能拖著她求到了伶音閣,我心下不忍,就收留了他們母子,請了大夫查看。她到底命不該絕,終是被救了回來,之后就留在了后廚做些幫工的活計。小顧這孩子懂事,知道母親身體不好,小小年紀就攀上攀下地幫著干活,平日里從未出過差錯,今天應當是個意外 丁敏君聽出了她話中暗暗的維護,心道難不成我還會和個小孩子計較不成?便擺了擺手表示自己不在意,轉過頭去看楊逍,卻聽他對紅蕪吩咐道:明日把那小孩帶到我這里來。 紅蕪櫻唇微企,不著痕跡地掩下了眼底的疑惑,點頭應諾:是。 丁敏君左右打量著兩人,意外地發現紅蕪從進來后一直未曾落過坐,他們兩個人,一個漫不經心地坐著飲茶,另一個則垂手略帶拘謹地側身侍立著,不像是花樓老板和恩客,倒更像是上下級。